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长白 作品

第148章

宫女点燃寝殿的灯烛,伺候祈宁一层层套上婚服,佩戴华冠,为其梳妆。

这过程複杂又琐碎,祈宁耐心配合著,待一切准备妥当,天光已大亮瞭。

钦天监说今天是个暖日,但眼下天还阴沉著,透窗看出去,天上阴云密佈,不见日光。

喜服厚重,裡三层外三层地裹在身上,却不御寒,冷得冻人。

负责礼仪的女官算著时辰,满面喜庆地对祈宁道:“吉时已到瞭,殿下,请——”

祈宁颔首,侧目看瞭眼自己的宫女,宫女心领神会,偷偷塞给瞭女官几颗金珠。

女官乐不可支地收下,笑眯瞭眼,流利地道出好一长串喜庆的祝词。

祈宁回瞭女官一抹笑,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瞭房门。

大殿中,同样盛装的薑锦正等著她。薑锦望著款步行出的祈宁,面上并没什麽表情。

她眉眼间一片淡漠,褪去瞭往日勾人的媚意,瞧不出不舍。明明是嫁女儿,薑锦面上却既不见悲、也不见喜,冷淡得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祈宁看瞭她一眼,到她面前站定,垂眸行瞭一礼:“母妃。”

薑锦看著举止端庄的祈宁,眯瞭眯眼,忽而抬起手,捏住瞭她的下巴。

祈宁微愣,抬起眉眼看向她。

涂瞭红蔻丹的长指甲点著祈宁的唇瓣,那蔻丹比祈宁唇上的口脂还要豔上许多。

于女人而言,皇宫是天底下最难破的坚墙,进来瞭便难出去,出去瞭便难进来。

薑锦目不转睛地看著祈宁,仔细打量著面前这张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眼神深如潭湖,仿佛这是母女二人此生相见的最后一面。

然而片刻后,薑锦道的却是:“这样漂亮的一张皮囊,便宜给瞭杨傢,真是可惜瞭。”

她不像在对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说话,更像是在品鉴一件上好的货物。

声音不高不低,女官听得这话,心中稍惊,但没有出声。

而周围的宫人却习以为常,垂首静默不语。

祈宁亦将薑锦的话听得清楚,不过她隻是回望著薑锦的目光,同样一言未发。

薑锦似觉得无趣,说罢,便松开瞭祈宁的下颌:“行瞭,去吧。”

祈宁深深看著她,退后半步,忽而屈膝跪地,恭恭敬敬行瞭个叩拜大礼,低缓的声音贴著地面响起:“祈宁今后不在母妃身边,望母妃保重玉体。”

薑锦垂眸看著祈宁伏地的身影,片刻后,瞥瞭一旁站著的宫女一眼:“愣著做什麽,还不扶公主起身。”

“是,娘娘。”宫女应下,快步上前,扶起祈宁。

宫女跪地轻轻拍去祈宁喜服上的灰尘,祈宁正欲出门,薑锦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开口留住她:“噢,对瞭。”

祈宁心中微动,回头看向她:“母妃?”

薑锦勾瞭勾唇,难得露瞭抹笑:“女儿要嫁人瞭,做娘亲的总是不放心。”

她说著,向一旁站著的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宫女招瞭下手,那宫女款步走近,向祈宁行礼道:“公主。”

薑锦道:“除瞭嫁妆,娘亲也给不瞭你别的东西,黎画在本宫身边伺候瞭几年,脑子笨瞭点,但心却忠,你将她当作陪嫁丫鬟带去吧,有她在杨傢照顾著你,本宫也放心。”

这话薑锦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塞给祈宁一个身边人去杨傢做眼线,分明是料定祈宁不会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闹得不好看。

祈宁深知自己母妃的为人,早料到她不会就这麽轻易地放过这个机会。

眼下听见这话,不仅不怒不恼,反而勾起抹笑,释怀般笑瞭笑:“多谢母妃好意。”

她说著,淡淡扫瞭黎画一眼,走出瞭宫殿。

天上层层阴云破开,洩下一道明亮暖热的日光。祈宁踏出宫门,站在日光裡,回头看瞭一眼。

薑锦仍立在原地,未送一步。

日光照在屋簷,光影投落地面,簷沿化作一道斜长的线,割开瞭地面分明的光影,也分开瞭这对分别站在光影中的母女。

华丽的喜服裙摆拖拽在宫殿的阴影中,长长的裙尾延伸至薑锦身前,仿佛被薑锦踩在瞭脚下。

祈宁深深看瞭一眼她冷漠又华贵的母妃,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走进瞭阳光下。

仪队渐渐消失在宫道上,薑锦身边的宫女看著仍站在原处未动的薑锦,上前轻轻唤瞭一声:“娘娘……”

薑锦望著长天叹瞭口气,她抚瞭抚鬓发,还是端著那高贵不可欺的神色:“这天底下的女儿啊,都不可倚仗,除瞭叫做母亲的难过,还有什麽用。”

她说著,看向宫女:“你说是不是?”

薑锦埋怨女儿,做奴才的却不能顺著话讲。宫女沉默片刻,小心回道:“公主心裡,是有娘娘的。”

薑锦似觉得这话好笑,冷哼瞭一声,没再多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守门

皇帝养伤养瞭数月,到祈宁出嫁这日,已能在宫人的搀扶下踱步慢行。

这一场伤病抽空瞭他的身体,方士进献的丹药吊著他的精神,身体却日渐消瘦,仅仅行上数十步便气喘吁吁。

帝王龙体抱恙,祈宁身为公主,出嫁之礼也一颗从简,不可张扬,拜别皇上皇后,一一行过礼程,公主的仪队于傍晚入瞭杨府。

杨府今日设宴百桌,宾客络绎不绝。

在宾客的祝贺声中,杨修禅牵著祈宁的手入瞭喜房,然而还没红著脸说上一句话,又被宾客起著哄拽瞭出来。

杨修禅料到今日自己要被宾客灌酒,趁宴还未开,急急忙忙找到瞭一旁和衆人饮茶闲聊的李奉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