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关磊驱车缓缓朝着隔壁街道驶去,坐在后车厢的徐宁和许鹤唠着家常,说起这阵儿在屯里发生的事,又聊了许炮和高大娘在省城生活是否习惯,肯定是不习惯的,俩老人在农村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临到老了来到一个极为陌生,处处有高科技、高节奏的城市,哪能比在农村顺手啊?
用许炮的话说,只要出门干啥都得花钱,饿了买个包子、渴了喝碗茶水、有次他和高大娘逛累了,坐在人家咖啡店门口歇会,服务生还特意拿个单牌询问要喝点啥,许炮是个要面子的,点了两杯咖啡,花了三块六,那天晚间都没睡好觉,睁眼就叨咕一句:“真他妈瞎!苦了吧唧的,遭了罪还花了钱!真闹心!”
许荷带着姑爷和孩子经常来许鹤家,有孙子、外孙围绕,哪怕很闹挺,可许炮也是整天笑模样,不过到了工作日,他和高大娘就在家大眼瞪小眼了,没啥意思。
徐宁与许鹤唠嗑的同时,眼睛也在观察陈河东和李经理,他俩只是在上车时瞅了眼熊皮,夸赞一声好皮子,随后眼神就没往堆积棒槌、皮子的位置瞅,只目不斜视的听着他和许鹤唠嗑。
一瞅陈河东和李经理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俩人都挺有耐心,并没追问有多少棒槌和皮子。
汽车行驶到隔壁街,缓慢停靠在街道一侧的空地上,旁边是无轨电车的临时停靠点,往天上瞅全是电线和绽放的电塔,比喻成蜘蛛网也不为过,因为这边确实很繁华,不仅有电车,还有许多工厂,再往前走四十多米就是纺织厂的大门口,现在都能瞅见三五成群的老娘们,穿着花薄衫、戴着套袖,一边唠嗑一边往厂外走。
但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如果到了下班,那就好瞅见人山人海般的自行车大军……
坐在靠着尾部的李福强掀开苫布,随即后车厢被阳光照亮,众人一眯眼就站起了身。
“咱就搁车里掌眼呗?老李,给你那个戥子掏出来啊。”许鹤笑说。
见到李经理从黑色皮革公文包里取出戥子秤,徐宁竖起大拇指,道:“专业!”
“哈哈,那你瞅瞅,咱就是专门干这行的,河东,你先瞅参呐?”
陈河东笑道:“李哥,我不着急,好饭不怕晚,我琢磨徐兄弟肯定有大货、而且还不少。”
“陈哥,你除了收参,也要皮子么?”
“对,我主要就收这两样,特别是好皮子,比如大猫、花猫……我瞅你这全是熊皮……”
陈河东的话刚说一半,便见到李福强、王虎等人抿嘴无声笑,表情微愣,问道:“你们真有啊?”
徐宁笑道:“除了大猫皮没有,青皮子、豺狗子、花猫、鹿、狍子、熊皮,还有四张獾子皮。”
“诶我艹!这回可让我掏上了!兄弟,哥必须给你最高价,绝对不跟你耍心眼要谎。”
李经理闻言有些发懵,他瞅了眼许鹤,见他笑盈盈的模样,疑问:“老许,你可没跟我们说徐兄弟有这么多皮子啊。”
许鹤摆手:“这还用问啊?我爸是干啥的?他之前打下的皮子、熊胆都卖给你们了,当时一卖就是十张二十张好皮子。我爸搁屯子里的时候,我兄弟刚去跑山,当时就闯下个小徐炮的外号,你们以为是白叫的呢?
自打我爸走了,我家那一片谁能跟我兄弟比?平常我都不乐意跟你吹这个牛逼,上回你让我找棒槌,我直接就跟二宁说了,咋样?现在给没给你们送来棒槌?告诉你俩嗷,咱都是实心处朋友,可别整花花肠子。”
李经理叫屈道:“这是啥话啊?咱都多少年交情了,我要是不实实在在的,你能跟我处到一块么?”
陈河东笑道:“再说这几个兄弟一瞅就不是善茬,来前儿的路上就制服了一帮拦路抢劫的……”
“是啊!”许鹤拍巴掌问:“二宁,我还没问你到底咋回事呢。”
徐宁简短说道:“就是有十二个人持枪拦路抢我们,我们打伤了四个,给他们全都抓起来送到区分局了。”
许鹤说:“瞅瞅我兄弟,遇着这么大的事都没吹牛逼,知道为啥不?”
陈河东是个场面人,会交集,会看眼色,接话道:“为啥啊?”
“就因为之前我兄弟俩人给李权按在山里了呗,李权知道是谁吧?”
李经理点头:“知道!当时你拿着报纸还跟我说来着,原来就是咱徐兄弟啊?那还有个人,是这位李兄弟吧?”
“嗯呐!人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俩是把兄弟,经历过生死的,不比咱
当兵前儿的战友情差多少。”
李经理道:“诶妈呀,何止是不差,比战友情都坚固!”
“哈哈哈,李哥快别夸了,咱还是赶紧瞅瞅货吧,我都有点等着急了。”
李、陈和许鹤仰头大笑,随即李经理道:“得嘞,那我先瞅瞅熊胆,待会咱们再唠。”
这时,李福强瞅见了关磊,他站在车尾部抽烟,观察着路过的人,李福强则是像是门神,坐在车尾一侧,手边是两颗压满子弹的56半,有后栏杆挡着,而汽车后箱本来就高,所以外边的人根本瞅不清车内的情况。
孟紫烟和关花老老实实的坐在副驾没动弹,现在是要卖货,正是关键时刻,所以她俩相当听话。
徐宁将装着棒槌的筐,上面掩盖的稻草扒拉掉,露出了一个黄色麻袋,他将麻袋拎在手里之后,就露出了下边的树皮棒槌包子。
陈河东扫一眼,心有疑问,本想忍一忍,可越想越忍不住!
“诶,这筐里全是参呐?”
徐宁点头:“嗯呐,这一筐都是二甲子。”
“啥玩应?一筐都是二甲子,那六批叶、五批叶……”
徐宁抬脚踢了踢旁边三个筐,说道:“这一筐也是二甲子,这筐有点灯台子和二甲子、这一筐都是灯台子往上的。”
“诶我艹!这回我是真掏上啦!我艹……四筐?诶呀我滴妈,你们掏着老腌子啦?”
陈河东面红耳赤颇为激动,拍着巴掌捶着大腿,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徐宁点点头,许鹤拽着陈河东说道:“你别激动。”
“这是四筐啊!你知道四筐是啥概念不。诶呀,但仔细寻思寻思也对劲儿,有一苗六批叶肯定会有成群的参子参孙,但这种事二三十年也遇不着一回啊!旁人掏着老腌子都是零散着卖,因为成堆卖容易压低市价,特别是去供销社和药店,瞅着你货太多,都会往死了压价,但我不会!兄弟,你信我,只要那苗六批叶是完整的、没有伤芦,我就给到顶!”
刚才陈河东多淡定,现在他就有多兴奋,他家是祖上三代专门收参的,从民国之前就给富贵人家送参,自家也囤积了不少参,但三代人干了这么多年,收到六批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收到六批叶连带参子参孙的次数几乎没有,否则他为啥如此激动?
不就是爷爷辈和爹叔辈的人没收到过‘真堆儿’么,这是啥含金量?等回家之后,他亲爹都得亲自倒酒,当晚就得给烧纸告知祖宗。
李经理听闻陈河东的话,才反应过味来,道:“你不是说好饭不怕晚么……”
“诶呀,快别提了,我寻思顶天就五六苗大批叶棒槌呢,哪成想还有这么多二甲子、灯台子啊。”
许鹤笑说:“我也没成想有这么多,你俩钱带够了么?”
俩人拍拍黑色皮革公文包,道:“放心吧,够够的!”
随即,徐宁撑开麻袋口往外掏熊胆,第一颗有点小,这颗熊胆是徐老蔫、刘大明等人搁山里打的不到三百斤的黑瞎子。
李经理顺手接过,向后转借着光线瞅了眼胆内,道:“有点小,但也够用了。”
徐宁弯腰再掏出第二颗熊胆,笑说:“李哥,你瞅瞅这颗呢?”
“诶妈呀!这颗大!这不得是从四百左右斤的黑瞎子身上出来的?绿而发黄,都快要变铜胆了,这颗胆的品质相当好了。”
这颗熊胆是徐宁和李福强、王虎,使出歪门邪道赶走了常家兄弟,在蟒头山猎的,虽然有点不光彩,但徐宁心里很畅快!
“还有?”李经理见他又弯腰掏惊呼。
徐宁笑道:“还有五个……”
他掏出第三颗,这颗是在望兴李拐子的地窨子附近,一处臭松林猎的,当时还打了头老虎崽子和六头青皮子,随行人有王虎、李福强、柴兵,但柴兵没要股份,他纯是跟着上山找乐子的,黑瞎子约莫有不到四百斤。
第四颗是徐宁和大喇叭去蛇塘沟,顺便救了常家兄弟,但常北风嘴臭被徐宁一顿炮拳,猎到一头三百多斤的黑瞎子,到家后徐宁就让老妈给大喇叭400块钱,算是将股份卖下了,所以这颗熊胆是徐宁自个的。
第五颗是在蜗牛壳猎到的六百多斤大棕熊,棕熊胆比黑熊胆要便宜,而这颗胆分股的人也多,有李福强、王虎和关磊,以及递消息的马六各占一股,徐宁占两股。
当时还猎了八头豺狗子,在山上就卖了熊脑袋,后来孙继业又来买了豺狗子和豹骨,钱已经给众人
分完了,不过马六只要熊胆的分股,肉和骨钱没要,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有豺狗子的出现,差点让徐宁等人陷入危险之中。
自猎到这头棕熊后,徐宁就走背字了,连续小半年没瞅见棕熊,前段时间去三道河给王野报仇,宰了头入夜狂飙的黑瞎子,独得了颗三百斤左右黑瞎子的胆。
第七颗是去万业抬棒槌的时候,黑瞎子追赶狍子,扎进众人营地,被徐宁等人响枪打成了马蜂窝,这颗胆是按参帮规矩分股,徐宁占三股,其他人各占一股。
拢共就是这么七颗熊胆,但在李经理、陈河东和许鹤眼中却变了神色。
虽然这些熊胆的个头都不大,但架不住多啊!现今的猎人卖熊胆都是论个卖,徐宁是论堆儿,棒槌论堆儿、熊胆论堆儿、皮子论堆儿,啥啥都论堆儿。
这就不得不让李经理目瞪口呆了,他在外边搞采购,过来卖胆的最多拿仨,有些人卖一颗熊胆都得领着六七个小伙守着,生怕被劫喽或者丢了。
陈河东也是如此,更惊讶的是许鹤,他爸许炮是老猎人,每年能打两头黑瞎子都算多的了,按照正常来说,一年能打一头黑瞎子都是运气极好的,要知道山连着山,在深山老林中想要找熊踪,堪比大海捞针,因为熊要冬眠,冬天下雪之前就蹲仓了,去哪找踪?夏秋两季雨水过多,哪怕有熊踪,一场雨下来也就将踪迹冲刷干净了。
而徐宁满打满算跑山打猎不到一年,就整了这么多熊胆,属实令人震惊。
“二宁,你搁家跟前儿收胆了?”
徐宁笑说:“费那劲干啥,这些都是家里这帮人打的,有几颗是我爸、我二叔他们打的。”
闻言,许鹤才收起惊讶目光,道:“那也不善了……老李,你快给瞅瞅这七颗熊胆咋样。”
李经理收起凳子,道:“这我还瞅啥呀,除了第一颗小了点,再除去这颗棕熊胆,其他几颗都差不多大,兄弟,你是想按堆儿卖,还是论个卖?”
车尾,李福强、王虎和关磊扭头瞅了瞅,但他们始终都没插嘴,不过他们也关心价格,毕竟多卖一毛,他们就能多拿一分。
徐宁说:“李哥,你也没说啥价啊。”
“诶呀,瞅瞅我这记性,熊胆是药厂直接收,比县级供销社每斤能多个五百左右,因为中间还搁着市级,药厂收的话就是按照每斤3000块钱,棕熊胆也给你这个价,七颗熊胆一块秤呗?我去旁边仓买借个秤,咋样?”
在省城一般管小卖店叫仓买。
许鹤歪头说:“老李,我不要介绍费,这是我亲兄弟!”
李经理闻言一愣,因为之前许鹤帮他介绍了不少货,每次都有提点。
但他却没有尴尬,笑说:“兄弟,我们这是……”
徐宁摆手:“明白,行规嘛,应该给!你要不给,我也得给。”
许鹤急忙道:“快拉倒吧,你搁这埋汰我呢?你大爷要知道我拿你提点了,打棒子不得给我腿打折啊?”
陈河东说:“那我也不给许大哥提了,利润全都给咱兄弟不就完了么。”
“这就对喽!刚才个门卫有外人,咱们也没细唠,但我这么说吧,我家老爷子把家里养的四条猎狗和自个使唤的猎枪,全都给二宁了,这是啥意思?”
李经理点头道:“啊,那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