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司马轩之喃喃自语。
窦娥冤演绎结束。
幕布合拢。
司马轩之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虽说窦天章为自己女儿窦娥命了冤屈，杀了贪官和流氓张驴儿。
但是窦娥如此冤死，真的是让人意难平。
司马轩之是世族公子哥。
底层百姓之事，根本不会被他看到。
他被自己爷爷教导着争权夺利。
然而他本人不会直面那些脏事。
司马家这样的累世豪族，就算是要做脏事，下面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去做。
他从未用直面悲剧的视线来看待一群受害者。
现在经历一下，内心触动极大。
他的爷爷轻而易举，就能一言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府里的丫鬟，奴仆，经常有被打死的。
他是亲眼看到过的那些人被活活打死的凄惨。
但，司马轩之因为阶级观念的缘故。
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因为从小到大，司马家死的人太多了，打死几个婢女，对于他来说是很正常，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可是窦娥冤这舞台剧表演出来之后。
司马轩之心里难受的厉害。
往昔事后，那些被打死的丫鬟，奴仆，会不会也和窦娥一样？有一个需要照顾的病重婆婆？父亲？儿女？
司马轩之很年轻，二十出头。
三观其实还在塑造之中。
因为读了不少圣人经典。
他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些君子圣人之道的德行。
自然不似司马雍这老东西那般无情，冷酷。
大周万民报的第三期报纸。
登报公布了丹阳郡郡守为官期间，官商，官匪勾结，鱼肉百姓，强取豪夺，残杀无辜。
那些个贪官污吏，害死了不少无辜可怜的贫民百姓。
然而丹阳郡郡守，那一片势力范围，是司马家势力的下属，分支势力。
不仅仅是一个郡守，上到郡守，下到吏员，有多少冤假错案？又有多少屈打成招，冤屈枉死？
对比一下窦娥冤舞台剧表演中的畜生知府，以及清官窦天章。
司马轩之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念头。
仿佛他是那种畜生知府，秦布衣是窦天章的感觉。
无论是丹阳郡守，还是这些天被清理的那些狗东西。
他们的罪证都被查了出来，被公示天下。
然而司马家竟然在想办法保护这些该死之人的性命，保护他们的势力，资产。
北凉王府和他司马家的斗争激烈。
司马家为了自身利益，做法其实没什么问题。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自己也能感觉到，北凉王府站在正义的一方。
北凉王府派系的人，在为无辜枉死之人鸣冤。
清理的这些贪官污吏，虽说破坏了司马家的诸多利益和布局，可却是真正在为民请命，鸣冤昭雪。
这个世道，皇权，世族，官吏，商贾，百姓。
阶级等级制度深入人心。
普通百姓被杀，只要有背景，有身份，是世族，哪怕是小世族。
大周的律法，也无法审判，官员甚至还会官官相护。
就这样的世道。
北凉王府的北凉王也好，秦布衣所作所为也好，都是一种异类。
北凉王不愿意和世族狼狈为奸，这才成了敌对。
司马轩之心里很难受。
不仅仅是因为戏剧的心绪难平。
最主要是牵扯到了自身。
戏剧这样的艺术表演，是非常容易触动人心的。
它会掀起何等影响。
自是显而易见。
偷偷的看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妹妹。
司马嫣然和司马薇薇二女，哭的眼睛都红了，甚至抽泣出声。
整个观看席位上，真的是男默女泪。
有些脾气火爆的侍卫，是气的要砍人的表情。
“殿下。”
“那个，我以后，能不能不演这个贪官知府了。”
卸了扮装，穿了单衣的男子跑了过来。
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秦布衣。
“廖云，怎么了？”
“你演的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不想演了？”
“你小子，不是自己要求，让我把你丢进剧组里吗？”
秦布衣看着廖云有些疑惑的问道。
廖云是老铁匠廖虎的小儿子。
这小子是秦布衣的书童，跟着一起读书的。
小时候跟着秦布衣读书识字，听秦布衣讲故事。
再加上跟着秦布衣在勾栏瓦舍听曲看戏。
他也是有了一种异样的心思。
想当伶人。
去表演。
这不，秦布衣给了这小子机会。
现在后悔了。
秦布衣有些懵。
不是演的好好的吗？
那个知府的贪官形象，演的是入木三分啊。
秦布衣刚才还在叫好来者。
“那个，殿下。”
“我不是不想演。”
“只是不想演贪官知府。”
“您不知道。”
“刚才下台的时候。”
“兄弟们都想揍我……”
“还有咱府里的护卫老哥们。”
“我看他们眼神，真的想打我。”
廖云缩了缩脖子，一脸害怕。
秦布衣嘴角微抽。
秦布衣自己没怎么注意。
目光扫了扫，这才发现。
一群护卫也好，其他莺莺燕燕的女子也好。
看向廖云这货的眼神，都有点不好。
这特么是演技太好，被记恨上了。
有种当初容嬷嬷的演员，被人扎爆车胎的既视感。
“你小子别担心，没人打你。”
“那是认可你，证明你演绎的很完美。”
“将那种讨人嫌的贪官演绎的活灵活现。”
“过段时间，咱们剧院开起来。”
“那可是需要你的演技。”
“咱北凉王府里走出来的，给我支棱点，别丢份儿。”
“你演的越好，越能抨击那些贪官污吏。”
“最近咱们抓了那么多贪官，就该演出他们奸恶……”
秦布衣拍了拍廖云的肩头忽悠道。
“左擎，派几个兄弟随身保护廖云。”
“告诉兄弟们，表演是表演，不要当真。”
秦布衣赶忙又道。
秦布衣还真担心廖云这小子被揍。
刚才他将那贪官知府演的真的是惹人恨。
他都忍不住揍人了。
“来几个大合唱，欢快激昂一点的缓缓……”
秦布衣示意表演继续。
看到几个李萌萌，巧儿，司马薇薇这三个小妮子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
秦布衣也有些无奈。
别说这三个小萝利了。
欧阳未央这英气御姐，也是眼睛红红的，眼神里有些生气的情绪。
其实戏剧的扎心效果没有想象的那么巨大。
但是很多人都看过报纸。
秦布衣这期报纸，是月刊，前两期属于半月刊。
月刊的内容增加了一倍多。
而增加的最多的内容，就是丹阳郡郡守官匪勾结，残害百姓。
另外将官员作恶的罪证，以及百姓受害的故事讲述了一遍。
着重描述百姓的凄惨遭遇。
报纸本就是用来掌控舆论的宣传工具。
如今报纸持续稳定发行，舆论诱导自然要搞起来。
秦布衣发行报纸，自家人自然都会看。
而司马轩之也看了。
所以，他的反应，才会如此巨大。
窦娥冤演了两个小时。
唱了几首曲子之后。
第二场表演是女驸马。
女驸马是反抗封建礼教的一出戏剧。
青梅竹马的一对情侣私定终身。
然而男方李兆廷家庭遭逢变故，一贫如洗。
女方冯素珍家人嫌贫爱富，逼男方退婚。
二人私会，冯素珍想赠送李兆廷银钱，让其进京赶考改变命运。
却不想被女方家人发现。
李兆廷被诬告偷盗，锒铛入狱。
女方家人又逼迫冯素珍另嫁他人。
冯素珍不从，从家里逃出。
女扮男装进京，本意是去投奔哥哥冯少英，结果没有找到。
巧合看见招考，所以冒名李兆廷，代替情郎参加科举。
没想到竟然高中状元。
皇帝见到女扮男装的冯素珍容貌英俊，才华横溢。
所以将冯素珍招为驸马。
冯素珍和公主成亲，洞房花烛夜之时，终于暴露身份。
公主发现此事非常愤怒，不过在冯素珍晓之以情的利害关系讲述之下。
公主最终为冯素珍在皇帝面前求情。
皇帝将冯素珍认为义女，公主则是嫁给了冯素珍的哥哥冯少英。
冯素珍如愿以偿和情郎终成眷属。
最后，是两位驸马一同进宫尚公主。
这女驸马的故事，倒是顺心如意些。
不是窦娥冤那样的揪心悲剧。
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圆满故事。
这个故事，情感波折没那么激烈。
不是大悲大喜。
看后是让人会心一笑的那种舒心感觉。
当然，秦布衣又在故意夹带私货。
那就是科举。
无论是窦娥冤还是女驸马。
都强调科举做官。
这在大周是没有的。
大周是举荐制和世族世袭制度。
一个萝卜一个坑。
甚至是一个萝卜，世族利益分配。
根本没有普通百姓什么事。
皇室是最上等。
然后就是勋贵。
世族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无论是勋贵还是皇族，其实都是世族。
只是是最强，最大的一批世族。
当然，勋贵也有小世族的。
但不妨碍他们所处的阶级层次。
这些阶级，就是特权阶级，官宦阶级。
百姓是不可能有出头之日的。
工匠，农户，基本是世袭的情况。
商人若是被世族收为奴仆，不断积累。
倒也能成为新型世族。
但是这种可能，相当于中彩票。
大周帝国四百年，虽然在一百年前分裂了。
可是阶级固化已经到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地步。
秦布衣想要通过科举制瞬间打破。
这是不现实的。
想搞科举制。
最起码要将社学，官学搞起来。
这要不短时间。
而这前期准备，规划，还有的等。
不过，现在开始宣扬一些理念。
是可以起到一定基础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