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落地,李姝菀一下轿,便扶著东厢门口的柱子吐瞭出来。
她晚上没吃什麽东西,吐也没吐出什麽来,隻有胃中酸水混著清亮的酒液吐瞭一地。
宋静吓坏瞭,忙叫人去请郎中,又让侍女端来早早煮好的醒酒汤,温在食盒裡,备在房中。
李姝菀从江南回来后,宋静就在府内养瞭名郎中。没片刻,人就到瞭。
李姝菀闭目坐在宽椅中,纤细的手腕搁在桌上,腕下垫著脉枕,腕上搭著一张薄帕。
郎中隔著帕子诊瞭诊脉象,又问瞭几句李姝菀的作息膳食。
李姝菀没有开口,泽兰都一一答瞭。
郎中收回手,道:“无碍,隻是小姐夜裡未进食又突然饮瞭酒,胃髒受瞭刺激导致呕吐。喝少许温水,等好些瞭用些清淡的小粥,休息会儿就好瞭。”
医者仁心,郎中收回脉枕,又多叮嘱瞭几句:“烈酒烧胃,小姐脾虚胃弱,应当少饮,最好点滴勿用。”
李姝菀没睁眼,低声开口:“有劳。”
郎中垂首恭敬道:“不敢,分内之事。”
桃青出门送郎中离开,柳素扶著李姝菀进瞭内室更衣。
李姝菀穿著雪白的中衣坐在妆镜前,柳素替她摘去头上发饰,轻轻取下戴瞭一天的耳坠子。
她偏头看著李姝菀薄软的耳垂,心疼道:“这坠子重,小姐的耳朵都扯红瞭。”
李姝菀伸手摸瞭摸有些疼的耳洞,垂眸一看,指肚上有一点鲜红的血色。
她没在意,接过侍女递来的热帕子,轻轻擦去瞭面上的妆容。
铅华洗去,方才还几分豔丽的面容立马变得素净淡雅。
雪肤乌眉,秋眸似水,宛若云上仙。隻是原本润红的唇色此时有几分苍白,仿若气色不足的久病之人。
李姝菀擦净脸,又从妆奁裡拿出核桃大的一小罐桃红色的唇脂。她用手指蘸瞭一些,点在唇上正在抹开。
但这时,李姝菀看著镜中自己粉白的唇色,忽然又改变瞭主意,换瞭另一小罐颜色浅淡的唇脂。
抹上后,唇仅仅润瞭些,气血瞧著还是不好。
这时,桃青推门从外间进来,问李姝菀:“小姐,厨房在做肉粥,派瞭人来问您想配什麽小菜吃。”
李姝菀放下小瓷罐,轻声道:“不吃,让他们不必忙活瞭。”
柳素正替她梳著长发,闻言劝道:“小姐多少吃一些吧,方才郎中还说要用些清淡的粥食才好。”
李姝菀摇头:“不想吃,没什麽胃口。”
从前的李姝菀还听二人的劝,如今说一不二,很少有人能劝动她。
桃青知她现在的脾气,有些无奈地叹瞭口气,出门回话去瞭。
李姝菀走后,李奉渊和祁伯璟聊过一阵,便也匆匆离瞭宴。
他回到府中时,天上月色正圆。
宋静顾著李姝菀,刚忙活完,手底下的人便来禀报说李奉渊已经回来瞭,眼下回栖云院去瞭。
宋静五年没见李奉渊,闻言大喜,匆匆往栖云院赶,但他腿脚慢瞭一步,刚进院,就看见李奉渊推开东厢的门进去瞭。
二人如今都已不是孩子,半夜还互窜房门实有些不妥。
宋静一愣,疑心自己看花瞭眼。他看瞭看黑漆漆的西厢,回头问执灯跟在自己身边的仆从:“方才进小姐房门的可是侯爷?”
仆从也不确定:“瞧著像是。”
宋静正准备上前去,忽然又见那东厢门在他面前关上瞭。
宋静又是一愣,那仆从问:“管事,还去吗?”
宋静看瞭看紧闭的房门,想瞭想,领著仆从往西厢去:“算瞭,不急,去西厢等吧。”
李奉渊进门时,李姝菀已经歇下瞭。柳素和桃青宿在外间,刚准备熄灯李奉渊就推门进来瞭。
二人在宴上没见到李奉渊,此刻看著突然进门的李奉渊,像是已有些不认得如今的他,呆站在看瞭他片刻。
李奉渊倒是很快认出瞭二人,他问道:“小姐呢?”
他的声音和当年也不再一样,听著更沉瞭。
柳素和桃青听他开口,这才回过神,福身行礼,回道:“侯爷,小姐已经睡瞭。”
这话有赶人之意,叫他不要打扰李姝菀休息。可李奉渊像是没听出来,腰上挎著剑就进瞭内间。
今夜月色大好,李姝菀未落床帐,睁眼便能看见透窗而入的月光。
李奉渊一进门,也能看见床上躺著的李姝菀。月光照在床畔,似笼瞭层淡淡的清雾。
李奉渊抬步走过去,立在瞭她的床塌边。
或许是在睡梦中听见瞭脚步声,李姝菀缓缓睁开瞭眼。
床前月光被李奉渊高大的身躯挡瞭大半,皎皎月光在他的背后烙下一圈月白的淡光,却没能掩去他身上半分杀伐之气。
李姝菀似乎并不意外李奉渊会半夜前来,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像知道自己一睁眼他就会出现在这裡。
四下安静,李奉渊站在她床边,盯著她看瞭许久,直到她面上的睡态散去,确定她已完全清醒过来。
他认真注视著她漂亮的眼睛,裡面没有欣喜,也没有思念,明明她已经清醒,可她看他的眼神却仍和在宴会上时一样。
李奉渊握著剑柄,缓缓皱起瞭眉头。
那人。他又想起她在宴上是如何称谓他。
良久,李奉渊终于开口,他沉著声音,低声问李姝菀在宴会上说过的那句话:“太子是哥哥,那我是什麽?”
第九十五章 温柔
李奉渊骑马而归,身上寒气深重,李姝菀搭在被子外的手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
他背对月光,看著她的眼眸深得辨不明情绪。因常年坐镇军中,他周身的威严叫人有些不敢直面,可李姝菀并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