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屋内静悄悄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漂浮着烟雾,众人眯眼面面相觑皆是默默点头。
正如王二利直言不讳,众人心中都很清楚,徐宁喊着他们进山抬棒槌就是奔着分钱去的,所以他们对如何分股根本没有半点疑问,对王二利的分股言语更是相当支持。
如果不是和徐宁有这层亲近关系,那么他们能有招儿进山抬棒槌么?徐宁为啥带着李福强和关磊、王虎,却不带着老姜和大喇叭,谁亲谁远显而易见。
此刻,刘丽珍和韩凤娇等人收拾完了外屋地,进屋搭着炕沿坐下,并没有插言老爷们谈事……
关磊将烟头熄灭,说道:“我之前搁家的时候,听说参帮分股的规矩是,老把头带着人进山就有一股,谁要是瞅着棒槌了,由老把头抬参,之后这苗参会分成四股,老把头独得两股,先发现参的人得一股,其他人平分剩下的一股。”
徐宁摇头说道:“咱们这都是自个家亲戚,用不着分的太细致,显得生分了。”
徐老蔫和刘大明都没有言语,他们俩虽然是长辈,但是在这个场合下并不适合张嘴,因为他俩是要跟着去抬参分钱的,最适合张嘴的人是王二利,他不进山抬棒槌就不能参与分股,哪怕王虎能得一股,他也是要向着徐宁说话的。
再说屋里众人都不是见利忘义的人,所以谁都不想让徐宁吃亏,而徐宁之所以带着他们,就是想让他们多挣点钱……
别说什么徐宁多仁义,李福强、关磊等人多仗义,兄弟之间相处本就是相互的。
王二利掐烟弹了弹烟灰,说道:“其实意思都差不多,那现在就将咋分股定下,我觉着还是让二宁进山就拿三股,然后发现棒槌的人拿一股,其他人平分剩下的一股。”
徐老蔫掐着手算道:“咱们拢共是六个人,比方说是虎子发现的参,这一苗参能买1000块钱,那就得分成五股,我老儿子自个分600块钱,虎子能分200块钱,我和他仨每人50块钱,对不?”
“对劲儿!”王二利点着头道:“这么分,咋样?”
李福强说道:“那还说啥了,我兄弟把锅和饭盒、雨衣啥的都预备齐了,咱们顶天就出个人,进山跑两步,咋分股都行……”
关磊笑说:“我哥要是偷摸进山抬棒槌,自个把钱挣了多好,我也不眼红,现在要领着我挣钱,甭管能挣多少,我都挺高兴。”
徐老蔫却撇嘴道:“快拉倒吧,那才能挣多少钱呐,万一我点子寸,一苗参都没瞅着,咋整?咱还是平分吧,除了我老儿子拿三股,剩下一股咱五个平分,咱们都没这方面的经验,也不懂咋抬参,如果能抬10苗参,咱五个也好算账啊!”
王二利闻言点头:“为了好算账,这么分也行。”
刘丽珍见老爷们谈事挺磨叽的,便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
众人全部点头应声,刘大明转过头问道:“诶,二宁,万业那边的山里能有多少棒槌?咱一人能挣50块钱不?”
徐宁笑道:“50?最少都得挣100块钱!”
徐老蔫瞪眼怒道:“你不跟我说能挣500么?又他妈跟我耍心眼子!”
徐宁大笑:“哈哈哈,我说啥你信啥啊?那你到底去不去啊。”
徐老蔫满脸怒容的瞅着他,磨牙切齿道:“去!”
坐在炕沿的刘丽珍却满心疑问,因为徐宁前些天跟她说的是能挣五万,现在咋变成500了?有点不对劲吧。
但往细了寻思,她老儿子成天耍嘴皮子,说是能挣五万,也有可能是在逗她玩,目的是让她别担心……
故此刘丽珍就没刨根问底,无论他们进山能否抬着棒槌,能挣多少钱、或是空手而归,她都不会阴阳怪气,因为老爷们跑这一趟是相当遭罪的,那深山里闷热潮湿,还有蚊虫小咬,若不是为了挣钱,谁愿意遭这个罪?
刘大明笑说:“姐夫,能挣100块钱,你还嫌少啊?100块钱可顶你俩月工资了。”
徐老蔫皱眉一寻思,为了挣俩月工资他起早贪黑连熬三个大夜,便说道:“那是不算少,诶呀,我是寻思这些天你姐哗哗往外边掏钱,一整就掏个一百二百的,又是买瓷砖、又是打井啥的,都快给我整花眼了。”
刘丽珍闻言蹙眉说道:“你啥意思?嫌我花钱冲了呗?”
徐老蔫紧忙往回找补:“哪能啊,你花的钱不都是为了盖房么,我是说你老往外边掏钱,我寻思咱家挺有钱呢。”
“
你不就是这意思么?不就是嫌我花钱冲了么!行,徐老蔫,你是好样的!诶妈呀,我可不像你啊,成天买好烟装犊子,家里的迎春、石林不够你抽啊?你瞅柴大哥过来了,还买两包牡丹装犊子……”
“不是,珍呐,你对我肯定有误会,那两包牡丹是给张叔的……”
刘丽珍磨牙切齿指着他道:“你等家里没人的!”
徐老蔫听到她的威胁,急的起身拍大腿:“诶呀妈呀,你可真能冤枉我啊!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哈哈哈……”屋内哄堂大笑。
随即,王二利起身放下茶缸子,道:“大哥,你好好享受,我们回去睡觉喽。”
徐老蔫眼睛一僵,紧忙说道:“诶,老弟,我跟你住去。”
刘丽珍抬手抓住他肩膀,道:“你敢出这个门,那你就永远别再想进来!”
当即徐老蔫麻爪了,刘大明笑说:“姐夫,你慢慢享受吧。”
待李福强等人都出屋后,徐宁转过头坏笑道:“爸,记着八年前那天晚间不?你跟我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咬咬牙挺过这一遭就平安无事了。”
“滚犊子!”
徐老蔫瞅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有刘丽珍拽着他胳膊,使他寸步难行。
待屋内只剩下老两口之后,徐老蔫调转脑袋瓜,双眼直勾勾瞅着刘丽珍,说道:“珍呐,你可别被这小犊子挑拨离间呐。”
刘丽珍眯眼笑呵呵道:“我老儿子啥都没说啊,来,你跟我说说啥叫我一百二百的往外掏……”
“诶呦!别掐,别整,老疼啦……”徐老蔫呲牙咧嘴的扭着身体,如果配上铜檫和大鼓、唢呐兴许更加形象立体。
欠登儿徐凤窜进西屋,侧身听着徐老蔫鬼哭狼嚎,凄厉惨叫,将她逗的直拍炕沿,徐宁和关磊也是默声狂笑,笑出了满脸褶子……
夜色幽幽,风儿静静,虫鸣过后,便是鸟叫。
窗外的家雀儿成群觅食,站在电线或是房檐上,叽叽喳喳的嘶鸣,搅扰了刘丽珍的好心情,而徐老蔫的心情更差,他顶着一双熊猫眼,显然昨晚没咋睡觉,精神萎靡的坐在炕沿扒拉着旱烟盒。
他似乎想要下定决心、省吃俭用,只为往兜里存点零花钱,经过一夜思索,他依然认为老爷们兜里得揣点钱,然而他现在满兜只有3块5了,因为昨晚刘丽珍将他藏在鞋壳子和棚顶的70多块钱都没收了,可谓是给他来了个一网打尽!
悔不当初啊,你说好好的,他咋就那么傻逼,说啥哗哗往外掏钱呐!那70多块钱是他从年后到8月份辛辛苦苦攒的,积攒了大半年啊!这下可好,早饭都没胃口吃了。
如今他只能靠着小瘪犊子挣点零花钱了。
饭罢,徐宁进屋转一圈,见徐老蔫趴在地柜旁边翻着烟酒,就没主动和他搭话。
正当他要往外走时,徐老蔫却悄默声的窜过来,抓住他胳膊说道:“老儿砸,进山抬棒槌真能挣100块钱啊?”
徐宁皱眉说:“爸,你咋这么磨叽呢。”
“诶呀,你就说能不能挣上!”
“你挣不上。”
徐老蔫心急了,瞪眼抓着他手,问道:“你不说我能挣100么,咋又挣不上啦?”
“昨晚你当着我妈面儿说秃噜嘴了,既然我妈知道了,哪怕你挣着钱了,不也得上交么。”
徐老蔫愤恨的给了自个一嘴巴,悔恨道:“诶妈呀,我咋这么嘴欠!……那你现在给我10块钱呗。”
“你要钱干啥啊?我妈不是给你留零花钱了么。”
徐老蔫郁闷道:“我寻思今个请你郭舅和张爷搓一顿,搁家里拿烟酒倒是行,但买菜啥的不得用钱么。”
这时,王二利快步走进屋,说道:“大哥,我都跟食堂订好菜了,你拿几瓶酒就行。”
徐老蔫见好事被兄弟搅黄了,黑着脸说道:“你可会办事了!给烟酒拿着,赶紧走!”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奔出家门,王二利疑问:“你爸咋滴啦?”
“你把他好事搅黄了呗。”
王二利笑道:“昨晚他藏的钱被没收了?”
“嗯呐。”
“哈哈哈……”
王二利大笑两声,便拎着烟酒兜子追逐大哥而去。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五天后。
现如今,两栋新房已经没有人干活了,因为下屋的地基还没干透,而前院的
地面已经铺完了,前菜园子与前院之间的隔墙也砌完了。
徐宁不想将这垛墙砌太高,所以只砌了30公分左右的高度,其目的是为了防止黑土被雨水冲刷到前院铺设的红砖上。
剩下的活就是盖下屋、搭棚子,往屋里的墙上抹腻子,这腻子并不是乳胶漆,就是一层略微泛黄的泥,能够防潮防发霉。
原本徐老蔫想糊报纸的,但建新房都花这么多钱了,还差那点仨瓜俩枣?刘丽珍一拍炕沿就给徐龙拨了二百块钱,让他在市里买腻子粉,不过腻子粉是买来了,却不能立刻抹墙面,因为王忠财等人正在磨地面,扬起的灰尘很大……
徐宁搁家闲着没啥事就去拽柴火,或者和王忠财唠会嗑,亦或找孟瘸子和张金宝。
当前他俩已经将组合柜、立柜和书柜、书桌、大床等家具做了出来,只剩下能转盘的大圆桌了,而张金宝现在制作的是榆木大门。
榆木门相当厚重,先用榫卯连接板材,再用刨子找平,之后还要刷上五六遍桐油……
这日午后,徐宁和孟紫烟从犄角旮旯出来时擦了擦嘴,将她送到家门口,正在干活的孟瘸子抬头问道:“二宁,你啥时候出门啊?”
徐宁淡定说道:“咋着都得过完节啊,咋啦,孟叔。”
孟瘸子说:“你宝哥说大后天安完大门,他得回趟家,把他媳妇和孩子接过来住两天。”
“啊,那我送他去呗。”
孟瘸子笑道:“成,待会我告诉他一声。”
“不用,我现在跟他说一声,反正待会得过去吃饭,咱一块走。”
说罢,徐宁朝着关磊家走去,张金宝正在往榆木门上钉铜钉,他的俩徒弟和孟银河在一旁推着刨子。
“宝哥,你大后天啥时候回街里啊?我正好没啥事,开车送你。”
“行啊!开车方便,咱头午安装大门,午后就去呗,下晚回来正好能赶上晚间饭。”
“妥!”
今天是8月7日,立秋。
晚间吃的猪肉韭菜馅饺子,热菜有鱼鳞茄子、炸茄盒和红烧肉,在庆安有抓秋膘一说,这天吃的肉越多,就意味着秋冬两季能有个强壮身体,弥补夏季流失的元气。
其实现在才是最热的时候,晌午气温已经达到了30°左右,晚间气温比较凉爽19°左右,但有时候也热的人发慌,必须得开窗睡觉。
1984年8月10日,农历七月十四。
宜:结婚、出行、动土、安门、上梁……
忌:开业、作灶、造桥……
早晨,众人在老徐家吃完饭,便登车匆匆赶往关磊家,将四扇门和门框搬到车上后,老张开车拉着于开河等人前往了新房。
两对榆木门的尺寸是相同的,所以众人分成了两帮,一帮给老徐家安门,一帮给老王家安门。
即将到吉时,于开河扯嗓子喊了两声,随即徐宁和王虎等人点燃鞭炮,一股浓烟升腾而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
随后众人安装门框、将拴着绳子的一扇门立起来,对准合页安装好……
这个过程看似很简单,其实很麻烦,因为老榆木特别沉,稍微不注意就栽歪了,控制不好方向。
不到10点钟,两扇大门就安装好了,刘丽珍瞅着如此气派的大门,心情相当不错。
徐凤叽叽喳喳的拍手叫好,刘丽珍居然没感觉到心烦,只觉得徐凤说出的话很中听!
晌午,众人喝了顿大酒,徐宁只喝了半杯,他就和张金宝开着老张的车去往了街里。
张金宝家并不在街里,而是在街里周边的村,进入村里,他指着前方挂着彩灯的人家,说道:“这家人是做夫妻生意的,我们村有挺多人都去过……我家就搁旁边,可他妈烦人了。”
徐宁板着脸说道:“那我建议你换个房子,要不然影响孩子。”
“嗯呐,我之前就有换房子的打算,这不是一直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