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凝芷醒来,已经将昨夜服用茶水后晕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对着铜镜,将提前准备好的易容丹服下。
片刻之后,镜中人褪去了往日的明艳,变成了一副清秀普通的模样。
她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走出屋外,跟等候在外的谢淮安一同登上了马车。
谢淮安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皇宫不比王府,处处危机四伏,你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苏凝芷轻轻颔首:“王爷放心,凝芷心中有数。”
前世身为大姜皇后,她对宫中一切了如指掌,还有谁比她更适合找出潜伏在太皇太后身边的蛊师?
苏凝芷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若那蛊师是宥源,新仇旧恨,她必将一并清算!
寿康宫内,太皇太后斜倚在凤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淮安行了礼,语气恭敬却透着疏离:“臣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这才缓缓睁开眼,盯着谢淮安,语气冷淡:“哀家听说,靖王妃失踪多日,王爷可有找到她的下落?”
谢淮安神色不变:“回太皇太后,臣正在派人四处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王妃的消息。”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王爷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真的有能力管理好那么多兵马吗?”
谢淮安眼眸微眯,语气依旧平静:“臣不觉得这两者有何干系。太皇太后当年也没为太上皇生下皇子,不也一样能当上太皇太后?”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骤然凝固。
太皇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猛地拿起手边的茶盏就朝谢淮安砸了过去。
“放肆!”
茶盏在谢淮安脚边碎裂,茶水顷刻溅湿了他的衣摆。
苏凝芷和在场的宫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大气不敢出。
太皇太后自己也愣住了,随即捂着额头,痛苦地呻吟起来:“哀家……哀家的头好疼……”
苏凝芷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太皇太后,民女略懂医术,可否为太皇太后诊治?”
太皇太后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苏凝芷上前,轻轻按压着太皇太后的太阳穴,观察着她的面色。
片刻后,她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银针,在太皇太后的头部几处穴位施针。
太皇太后只觉得原本如同针扎般的疼痛渐渐缓解,长舒了一口气。
苏凝芷收起银针,语气温和:“太皇太后,您的头疾是顽疾,难以根除,还需多加注意休息,切勿动怒。”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暗暗吃惊。
明明上次离开靖王府前,她已将太皇太后的头疾治得快好了,怎么如今反倒加重了?
太皇太后看着苏凝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这医女,医术倒是不错。叫什么名字?”
苏凝芷低着头,恭敬地回答:“民女姓舒,单名一个宁字。”
太皇太后点点头:“舒宁……你医术如此了得,可愿留在宫中,专门为哀家诊治头疾?”
谢淮安在一旁适时开口:“回太皇太后,这舒宁正是臣从北国专程带回来,为太皇太后诊治头疾的。”
太皇太后看向谢淮安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既如此,便将她留在寿康宫吧。哀家这头疾若再不治,怕是又要控制不住脾气,向靖王殿下扔茶盏了。”
这半带玩笑的话一出,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轻松融洽。
谢淮安离开后,太皇太后并未放苏凝芷回寿康宫,而是拉着她,步履匆匆地往未央宫去了。
未央宫,那是长公主江娇的住所。
一路上,太皇太后紧锁着眉头,眉宇间俱是化不开的忧虑:“哀家的头疾是小事,只是娇娇……哀家的娇娇,她近来身子不大好,哀家实在放心不下,你且随哀家去瞧瞧她,看看究竟是怎么了。”
“是,太皇太后。”苏凝芷温顺地应下。
江娇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她自然是在意些。
抵达未央宫,寝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却掩盖不住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沉闷之气。
江娇躺在雕花大床上,形容枯槁,脸色苍白如纸,曾经顾盼生辉的双眸如今黯淡无光,与记忆中那个明艳动人的长公主判若两人。
见到太皇太后,江娇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太皇太后一把按住:“你身子都如此虚弱了,何必逞强?这是从北国来的医女,医术与从前的靖王妃不相上下,哀家特地带她来为你诊治。”
苏凝芷上前,轻轻执起江娇的手腕,指尖搭上脉搏。
脉象虚浮紊乱,跳动得异常急促,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细细诊脉之下,苏凝芷竟发现江娇已有身孕!
“长公主,您……”
许是看出她欲言又止,江娇苦笑一声,索性掀开锦被,露出高高隆起的小腹:“本宫确实怀孕了。可本宫听说怀孕的女子虽身子虚弱,却不像本宫这般,日日进补,却依旧没有半点力气。本宫……是否因为先前在西凌国损伤了身子,这才如此虚弱?”
苏凝芷神色凝重。
江娇身子受损不假,但她先前曾为她细心调理过,不至于怀个孩子就虚弱成这般模样。
况且,她脉搏虚浮紊乱,胎动频繁,这胎儿……像是在一刻不停地吸取母体的养分,贪婪得可怕。
这哪里像个正常的胎儿,倒像是……某种嗜血的怪物!
苏凝芷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但江娇此时的脉象显示,倘若她继续怀着这个胎儿,必定会精血被吸干致死!
到时候,怕是肚里的孩子也保不住。
思忖片刻,她犹豫着开口道:“长公主殿下,恕民女直言,您的胎像…十分凶险。您身子本就虚弱,如今这胎儿…似乎过于强盛,长此以往,恐怕会……会危及您的性命。”
江娇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泪水夺眶而出。
“这是本宫的骨肉,本宫不想打掉它!本宫当年远嫁西凌,那西凌君王何等残暴,不仅每次侍寝都逼本宫喝避子汤,还将本宫关在冷宫里羞辱折磨。如今本宫回大姜,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它的生父是本宫的男宠,上不得台面,可本宫如今是大姜皇宫最尊贵的公主,本宫只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有错吗?”她泣不成声,紧紧抓住苏凝芷的手,“求求你,救救本宫的孩子…救救他……”
太皇太后见女儿这幅模样,也心疼不已,她对苏凝芷道:“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帮娇娇将这个孩子平安无恙地生下来!”
苏凝芷看着江娇绝望的神情,想起自己和瑾儿骨肉分离的锥心之痛,心中五味杂陈。
她何尝不明白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那种骨肉相连的羁绊,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割舍的。
“民女……尽力而为。”苏凝芷低声道,目光落在江娇隆起的肚子上。
那鼓起的弧度下,似乎孕育着一个过分活跃的生命,一下一下地踢蹬着母体的肚皮,仿佛在急切地想要来到这个世界。
可这过分的活跃,却让苏凝芷心中愈发不安。究竟是何等异样的力量,在催促着这个婴孩如此疯狂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