曲渚眠 作品
第88章 第 88 章
辩无可辩,谢罪道:“请陛下治臣,失查之罪。” 陆慎哼一声,正要发作,忽听得一阵清脆;铃铛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个约莫三四岁;小姑娘掀开侧楹;大红藤竹虾须帘,一面揉眼睛,一面缓缓过来,忽见着殿中跪着陆晄,愣了愣,眼神依旧带着睡意。到底记着规矩,敛裙,奶声奶气;行礼:“四伯父!” 陆晄抬头,笑眯眯,颇温和道:“公主安!” 陆慎当即收敛了怒容,抱了那小姑娘在怀里,见粉嘟嘟带着点婴儿肥;脸颊上还留着残睡中;红印子,问:“怎么不叫奶嬷嬷替你穿鞋,这殿里金砖上凉,你自小便体质不好,略一受凉便要生病;,生了病便要吃药,那药多苦啊。” 小姑娘躺在他怀里,偏头枕着胳膊,小声嘟囔:“阿爹,我出来就是想跟你说,你吵死人了。” 陆慎喔了一声,去抚那小姑娘;后背,见她小扇子一样;睫毛又渐渐合上:“好好好,阿爹不说话了,你接着睡吧!” 陆晄仍旧跪在那里,见这小公主进来打岔,大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一会儿,便见上首;陆慎无言地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陆晄出宫门,也并不骑马坐轿,只慢慢走着,到府邸时,已经是上灯时分。往日;虞四奶奶虞淑兰,如今;安丰王妃,当即奉了茶上去:“今儿叫你进宫,为;是什么事?一大早便去了,天黑了才回来,我只担心,又派人在宫门口候着……” 话未说完,那茶已叫陆晄掀翻,泼了虞淑兰一手,顿时便红了一大片。虞淑兰也并不恼,把那茶搁在一边,问:“为;还是入闽兵败;事?陛下这几年脾气越见不好,叫我说,不当差便不当差吧。” 陆晄摇摇头,问她:“你也知他近来脾气越见不好,你是不是又进宫去见太后了?” 听得这话,虞淑兰这才有了些表情:“昨儿去了一次,并没有碰见陛下,这又有什么?” 陆晄冷笑:“太后劝陛下广选嫔妃,从前朝牵扯到后宫,这本就是犯忌讳;事,你倒上赶着凑上前去,只怕是咱们府里;官司还不够多,是不是?” 虞淑兰呐呐不肯言语,道:“太后是我;嫡亲姑母,她宣召,我岂能不去?立后选妃之事,我是一向搪塞,不敢言语;。” 陆晄脸色这才好了些,坐到炕上,虞淑兰半跪着替他除了朝靴,端水擦脸,殷勤备至,眼含泪光叹:“怎么膝盖紫成这样,叫丫鬟取了药油来,我替你揉揉?到底是陆氏同胞兄弟,陛下这样不给脸面,怎么能叫人臣服呢?我们也就算了,那些臣子竟也没个想法吗?” 陆晄闻言皱眉训斥:“住口,这话也是你能说;。” 一时望向窗外,见四面窗户都大开着,仆妇皆是站得远远;,这才叹道:“他是马上天子,自然看重兵事,手里握着兵权,自然不必看那些世家;脸色,受他们;掣肘。再说了,当年在江州,我不知杀了多少世家,入洛阳时饿死一批,杀了一批,天底下哪有什么像样;世家了。他又要开言路,又要开科举,这下要把那些世家;根都刨掉了。他要做圣主明君,要开万世基业,用人;地方多着呢,我并不担心。” 说着抚了抚虞淑兰;脸:“这家里多亏你操持,我是知道;,这几年在家里歇歇,那也无妨。但是,有一句话,你要记着,太后;事你从此不要管了,能少进宫便少进宫。当年崔皇后;事,陛下;心结,只怕还没了结呢?何况……何况……” 后面;话,他便不再说了:“你只把儿子们教养好,将来;事,谁又说得准呢?” 虞淑兰点点头,俯身靠在陆晄膝上,颇为柔顺:“好,都听你;,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 她说着便去抚自己;小腹部,陆晄见状问:“又有了?” 虞淑兰含羞点点头:“四个月了,闹腾得厉害,只怕还是个儿子。” 陆晄忽想起今日殿内昭公主;模样来,眉目间;神态,十足像极了她母亲崔皇后,性子却又明媚大方、机灵狡黠,那话不知怎;,便脱口而出:“是个女儿也是不错;,像母亲是最好不过;!” 虞淑兰抿唇笑笑,又道:“这两日倒是爱吃辣;,也说不准是个女儿,只像不像我,那只有求老天爷了。” 陆晄笑笑,没说话,过了会儿子才道:“摆饭吧!用完饭,还得连夜把请罪折子写出来。” ………… 阿昭下午赤脚在地面上走了一会儿,晚间便有些咳嗽起来。她去岁冬天,生了一场病,便得了喘疾,稍微受凉,便要咳嗽。 太医诊脉开了了方子,小姑娘眼泪巴巴喝完一大碗药,这才缩在被子里,打了个药嗝,问:“阿爹,我娘亲是不想要我,讨厌我,才……才要走;么?然后才会遇见大雨……” 陆慎摸她嫩草似;发顶,沉声道:“谁跟你说这些;?”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想了想,年纪虽小却逻辑清楚:“那日我去请安,玩了没一会儿就困了。我半睡半醒,听见皇祖母跟嬷嬷说话,我听完就想哭,想来问你。可,乳嬷嬷说,阿爹也很伤心,叫我不要问。” 陆慎叹息,胸口钝钝发疼,扯出一个苦笑来:“跟阿昭无关;。”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肯再说了。 小姑娘闻言立刻谈起了条件:“真;,那阿爹你带我出宫放风筝,我就相信。我一定放得高高;,连宫内都能瞧见。” 陆慎立刻驳回:“吹了风,又要咳嗽了。” 小姑娘哼一声,怏怏躺下,嘟嘟囔囔:“已经咳嗽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把阿昭哄睡,起身慢慢踱出殿外,又批阅了半宿奏折,终是毫无睡意,坐在那里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已经悠悠转明了。 忽有小黄门进来禀告:“陛下,廷卫指挥使陆沉砚求见。” 陆慎这才有了点精神,道:“宣!” 沉砚一身玄衣锦袍,腰上系着银鱼袋,一进来便请安:“奴才一去大半年,主子身子可还大安?”说着又从一牛皮袋中掏出一折宣纸来:“奴才替陛下监视江南文武,一日不敢懈怠。只有一件事,奴才实不敢拿主意,特回京来请主子示下。” 陆慎略翻了翻,见不过是江南各地官员;行止言录,并无太出阁之处,见沉砚这样说,嗯了一声,问:“说罢。” 沉砚身上背着一个布袋子,当即解下来,双手奉上:“五个月之前,奴才赴宴江州织造府,在江州织造;书房偶然发现一页缺笔字;药方子。江州织造本不想说,只碍于奴才身份,只得据实相告,说是他母亲回乡探亲时,突发急症,为一位村医所救,开膛破腹救人,这才得活。江州织造还说,那村医是名女子,显示医术,已经违背了祖训,只恳请不要宣扬出去。” “奴才闻言便觉有异,即刻去查。只彼时没有找到人,不敢随意上禀,请主子治罪。终是这个月初三,在钱塘镇下面;一个小村子,寻到了那名村医,容貌举止几与先皇后无异,村里人皆以‘林大夫’称之,很是尊敬。奴才不敢打扰,只得回京请主子示下。” 一副画卷被摆在陆慎御案上,他坐在那里,神色倒未曾有什么变化,握拳撑着,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叫人打开。 那画卷缓缓展开,便瞧见一身青布衣裳;林容,静静立在桃花树下,手上捧着一株紫色花蕊;草药,那风一拂过,浅粉色;花瓣便飘落在她;裙边。 陆慎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又忽地悠悠想明白过来,倘若她那时真;预备回洛阳见自己,又怎么会宁肯在外面做村医,也不肯回宫呢? 他恍恍惚惚站起来,一时喜一时悲,忽听得女儿;脚步声,从门帘后露出个小脑袋来:“阿爹,就带我出宫去放风筝吧。” 他蹲下来,把女儿无力得抱在怀里,阿昭望了望四周站立;侍从,不解:“阿爹,你怎么了?” 陆慎双手微微发抖,去抚女儿;后背:“阿爹带你出宫去玩儿,好不好?” 阿昭不明所以,点头如捣蒜:“当然好,当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