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进宫,姑母与母亲都会在凤仪宫禀退下人,说话闲聊。
姑母没有自己的孩子,小江玉沁也没有同龄的玩伴,自然不会乖乖留在凤仪宫中,而是要跑出去自己寻找乐趣。
她最喜欢去的,就是那个破旧的宫殿,欺负那个只有皇子名义,实则过得还不如奴才的小孩子。
听说他叫裴玄清,是皇上的三皇子。
不仅是他不得皇上喜爱,连他的母妃,也是低贱到连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都比不过的,一个在后宫苟且偷生的卑贱之人。
因着小裴玄清不爱说话的性子,平日里没少被人欺负。
公主们,进宫参拜的权贵家的公子姑娘们,甚至连伺候的小太监们,谁都可以欺负他。
反正他从来不会喊疼,也从来不会去向谁告状,每次都是默默承受着。
久而久之,他好像成了大家发泄情绪的一个小工具似的。
小江玉沁也不例外,她好像也已习惯了,一进宫就去那个破旧的宫殿找小裴玄清,找他的目的显而易见。
那次她去时,小裴玄清端端正正的坐在杏花树下的石凳上,一只手拿着书正在翻看。
对面是两个小太监,大大咧咧的也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茶一边你一句我一句不住的抱怨。
那理所当然的模样瞧着,比他更像这宫殿的主人。
“真是晦气,总管怎么将你我二人分到这种地方来了?我前两日还将新得的赏赐都给了他呢,真是白瞎了。”
“可不是说嘛,这母亲都死了的皇子,又不受宠,无人管无人顾的,还能活几天,何必分出人手来照顾?”
“依我看啊,他就是个灾星,还不如早点随着他母亲一同去了。”
“你瞧瞧他还能看得进去书呢,看那有什么用?”
“哎呀,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能像二皇子一样能文能武,有望争一争太子之位吗?”
“哈哈,可别做梦了,明摆着皇上就是只宠爱云贵妃,那太子之位不久之后,定然是二皇子的。”
“咱们还是早些抱二皇子的大腿才是,说到底以后这些还不都是二皇子的。”
只隔着一张石桌距离的小裴玄清,一手拿着书卷,一手垂在桌下。
他目不斜视,直直落在书上,面色平淡,毫无波澜,一副认真的模样,仿若根本听不到对面二人刺耳又诛心的话一般。
平日欺负他时,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好像听不见别人骂他的话,即便打在身上,也似毫无痛觉一般,因为他从来一声不吭。
小江玉沁看见那样的小裴玄清,只觉心底痒痒的,带着些许兴味。
母亲都死了,他还能如此平静,这世上就没有能令他有所动容的事情吗?
她不信,不信有人能面对母亲的死讯还如此平静的。
她要上去,走到他身边,用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撕碎他伪装的面具。
她要看着他崩溃,看着他释放自己的情绪,看着他再不能如平日一样淡然。
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拖拖拉拉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她大步上前,走到石桌旁,一把夺走小裴玄清手中的书卷,指着他的鼻子道:“听说你母妃死了是你克死的,身为人子,你不自责内疚吗?”
“竟然还有心情在这看书,像你这种灾星,应该以死谢罪才是。”
小裴玄清只是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面色依旧毫无波澜,又垂下眼眸看向她手中书卷,这才伸出手去想要拿回来。
小江玉沁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发觉了他也是有反应的,她唇角微微上扬:“原来这书比你母妃的命还重要啊?”
她说着抬手将手中书卷撕了个粉碎,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小裴玄清的脸。
但是很可惜,他依旧毫无波澜,好似这世间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在几番纠缠都无法拨动他情绪时,她比小裴玄清更先崩溃了,挥手命几个小太监一起欺负他,骂他打他,拿了糕点砸他。
正当她逼他吃地上踩碎了的糕点时,被一股力道推翻在地。
推她的人力气很大,她摔得痛极了,气愤的抬头。
只见一个身着绣满栩栩如生的蝴蝶长裙的小女子,叉着腰站在小裴玄清身前。
一双仿若装着漫天星辰的眼眸亮晶晶的,很是漂亮,但那双眸中带着满满的怒气。
小女子转身在杏花树下捡了一条树枝,指着她骂道:“你这个坏小孩,你爹爹娘亲没教过你该怎样与别的小孩一起玩吗?”
她被小太监们扶起来,一手揉着屁股,看着那个颐指气使的小女子,怒喝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敢推我!”
“我管你是谁。”
小女子指了指身后的小裴玄清:“谁敢欺负他,我就打谁。”
许是这小女子的气势实在唬人,母亲进宫前也屡屡叮嘱她莫要惹事,她也怕是更位高权重之人,万一惹不起的话。
思及此,她气势弱了几分:“你又是谁?”
那小女子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我是这宫里的宫女,要保护我家主子。”
呵,一个宫女摆出这样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呢。
她不再多言,撸起袖子上前要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
没想到那小宫女胆子大得很,竟真的挥舞树枝朝她冲了过来。
别看那小宫女人小,打起架来不要命,直打的她毫无招架之力,步步后退至宫殿门口处。
不过那小宫女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挥舞间不小心抽到了自己。
待她们退至宫门外时,看见那小宫女龇牙咧嘴的对着小裴玄清道:“哎呦,疼死了,清哥哥。”
她捂着手臂,骂了一句活该,转身打算回凤仪宫找姑母告状。
转身的一刹那,她听见小裴玄清叫了一声:“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