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长白 作品

第171章

哪一道说给她,都怕惹她难过。

周荣曾戏笑说,许是李瑛在地下看著他,他才能屡次把命捡回来。

李奉渊任李姝菀摸瞭几下,低声道:“别摸瞭,痒。”

虽这麽说,他的脑袋却微微偏著,露出自己的疤痕给她碰。

李姝菀抬眸看著眼前的疤痕,手指顺著凹凸不平的表面细细抚过。笔直的一道,疤痕狰狞,并不好看。

李姝菀抿瞭下唇,问他:“还会疼吗?”

李奉渊听她语气关心,低头吻她额心,面不改色地撒著谎安抚她:”不疼,隻是道轻伤,看著吓人罢瞭。“

李姝菀自然知道他是为瞭安慰她才说这话,雪七已将所有的事都告诉她。

不过他既然想瞒著她,李姝菀也不打算追问。

隻是每当她想起李奉渊曾一身重伤地倒在那遥远破败的营帐中,于伤病中独自撑过瞭一日又一日,她心中便忍不住泛起酸苦。

若非雪七偶然的一句话,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她与他分别的那些年裡,他独自受瞭多少苦楚。

倘若他当真没能撑过去……

李姝菀后怕地闭上瞭眼,不敢再想。

悔意涌上心头,她拉住李奉渊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在一起。

她不该断瞭与他的书信的。

她该好好地将自己的事全部告诉他,即便他一字不回也无妨。至少他会知道千裡之外有人在思他、念他,日日盼他平安。

浅泪从眼中溢出,润湿瞭浓长的眼睫。李姝菀将脸庞靠在李奉渊肩头,压下喉咙酸楚。

她这半生都在历经别离。

襁褓中时离开生母,七岁时离开寿安堂,就连“父亲”李瑛也隻短暂地和她相处瞭一段从江南到望京的路。

后来她有瞭哥哥,李姝菀曾天真以为她与李奉渊会永不相离。

直到李奉渊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那场冬日的落雪裡。

洛佩去世之后的那段时日裡,李姝菀操持者洛佩的身后事,每日忙裡忙外,看似清醒冷静,但隻有她自己清楚,她恍惚间仿佛回到瞭当初李奉渊离开的那日。

每个夜裡她一闭上眼,便不受控制地想会不会有一日李奉渊也真正离她而去。

直到那个时候,李姝菀忽然意识到,她一直深陷在李奉渊丢下她远赴西北的那场大雪裡,从没能离开过。

浴桶水温渐凉,李姝菀闭著眼靠在李奉渊身上,忽而轻柔地哼唱起来。

是一首哄孩子的歌,李姝菀小的时候睡不著,寿安堂的婆婆曾给她唱过。

“星子闪闪,月牙晃晃,山间有小狼。

别害怕,快睡吧,明日好长大。长大后削把箭,造把弓……”

李姝菀低声唱著,牢牢地握著李奉渊的手。

李奉渊回握著她,抚著她的乌发,安静地听著,没有出声。

水雾漫漫,有泪水从李姝菀的眼角流出来,流过李奉渊的胸口,彙入水中。

低缓温柔的的歌声传出窗户,向皎月而去。

李姝菀往李奉渊颈窝靠瞭靠,将额头贴上他的疤痕,口中继续唱著:“别怕它,别怕它,我在你身旁,伴著你长大——”

第一百七十二章 娘娘

元宵过后,祈铮带兵南下巡视皇陵。祈铮离京,其朝中党羽暂时偃旗息鼓。

然而皇上身体每况愈下,以吏部尚书薑文吟为首的四皇子一党日日盯著元极宫,唯恐老皇帝哪日乍然撒手人寰,他们的四殿下又远在数百裡之外,祈伯璟顺应天命登机称帝,连造反都来不及。

二月,春寒将散。皇帝忽而再度病重,卧榻不起。

元极宫中,昔日帝王而今形如枯藁,再无往日威仪。

薑锦坐在龙榻旁,垂眸静静望著榻上闭目睡著的帝王,不知在思索什麽。

一太监双手高捧玉食盘,小步进殿,垂首立于殿中,嗓音尖柔道:“娘娘,今日的丹药送到瞭。”

薑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隻淡淡道:“端上来。”

“是。”太监缓步上阶,屈膝跪在龙榻旁,将食盘捧过头顶。

薑锦捻起玉盘中赤红的丹药,正要唤醒皇上,忽而手指没拿稳,丹药落地,掉下阶去,滚出许远。

那太监见此,立马放下食盘,提著衣摆快步跑下阶梯,将那丹药捡瞭起来,用力吹净瞭灰,赤手捧到薑锦面前,谄笑道:“娘娘。”

薑锦捻起那丹药,眉心蹙著,嘴上却笑骂著:“混账东西,落地的东西也敢奉给皇上。”

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听见瞭薑锦的话,但无一人出声。

薑锦看瞭太监一眼。太监拿起食盘,点头哈腰地退瞭下去。

薑锦扶皇上起身,娇媚唤著睡梦中的皇帝:“皇上……皇上……”

连唤几声,老皇帝才从睡梦醒来,艰难将眼睁开一道细缝,迷糊地看向薑锦,喉咙裡发出几道含糊不清的哼声:“嗯,嗯……”

这世间最公平之事便是人人都得赴死,即便天下至尊,寿数将至时也不过任人摆弄的糊涂老人。

“皇上,该吃药瞭。”薑锦还是笑著,一如从前温顺柔媚,好似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位帝王。

她将丹药喂进皇帝口中,又倒瞭半盏茶耐心地慢慢喂给他:“皇上,慢些喝。”

皇帝咽下这红如蛇信子的丹药,又喝瞭半杯茶,抓著薑锦的手,恍恍惚惚又躺下瞭。

薑锦哄孩子似的哄皇帝睡著,轻轻抽出手,放下瞭纱帐。

一太监进殿,伏地道:“娘娘,皇后娘娘在殿外,想见皇上。”

薑锦抚袖起身:“太后不是命她后日去山中为皇上祈福,她不收拾收拾准备动身,跑来这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