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服上绣著金丝银线,华丽又厚重,一层又一层的宽袖挂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叫人担心这手承不住衣裳的重量。
杨修禅忙伸手接过茶碗,两口将茶饮尽。
他喝完,放下茶碗,想瞭想,缓缓开口道:“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祈宁拿过他面前的空茶碗,拎著茶壶又替他斟满,道:“妻子为夫君准备解酒茶乃是分内之事,是我应当做的。”
杨修禅微微摇头:“没什麽应不应当,你不必做这些琐事。”
祈宁听得这话,以为自己哪裡做错瞭,问道:“为何?这茶煮的不好吗?”
她说著,就著杨修禅喝过的茶碗,吹瞭吹,用袖子挡著,轻抿瞭一小口。
茶气浅淡,清香醒神,没什麽不妥。
她放下茶碗,疑惑地看著杨修禅。
杨修禅扫瞭眼印在茶碗上的唇印,耳根子有些红,他轻咳瞭一声,开口道:这茶很好,隻是我娶你,不是为瞭让你在傢裡服侍我。”
祈宁没料到杨修禅会这样说,她笑著看他:“那你娶我是为瞭什麽?”
二人虽结为夫妻,但心意情思却都寄在那一封封出入深宫的薄信上,面对面时倒不知如何畅言,有些说不出口的陌生感。
杨修禅安静瞭片刻,看著她道:“我娶你,与你想嫁给我的心意是一样的。”
是因相知、心悦,两心不移。
他神色认真,一双眼似要望进祈宁的含笑的眼底。
她怔瞭片刻,渐渐敛瞭面上的笑意。她看著杨修禅,良久未言,似在思忖什麽。
沉默瞭许久,她终于低声开口:“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她说到这儿,有些不知如何继续,又停瞭须臾。杨修禅没有出声,耐心看著她,等著她接下来的话。
祈宁垂下眼眸,望著茶桌,徐徐开口:“当初小书阁你与我往来书信并非巧合,而是因为我——”
杨修禅叹瞭口气,低声打断她:“我知道。”
祈宁蓦然止声,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杨修禅望著她的眼睛,又道瞭一遍:“我都知道。”
祈宁是薑锦之女,若以公主的身份与杨修禅来往,他必然对其避之不及。
是以她才隐瞒身份借小书阁交友之便以书信与他来往,待到二人交心之后,祈宁再不经意表明身份,杨修禅才会卸下防备甘愿入局。
攻心之计,虽是险策,亦是上策。杨修禅都知道。
皇位之争自古有之,宫中形势险峻,祈宁身为薑锦之女,难逃权利的漩涡。若她不为自己所谋,必然会在薑锦的手中沦为为祈铮夺势的棋子。
他并不怪她欺骗自己。
杨修禅解释道:“那日在薑傢的喜宴上,我得知你便是信中友人之后,我回来一想便什麽都清楚瞭。”
祈宁不解:“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肯与我来往?还请父亲赐婚。”
杨修禅道:“书信虽是假的,但信中一字一句皆是剖心之言。”
祈宁不信他心中毫无芥蒂,她抿瞭抿唇,又道:“既然以欺瞒开局,你就不怕一切都是假的吗?”
话音落下,房中倏尔静瞭片刻,杨修禅闻声,抬眸看著她,声音镇定而低沉:“我不信公主对我没有情。”
祈宁心头轻颤,杨修禅又接著开口:“书阁无数友人,我是公主在无数男人之间千挑万选才选中的郎君,不是吗?”
他仿佛当真不在意祈宁骗他,又道:“就算当真一丝情意也无,等公主与我成亲之后,总有一日公主会知我是个很好的……夫君,情也总有一日会生出来的。”
他说得缓慢,字字仿佛斟酌过落字纸上,皆是肺腑之言。
祈宁望著他坦荡明净的双眸,突然起身,一隻手撑在茶桌上,上身越过茶桌,弯腰吻住瞭杨修禅的唇。
柔软的唇瓣压上来,杨修禅怔忡地睁大瞭眼,手忙脚乱地扶著祈宁压向他的身躯。
润红的口脂印在他的唇瓣上,杨修禅愣瞭片刻后,仿佛才终于回过神,站起身,托著祈宁的腰将她横抱起来,朝著喜床走去。
他脚步有些乱,但双手却托得稳当。
祈宁靠在他胸前,忽然听见院中有宾客在闹,她侧瞭侧目光,道:“宾客来闹新房瞭。”
“会有人拦著,不必管他们。”
杨修禅说著,将她放在床上,扬手拉下瞭床帐。
重纱落下,挡住瞭亲密相依的身影。
灯影摇曳,夜还漫长。
第一百四十九章 梳发
李奉渊灌瞭一肚子酒,又站在院门口为杨修禅守瞭一阵子门、吹瞭一阵冷风。
回府的马车裡,他紧靠著李姝菀而坐,闭目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头,似乎有些难受。
李姝菀也不知道他是困瞭还是身子不适,挺直瞭背任他靠著,隔著车门低声吩咐前头赶马的刘二:“赶慢些,别颠簸。”
刘二听李姝菀声轻,也低低应瞭一声:“是,小姐。”
车速明显慢下来,闭著眼的李奉渊听见李姝菀的吩咐,轻轻勾瞭下嘴角。
到瞭府门前,李姝菀先一步下马车,李奉渊慢慢悠悠跟著钻出来。
夜深天黑,路也难行,李姝菀看著下车后靠在车壁上半眯著眼醒神的李奉渊,对刘大刘二道:“扶著侯爷。”
二人上回要扶李奉渊被他骂瞭回去,这回听见李姝菀吩咐有些犹豫地看向瞭李奉渊,想看看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李奉渊轻飘飘瞥瞭二人一眼,意思很明确:走远些。
刘大刘二颇有眼力见地往后退瞭一步,李奉渊朝李姝菀走去,轻轻往她身上靠:“你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