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窜过茂密的苞米从。
来到那块苞米稀稀拉拉,如斑秃似的田地里。
举目环视一圈。
这片苞米稀疏的田地大概有二十米长,十五米宽。
低头看去,田地的杂草也非常少。
这倒符合西周墓的特点。
因为西周墓不封不树。
没有高高堆起的封土,没有种植保护封土和墓葬的封树。
所以从表面看,和普通土地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地表植被。
为了防水防潮,墓里除了膏泥层,木炭层,石灰层等措施,还会对回填的墓土进行夯打。
夯打过的土质过于紧密,不利于植物根系向下生长。
所以北方区域的西周墓就有了一个特点。
只要是地表余壤层泥土不够丰厚的,那么墓上方的植被就会很稀疏。
眼前这片地,就很符合这个特点。
再加上二十米长,十五米宽的四方形状,也符合小诸侯到公卿这一群体的墓室规格。
不过要确定这下面有西周墓,还需要一些佐证。
我走到这片植被稀疏田地的正中间。
举目向南北两方看去。
我试图看出墓道。
疑似墓室上方的田地都植被稀疏了,那墓道上方的植被也应该稀疏才对。
而南北两方,是西周墓室的主要墓道方向。
这里得说说墓道数量和墓等级的关系。
自商开始,大墓等级规制基本有了雏形。
四条墓道的亚字形墓,属于王级。
两条墓道的中字形墓,属于诸侯级。
一条墓道的甲字形墓,属于公卿级。
没有墓道的基本就是平民墓了。
盗墓贼探墓时为什么要卡边?
这即是为了确定墓室范围,也是为了确定墓道数量。
确定墓道数量,也就能估计出墓主身份阶层。
借此可以反推出陪葬品的数量和等级。
再说回眼前。
我这么举目一看。
南北两边田地里还真有两米多宽,蔓延出去十多米的稀疏苞米带。
下面是墓道没跑了!
我有九成把握确定下面是中字形墓!
黄子然溜达到我身边。
东瞅西看的说道:“这片地有点意思。”
“周围庄稼都挺茂盛,唯独这么一块长势不行。”
“怎么,觉得下面有墓?”
我点头道:“九成有墓。”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被盗过。”
“按说这块地特征明显,应该早有人发现下面有墓。”
我边说边低头看着地面转悠起来。
这是在寻找盗洞。
如果墓被盗过,会留下明显的盗洞痕迹。
就算盗洞被回填,回填土和周围的自然土也会有差别。
当然,如果盗洞出现时间很早。
那观察地表就很难看出端倪来了。
需要通过扎杆在前人可能打盗洞的地方打探洞。
再通过带出的泥土变化,来确定墓是否被前人盗过。
这些判断,是非常考验眼力的。
只有经验丰富的盗墓贼才能看出来。
我在这片稀疏苞米地上仔细看了一圈,没发现明显的盗洞痕迹。
说明最起码在近一二十年里,这座墓没被盗过。
黄子然等的有些无聊。
催促道:“看完就走,饿的肚子都叫唤了。
他这么一说。
我立马有饿到前胸贴后背的感觉。
揉着肚子道“我这算公差,黄队你得管饭。”
“当然管饭。”
“不过对我的称呼得改改。”
“从现在开始叫我姐夫。”
“我呢,是从鲁省来插队的,娶了你姐落户在这儿。”
“现在跟你这个小舅子盗墓赚钱养家。”
“见到郑家兄弟之后,所有事在明面上都由小舅子你来做主。”
我点头记了下来。
黄子然的口音太外地了。
只能编排这样的身份来蒙混。
没用多大功夫穿过苞米地,来到了贺家村。
那时贺家村隶属于岐山县京当公社。
之前章教授给我讲历史时,专门提过这个地方。
根据学术界推测,京当公社所在位置,有可能时西周早期都城周原所在位置。
之所以会有这种推测。
是因为这片区域发现的西周高等级墓葬多,出土的青铜器也多。
甚至还挖出过西周中期车马坑,以及青铜器窖藏。
比较有传奇色彩的是1966年。
贺村村民起夜时看到田地冒出斑斓光芒。
三天后有村民在冒光的田地里,挖出青铜牛尊交到村里。
村长把这青铜牛尊当做油灯使用。
后来陕历博专家闻讯而来。
看过青铜牛尊后,判定为西周晚期青铜器。
给贺家村十三元征集费后,把青铜牛尊带了回去。
这是我国发现的第三件西周时期青铜牛尊。
也是留存在国内的唯一一尊。
另外两尊都在早年间被岛国人弄走了。
在村里打听到郑建设家,我俩直接找了过去。
啪啪!
我拍响郑建设家的院门。
“谁啊?”院里传来询问声。
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语气中透着警惕。
“我啊。”我随口回了句。
不过我是关中口音。
宝鸡这边说话是西府口音,和关中口音有很大差别。
渭南那边的东府口音倒是和关中口音比较接近。
我这一回话,反倒让院里彻底没了动静。
院里的人没再说话。
也没过来开门。
像是觉得不对劲躲起来似的。
黄子然使了个眼色,让我继续叫门。
我硬着头皮再次拍门。
“郑哥,我是朋友介绍来的。”
“慕名而来,做了锅饭想跟郑哥一起吃。”
我尽可能透露出来意。
琢磨着郑家兄弟应该能听懂话里的意思。
要是在早年间,应该用江湖唇点来说明来意。
但我知道的那几句唇点,都是从驼爷嘴里道听途说来的。
报个腕儿还行,更多的就不知道该咋说了。
其实唇点这玩意儿,即便八十年代开始混的,也都是略懂皮毛而已。
更多是用的是自创黑话。
毕竟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产物。
现如今唇点彻底成了过去式,只能作为故事来讲讲。
再次叫门后,院里还是静悄悄的。
郑家兄弟似乎铁了心不开门。
我正琢磨接下来该咋办时,却听身后传来吱呀声。
我和黄子然同时回头。
只见对面院门打开。
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老汉正打量着我们。
他那双眼睛有些奇特。
瞳孔像是被一层白色东西遮住了似的,有点得了白内障的样子。
笃笃笃。
他右手握着拐杖充当盲杖,在面前路上来回扫动的点着。
随后慢慢挪动脚步向我俩走来。
老汉在我面前站定,皱着鼻子嗅了嗅。
缓缓道:“后生。”
“你做的那锅饭不会就在村外吧?”
“那锅饭,可不是你能吃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