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宁明洪都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
先前失去了三水、泗阳二郡，已然让他失去了先机，并让他费尽心血联系的各路盟友都产生动摇。
这一战，原本是他重聚人心的最好机会。
如果自己能像计划中那样，兵不血刃灭掉朝廷五万精锐武圣军，生擒七公主宁萱，便可以向天下人证明自己的实力。
让冀王宁璋、关中候宁贞祥，以及直隶总督韩景林，都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但是现如今，他非但未能灭掉宁萱的武圣军，反而让自己的兵力损失殆尽。
只剩下区区六千多残兵败将，断断不足以再掀起任何风浪。
宁璋、韩景林那些墙头草，必定会毫不犹豫，果断地弃他而去，并迅速与他切割得干干净净。
见宁明洪整个人瘫软在龙座，仿佛丢了魂一般。
身旁护卫顾华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既然眼下我们大业已然无望，是不是该考虑退路的问题了？”
闻言，宁明洪先是一愣，随即满脸苦涩道：“现如今，我宁明洪确实是已然走投无路，要沦为丧家之犬了……”
从一开始，宁明洪就明白，自己下毒弑君，起兵谋位，是一场豪赌。
如果赌赢了，自然是帝位，君临天下。
但若赌输，那便是丧家失所，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才起事之前，宁明洪就将自己的家眷和金银财宝，提前运到了高丽国。
并且在青州港口重金买入三艘大船，雇好水手和船员，随时可以起航。
但是，想到自己苦心筹谋多年的大业，就这么毁于一旦。
宁明洪心中便无比不甘，气得捶胸顿足。
这时，娄君瑞从外面走进来，来到他的面前，一言不发跪在地上。
宁明洪愣了愣，不解道：“娄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娄君瑞一脸愧疚道：“在下是来向殿下请罪的。”
“都是因为老朽的决策失误，才致使殿下损兵折将，身陷绝境。”
“现如今我军已被逼上绝路，殿下大业毁于一旦。”
“在下特来献上头颅，请殿下斩我头颅，以谢我罪孽。”
宁明洪重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娄先生，起来吧！”
“你先前的策略并没有错，本王也颇为赞同。”
“只怪那柳毅小儿太过诡计多端，竟用埋伏炸药对付我军。”
“事态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也是本王之过，不能全归咎于你一人。”
说着，宁明洪面露正色，甚至有几分恳求之意，抱拳道：“娄先生，现如今本王已是残兵穷寇，无路可走，还请先生出一良策，为我指点迷津。”
娄君瑞苦涩道：“殿下，我军连遭败仗，损兵折将，不论于理而言，还是在世人眼中，都再无任何胜算。”
“在下也已回天乏术，没有计谋可助殿下反败为胜，起死回生。”
“不！”
宁明洪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已然不想着攻入京城，登临帝位，成就功名大业。”
“只想在狼狈地逃往高丽国之前，杀一个人！”
娄君瑞微微一怔，皱眉道：“殿下说的是……柳毅？”
“正是！”
宁明洪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恶狠狠道：“短短几天之前，我还手握十万精锐，拥有宁璋、韩景林那些盟友相助。。”
“眼看着起事在即，大事可成，却被这个半路杀出的柳毅小儿，给搅得天翻地覆。”
“若非那柳毅小儿的毒计，我现如今或许早已攻入京城，登临帝位。”
“又怎会被算计得如此凄惨，十万大军所剩不到六千，只能狼狈跑路？”
“若不在走之前，亲手将那柳毅小儿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则我后半生都将寝食难安！”
“求娄先生给我出个计策，让我能手刃柳毅小儿，出了心中这一口恶气！”
娄君瑞眯着眼睛思忖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现如今大局崩溃，殿下想起死回生，已是不可能。”
“但是，想杀柳毅，却和碾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哦？”
宁明洪忙不迭问道：“先生有何良策，速速说来！”
娄君瑞说道：“据在下打探到的情报，柳毅为了营救七公主宁萱，一路上受了不少伤。”
“在途径榆林坡的时候，还遇到一位神秘高手，将他打成重伤。”
“现如今，柳毅虽已侥幸逃回三水郡，但恐怕也已是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殿下要杀他，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娄君瑞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听完娄君瑞详细周密的部署，宁明洪顿时两眼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兴奋的狞笑。
“好！”
“娄先生，本王立刻亲自动身，前去要了那柳毅小儿的性命！”
“待我杀了柳毅，出了这口恶气，便带先生一起前往高丽国，保证先生荣华富贵，终生享之不尽！”
……
柳毅提前安设埋伏的炸药陷阱，干掉了幽州军四万余精锐。
却也让三水郡和泗阳郡的郡守府都毁于一旦，方圆数十里都变成废墟焦土。
接下来这段时间，两城的将士们自然是帮着百姓和工匠一起，重建郡守府和民房。
之所以没有一鼓作气，攻打涿郡，一来是因为失去了最后的底牌后，宁明洪已是瓮中之鳖，再无反抗之力。
二来，则是因为他们的灵魂人物柳毅身负重伤，生死未卜，致使全军上下军心涣散，流言蜚语四起。
军营内。
柳毅浑身缠满布条，趴在床榻之上，仍昏迷不醒。
宁萱、混江龙、姚月兰、韦正平等人站在床边，一个个都满脸忧心忡忡，愁云不散。
姚月兰花费了很长时间，将柳毅身上受的绝大多数外伤都包扎处理完毕。
但是，唯独嵌在他背后脊骨的那枚毒钉，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偏偏这枚钉子，就是柳毅所受的遍体鳞伤中，最为严重的一处伤势。
顺着钉子的血口，不断渗出黑血，将纱布染成漆黑之色，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随着流出的黑血越来越多，柳毅的生命气息明显变得越来越虚弱。
但众人却除了一遍又一遍更换纱布之外，也无可奈何。
“柳毅，对不起……”
宁萱握着柳毅几乎失去体温的冰冷手掌，两眼眼圈通红，不由清泪簌簌。
“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