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花倍感震惊,落座后,注意力很快被冒热气的丸子汤吸引。
“这...这是小美送的丸子吗?”
“不困,精神好的狠。没错,是小美送的,尝尝看。”
“好。”
沈小花持勺舀了一颗丸子。
外层,软糯多汁,自带一缕焦香味。
内里,有萝卜丝、肉粒、葱姜沫,层次丰富,食材之间不串味,还能互相中和。
比如,葱姜作用于肉粒,去腥增香,肉粒又中和了萝卜丝的辛辣,格外的好吃。
“哥,下水煮了一遭的丸子,比炸好直接入嘴的,更好吃欸。”
“吸了肉汤,味道自然更好一点。”
沈青拿起一个白面馒头,接着,熬丸子配馒头,吃得倍香。
馒头松软,肉片咸香,丸子软韧,木耳爽脆,菠菜滑嫩...
总之,这一顿饭吃得倍舒爽。
饭罢!
沈小花背上书包,往许家寨走去。
沈青寻两张牛皮纸,装一些蚕豆米,连同‘治树工具’一同放进挎包内,叮嘱大黄看好家后,骑车离开了。
……
大清早的,煤渣路上没啥行人,两旁的村庄,烟囱升起炊烟,还不时传来犬吠声。
雾,尚未完全散尽,令空气潮湿阴冷。
风,吹在脸上,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刀一般,又冰又锋利。
且骑车时,吹来的风,力道会更大些。
好在,沈青穿的厚,帽子、口罩、羽绒服、手套、护膝、加绒棉鞋。
是以,他并未感觉有多冷。
值得一提的是,口罩,是沈小花缝的。
她寻一块质地偏厚、却又透气的布,剪成两个五边形。
用细线将二者缝在一块,两侧,各缝一个皮筋,还用黑布条,沿着口罩边缘缝上一圈,给它锁了个边。
类似的口罩,沈小花一共缝了六个,三大三小,能轮换着用。
车轮转动,碾着碎煤渣,向西驶去。
良久!
薄雾散尽,阳光呈现出明光质感时,沈青进入玉城地界,他拐过一个大弯,骑到了大桥上面。
向下望去,河道蜿蜒,河面没有结冰,停着数量未装货的轮船,河岸杏树...灰扑扑的,明年开春了,才会变得绿油油。
沈青穿过大桥后,往东拐上了土坝,风更大了,空气,却不怎么阴冷了。
辘---
大坝的路面上,积了一层细沙般的浮土,车轮一碾,便会溅起一阵阵土雾。
沈青一边蹬脚蹬,一边观察土坝北边的景色。
如!
连成一长排的门面房,骑着三轮车,上门送煤球的小贩,摞得高高的、冒着热气的包子蒸笼、麦地、远处村庄等。
他记得乔宇说过,梅林入口处,有一株垂柳树。
眼下,树木光秃秃的,无一丝绿意,没法从叶片、花朵、果实,分辨树的品种。
不过,垂柳比较特殊,概因它的枝子是往下生长的。
阳光愈发明媚,刺得人下意识眯起眼。
忽的,沈青睁大眼睛,他于一‘丄’字路口处,瞧见一株垂柳。
树旁,有一个小窝棚,门口停着一辆...秀气的摩托,往北一百多米,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林。
那辆摩托,个头偏小,比爱玛电动车大不了多少,通体正红+乳白。
车头前面,安了个车篮。
车座和自行车一样,没有和车头连接着。
车座,呈三角形,后车座,呈长方形。
咚---
沈青跳下脚蹬,沿着斜坡,下了大坝,推车来到路口。
“喂,屋里有人吗?”
“有,稍等,马上出来。”
一分钟后,打窝棚内,走出一位男子。
那男子,约摸三十来岁,剑眉大眼,长相白净。
上半身,浅棕色短款羊毛衫,下半身,浅灰色绒裤,气质偏向于温润、随和形。
沈青打量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在悄摸观察来人。
年龄...估摸二十出头,个高腿长,眼眸深邃,长相英俊,身上的棉服,微微发鼓,瞧着很蓬松,没在商场里见过这个款式呀。
“您是?”男子问道。
“哦,我叫沈青,乔宇喊我来梅林看看,说承包人会在路口等着,你是...李佑吗?”
“啊?”男子当场怔住。
他原以为乔宇口中会给树看病的能人,是个上了年纪、阅历丰富的中年人呢。
不过,乔宇介绍人时,说了很美赞美的话,想来,对方还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须臾,男子回过神来,笑道:
“嗯,我是李佑,想不到呐,乔宇嘴里的治树能人,竟如此年轻。哦,对了,乔宇跟你说过梅林情况吗?”
“说了一点,详细情况,还得劳你再说一遍。”
“成,外头冷,进屋说吧。”
沈青停好车,随李佑走进窝棚。
窝棚,由毛竹+茅草建成,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矮款桌椅,以及一些厨具。
墙上没有积灰,床褥、家具也很新,应该是新建的。
“别客气,随便坐。”
沈青落座后,李佑倒了两杯红茶。
“骑一路,渴了吧,来,喝杯茶润润嗓子。”
沈青接过,轻抿一口。
不涩,很顺滑,香味比较淡,且以果香、花香为主,余味又有一丢丢甜。
李佑:“这茶怎么样?”
沈青又连喝几口,“不赖,润滑回甘,还有一股花果清香。”
自己珍藏的茶,受到别人夸赞,令李佑心情大好。
“这才滇红,从南边儿来的。
采用优良的大叶种茶树鲜叶,经萎凋、揉切、发酵、干燥而制成。
以汤色红亮、苦轻回甘、香气清醇而闻名。”
大叶种,是大叶类茶树品种的总称,特点为...树冠高大、树叶侧脉明显,厚而柔软。
“苦轻回甘?”沈青轻笑,“怪不得,我喝了好几口,都没尝到苦味呢。”
待两个玻璃杯都见了底,李佑又给满上,道:
“我和王威,是一个大院长大的。
两家长辈,曾因一个晋升机会,发生过龃龉。
当年,王叔又是送礼、又是上眼药,末了,那个领导因受贿,被抹掉职务,送去当劳改犯了。
新来的领导,注重能力,将晋升机会给了我爸,还把王叔通报批评了,勒令单位内部不许再送礼,逢年过节也不行。
王叔自诩送礼一事做得很隐蔽,认为新领导拿他开刀,是同住一个大院、并竞争同一个岗位的我爸告密了。
打那以后,他逮着机会,就给我把使绊子。
当然,我爸也不是吃素的,每一次反击,都够王叔喝一壶了。
在这种‘你使绊,我反击’的相处模式中,两家关系越来越差,我和王威也成了死对头。
几个月前,上头开房田、塘、林承包政策,我和王威都相中了东郊的梅林。
我出价高,外加保证不会砍伐梅树,才拿到了承包权,王威不服气,每次见到我,非得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
如,用啥肮脏手段,打败了一众承包申请人,问过大师了,梅林风水不好,谁沾上,谁破产,后面,哪怕远离梅林,仍霉运连连,赚不到钱,甚至...殃及家人得病。
阴阳我,我能忍,咒我家人,我绝对不能忍。
于是,我抄起了木棍,我的体格和力量,都比不上王威,胜在手中有武器,还抢占了先机,成功将人打趴下。
王威好面子,没把被揍的事,捅到王叔和派出所去,但是每一次遇见,他的眼神都阴鸷的很。
前段时间,我来梅林巡逻,撞见王威领着几个男的走出梅林,他们长得痞里痞气,还用或嘲讽、或嫌弃、或看好戏、或做坏事得逞的目光,盯着我看。
当时,我顾不得和他们掰扯,冲进梅林查看,除了无数雪脚印外,没有任何发现。
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王威和他的狐朋狗友,铁定对梅林做了什么,而且,八成与花朵有关。
下个月,梅花就上市了,我怕生意出问题,找了几波人来梅林查看。
掰花、剪枝、扒土,全整了一遭,没发现一点问题,还劝我...称对方是在打心理战,只是在林中乱走一通,并未对梅树做什么,不要太焦虑,安心联系收购商吧。
我...我没联系,害怕签了合同、收了定金,到期交不出梅花,被人索赔大笔违约金。
我在路口建了一个窝棚,打算开春之前,都住在这儿,守着北边的梅林。”
吧吧说了一大堆后,李佑唇干喉燥,忙喝完杯里的红茶。
“沈青,你听我讲完,会不会也觉得我疑心病太重。”
也?
沈青惊讶挑眉,想来,之前被请来的人,没少劝李佑啊。
“不会。”沈青摇了摇头,“我呢,不认识王威,不清楚他的秉性,你呢,看起来也不像...武断的人。不过,梅林有没有被王威搞破坏,实地查看一番,才能够知晓。”
李佑感到一丝安慰。
近些天,不仅前来治树的人,就连爸妈、媳妇,都认为王威在搞心理战。
“梅林,离这儿只有几百米远,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李佑起身,寻一空挎包,往里头装了水杯、钱包、钥匙等物件,便背上它,同沈青离开屋子后,锁好竹门,再往北边走去。
至于摩托和自行车,仍旧在门口停着呢。
风,仍旧很大,吹得土路两旁麦苗乱晃,还从领口、袖口、下摆、裤腿,嗖嗖往里灌。 李佑不得不把裤腿往下捋一捋,系紧领口,双手插兜,探究地看向沈青的棉衣。
领口,露着高领毛衣,袖口,自带有松紧性的布,款式,虽是短款,下摆却是内收型,如此,保暖又挡风。
“沈青,你这身衣服,在哪里买的?我平常挺爱逛商场和成衣铺的,没见哪一家店卖这款棉服啊?”
“哦,我妗子亲手做的,在外面自然看不到。”
“原来如此。”
李佑点了点头,他还想再问点什么,却发现...再走几十米,就到梅林了。
很快,二人往东一拐,进入了梅林。
沈青凝眸,扫视四周,这儿的梅树,粗如大腿,高约5米,主干...皆在1米之下,它们在距离地面很近之处,产生了分杈。
侧枝蜿蜒,分杈、细枝数不胜数,且,枝条上布满或大、或小的花苞。
李佑:“看出问题了吗?”
沈青:“树皮,呈灰褐色,无洞眼、腐块,枝梢,没有干枯,花苞,稳当当长在枝条上,从表面上看,是什么问题,不过---”
李佑疑惑,“不过什么?”
“气场不对,林子内的梅树,株距和行距,都为3米多,树枝虽然茂盛,但没长叶子,遮挡不了多少阳光,然而,一进林子,气温就下降了好几度。”
李佑从兜里掏出手,还撸袖露出手腕,热意散去,寒冷来袭,手指头都快冻僵了。
“咦,林内是比外头冷一点,会不会是落叶的存在,令这儿太湿的缘故?”
沈青蹲下抓一把落叶,哗,落叶一揉即碎,手一松,尽数往下落,只在掌心留下一点碎屑,拨开落叶,土壤硬硬的,用手一抠,能抠出沙样的细土。
梅林离沙谷河很近,土壤呈沙样化,实属正常。
“叶子、土壤都很干,林内气温降低,不是因为空气太湿了。”
李佑:“那是因为什么?”
“还不清楚,我再检查检查。”
“成。”
林内的梅树,并未显示出具体的病症,于是,沈青随意挑了一株树检查。
叶子,一揉即碎。
土壤,一抠成细沙。
主干,摸着有点凉丝丝的。
侧枝,踩上去,往外挪几步,再屈膝晃荡几下,脚心能感受到一股股反弹力。
细枝和花苞,咔嚓,剪下一节,横截面,浅黄之中,夹着一缕绿意,使劲按一下,指腹上会晕出一小片薄如蝉翼的水渍,掰开花苞,花瓣,粉红袖珍,花蕊...怎么是黑色的?
静下心来,鼻尖凑近花蕊细嗅,没有花香,却有一丝淡淡的、难以被闻到的泔水味。
沈青又掰开十几个花苞,花蕊有灰有黑。
“李佑,你猜对了,梅树的确出了状况。”
咚---
李佑闻言,跳下梅树,适才,沈青忙活时,他也挑了一株梅树查看来着。“什么状况?”
“喏。”
沈青摊开掌心,露出一小堆花苞碎片。
“梅花的花蕊,一般为黄色、红色、白色,你这...灰色为主,偶见几个黑的。
而且,花蕊还泛有...夏天泔水桶般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