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谢源每天去官府点了卯,就开始无所事事了。
他按照小荷的地图,先去书局看两本刺激的小人书,再去城郊的河渠稻田,然后慢慢坐着牛车回来,跟着人们在人潮中走走停停。
累了、渴了、饿了,便去小荷的小酒楼吃白食。
小荷有一定时候,会笑盈盈地守在那里,和他分享前线的消息。
这些消息都是由一只叫做花饼的臭小鸡分享的,他还蛮喜欢臭小鸡,琢磨着自己回去养一只。
谢淮确实是天生的王者,他先驻守并州边境,和洛京高卓隔岸对立,挑动高卓的神经、消耗高卓的精力。
他在赌,赌田敬先那个蠢人,会在这个时候大规模进攻洛京,趁着他与高卓的对立,偷袭于高卓。
果真,仅仅只在对立了一个月之后,田敬先率蜀中军进攻洛京。
高卓大怒,抽身与田敬先死战。
高卓是个聪明人,他能够和谢淮相持对立,但不能允许田敬先这种虫豸偷摸给他致命一击。
两方缠斗之际,谢淮兵临城下,黄雀在后一般精准掌握了几个关卡,将双方团团困住。
高卓力战被擒,本打算自焚,求一个壮烈结局。
可谢淮拦下了他,告诉他田敬先跑了。
田敬先一路丢下自己的心腹,用属下的尸体堆起通往皇宫的道路,他挟持了顾贵妃,救下了庄雨眠后,趁乱逃回蜀中……
高卓一听就不自尽了,他快气死了。
若不是田敬先这根搅屎棍,他不会落到这种惨烈的结局。
他要活下来,说什么也要弄死田敬先再死。
………………
花饼送完这封信后,就躲在隔壁间偷偷啄屁股毛。
没办法,小荷娘娘不准当着她的面啄,花饼小鸡就躲在角落里偷偷啄。
而房间内,看完信笺的小荷与谢源相对无言。
小荷看完后:“……”
谢源看完后:“……”
谢源揉了揉额头:“你说未来,我会被这种恶心人的玩意儿夺了江南的权?”
“嗯哼。”小荷嘴角勾了一下。
谢源仿佛遭了奇耻大辱一般:“不会,绝对不会!”
他们这种枭雄自尊心都很强的,强到他一下子,就对自己苦苦执着的……田淑妃的亲情……给淡了下去。
田淑妃这么多年如此恶对于他,就为了去讨好田敬先、补偿田敬先那蠢货。
这样的认知令他感到恶心无比。
他想要的亲情绝不是这种,而是林家这种,梁家这种。
他喜欢林家每日回去,侄儿侄女绕膝,妹妹懂事陪伴,还有寡妇姐姐暗戳戳地馋男人时的笑闹。
他亦喜欢偶尔去逛梁家时,他们齐心协力把日子过红火,是那般群策群力、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
“以后我会日日都来,希望六弟给我争点气,趁早抓了那田敬先!”谢源没好气地道。
他谢源坏,坏得有智商、有格调,一想到田敬先这货,以田淑妃的亲情为踏板,踩着他的背脊上位,他就不爽,很不爽,不爽极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六弟赢。
六弟赢不了,他摁着六弟的头,求他赢!
小荷想笑,又生生忍住了。
…………………………
结果这一天的末尾,小荷扶着肚子先回家睡一会儿,谢源便在小酒楼的二楼吃赌气饭。
他吃饭的时候,夏月就躲在隔间走廊蹲着偷偷觑他。
她本藏得很好的,结果花饼冷不丁走过来,吧唧一口,啄了她一下后腰。
“啊!”她叫了一声。
回过头来,去摁花饼的嘴巴,然后指了指后厨的方向。
它可以去啄别人的,别啄她呀!
“谁在那里?”里面的人发声。
“我……”夏月老老实实垂着脑袋进来。
谢源有点诧异:“夏月姑娘,有何贵干?”
夏月早有后招,连忙拿出账册,“有……有……几处不懂的,可以请教你吗?”
谢淮倏然一笑,唇角随性微勾:“当然。”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夏月依旧看得浑身战栗了一下,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谢源指导的几处,用了和一般人完全不同的解法,看得夏月一愣一愣的。
他是一个极为有耐心的先生,现场教学,手把手地教。
对于这些知识,就算是江大哥,虽是和蔼温柔,却也板板正正。
不会因为她基础的缺失而落下进度。
而这个“林远”不一样,他耐心细致,会以一种一点就透的法子给她讲,又无比耐心地等她演算。
还会给她一步步批改算术过程,令她知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夏月一下子入了迷,等她酣畅淋漓地算完之时,已经日暮西山了。
夏月这才反应过来,小兔子一般惊惶弹开:“林……林远……抱歉,耽误你了。”
她摊开一沓菜单:“晚饭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谢源笑了,眼尾一挑:“这次不劝我,别来吃了?”
夏月一听,斗笠下的俏脸一红。
“林远”之前刚频繁来小酒楼那几次,她还悄悄劝过他,叫他别天天来。
这般点单,不得被他姐姐骂死?!
可夏月渐渐发现不对,这人除了脸跟林远一模一样以外,其他的几乎完全不一样。
更有甚者,小荷姐未免他被林家人看到,还每每邀请为他包间一整个二楼。
她在心里慢慢知晓了,“林远”怕只是这人的伪装,实则他另有身份。
她一开始很担心林远这位朋友,后面又旋即放下心来。
既然小荷姐都没觉得有问题,她又去担忧什么呢?
这个“假林远”人这样好,真林远一定没问题。
想到了“假林远”人好这个问题,夏月又是一阵困窘——
她还去找人家接头,又是让人家给她做账本。
包括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来死皮赖脸问些账目上的问题。
明明,她都知晓了对方不是林远。
对方没有让夏月困窘太久,他随手点了几个小菜,夏月抱着菜单和账目急急退下。
上菜的时候,是夏月亲自端上来的。
谢源随手丢给夏月一个东西,“多谢,这个拿去玩吧。”
夏月摸了一把,是个木雕小盒子,她打开一看,竟是润润的口脂。
“逛街的时候,说了几句吉祥话,路边卖口脂的老婆婆非要塞的。”
“你就当玩一玩,随意涂涂就好。”那人语气散散慢慢的,像是在哄小姑娘。
夏月下意识抹了一点,想要往回抹——
她的手忽地顿住,她头顶戴着的斗笠在外面是从来不取的。
故而她不能涂胭脂,也不能涂口脂。
她自知自己颜色好看,可这样的一张脸,却是极少能堂堂正正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谢源见她动作滞住,电光石火间恍然大悟,“抱歉……”
他这样诚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