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明修栈道

听到李倓的话,李彻一阵欣慰。

不愧是庆帝的种,被半囚禁了三年,尚有几分骨气。

今天上午时,见他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李彻真有些怒其不争。

尤其是想到四年前,自己和李霖和秦王、楚王打架闹到了御前,又被蜀王诬陷,一众藩王中只有年纪最小的李倓敢于站出来仗义执言。

而那时的李倓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尚有这样的勇气,李彻真怕他被龚庆文打压得一蹶不振,彻底站不起来了。

“六哥,你就说吧,需要多少兵?”李倓目光泛着精光,“王府三千护卫不能全动,但我至少能指挥动一半。”

李彻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也不需太多,五百精锐足矣,要水性、口风紧。”

“没问题,我这就叫亲兵统领过来!”李倓不再犹豫,立刻起身走向门口。

夜色掩护下,福王府的亲兵统领被秘密召来。

此人自李倓还是潭王时,便在身边伺候,乃是真正的心腹之人。

李倓亲自下令,只说:“奉王有秘密差遣,关乎福州安危。”

随后抽调出五百名最可靠的王府亲卫,连夜集结,秘密移交给了早已等候在王府外接应的秋白和曲近山。

秋白二人立刻带着众人消失在夜色中,往码头停靠的奉国船队而去。

李倓还想跟着一起去,但被李彻三言两语安抚住了。

此等敏感时刻,他还是留在王府为妙。

那龚庆文和太守明显相熟,没准早已沆瀣一气,若是李倓突然离开了福王府,难免会引得二人警觉。

只让李倓安心留在府中,待到一切结束后再来找他。

李倓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彻二人这才放心,告辞而去。

翌日,福州城的阳光似乎都带着一丝不安的燥热。

李彻与李霖早早便来到了福州府衙,陈文瑞强撑着精神在二堂接待。

只是眼底深处的焦虑,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没人愿意接待两名藩王,更何况这二位还是如今大庆仅存的两位实权藩王。

李彻二人多在福州停留一天,他就多一天暴露的风险,这种不妙的感觉让他倍感焦虑。

“陈太守,关于龚长史一案,本王思虑再三。”李彻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显得颇为体谅,“此人虽行止不端,但终究是朝廷命官,代表的是父皇的颜面。”

“若处置过重,闹得沸沸扬扬,于朝廷体面有损,于十弟的处境也不利。”

陈文瑞一听,心中顿时一松。

他最怕的就是李彻揪着龚庆文不放,深挖下去。

如今李彻主动提出适可而止,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开了一半。

脸上立刻堆起感激的笑容,陈文瑞连连拱手:

“殿下体恤下情,顾全大局,龚长史之事的确不宜张扬。”

“请殿下放心,下官定当妥善处理,既惩其过,亦全朝廷体面!”

他正暗自庆幸风波即将平息,却见门外一个心腹师爷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频频向堂内张望,脸色极其难看。

陈文瑞的好心情瞬间被打断,眉头一皱,佯装不悦地呵斥道:

“鬼鬼祟祟作甚,没看见本官正与两位殿下议事吗?”

“这......”那师爷擦了擦汗,“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滚进来!”陈文瑞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有什么话当着殿下的面说,本官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师爷被呵斥得浑身一颤,苦着脸小跑进来,眼神躲闪道:“老......老爷,是......是杨凌那边出......出了点问题......”

他声音压得极低,已经含糊不清,但陈文瑞还是听到了杨凌二字。

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李彻和李霖连连拱手:

“二位殿下恕罪,家中一些不成器的亲戚,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下官......下官失陪片刻,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李彻端着茶水,温和一笑:“陈太守自去无妨,本王在此等候便是。”

陈文瑞勉强一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二堂,一把将那师爷扯到了僻静的廊柱后面。

李彻和李霖对视一眼,嘴角同时勾起一丝了然于胸的笑意。

廊柱后,陈文瑞压低声音:“杨凌那边怎么了?我不是严令他们收帆回岛,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耗子都不许放出来吗?”

师爷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哭腔:“老爷,祸事了!”

“什么事,快说!”陈文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就在今儿个上午,赵老爷家那艘刚出海的货船被劫了,船被烧了,货也被抢了,听说死了不少人。”

“还有城郊刘家庄,也被一伙人冲进去,烧了粮仓,把刘老爷给绑走了。”

“城外几个村子,也有人被绑了,留下话要赎金。现在城里城外都传疯了,都说倭寇要打进城来,好些个大户和商行的人都堵在府衙门口,要讨个说法呢!”

陈文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心中乱成一团麻。

难道是杨凌手下有人不听号令,私自出来打野食?

还是说......真有流寇看福州油水足,跑来抢食?

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巨大的失控,他苦心经营的平衡将被打破。

尤其是李彻和李霖还在福州城,但凡处理不好,便是倾覆之灾。

“快!”陈文瑞猛地抓住师爷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立刻!马上!派人去找杨凌!”

“问他,他的人是不是都在岛上?外面这些事,是不是他手下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干的?让他马上给我查清楚!”

“还有......让他的人准备好,如果真是新来的,让他给我把这伙不知死活的东西灭了,灭得干干净净!”

“万万不能让他们坏了大事!快去!要快!”

师爷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安排了。

陈文瑞在廊下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望向二堂的方向。

此事来得太过蹊跷,自从李彻二人到了福州后,自己就没消停过,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李彻在背后捣鬼。

想到此处,陈文瑞杀心自起,眼神变得冰冷许多。

福州之地和别处不同,此地靠海太近,便是朝廷执行最严格的海禁政策,当地大族也都有几艘能出海的大船。

后世也有类似的调侃,福州人出国根本不需申请护照,直接请示妈祖就行。

也正是如此,一旦事情败落,陈文瑞完全可以暴起杀了李彻二人,随后逃亡海外。

茫茫大海何等广阔,即便奉国船队纵横四海,也不可能找到自己。

当然,那是极端情况下的最后手段了,如今事态还未严重到这个程度。

陈文瑞整理了一下衣冠,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这才重新回到二堂。

一进门,就看到李彻和李霖正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彻放下茶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陈太守,家中之事可处理妥当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有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陈文瑞看着李彻那坦荡清澈的眼神,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奉王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怎么可能有这般深沉的心机?

一边跟他谈笑风生,一边在城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若真是他干的,那岂不是妖孽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多谢殿下关怀。”陈文瑞连忙挤出笑容,拱手道,“些许家丑,让殿下见笑了,现已经处理妥当,不劳殿下费心。”

他顿了顿,脸上换上忧心忡忡的表情:“只是......方才下官得知,城外似乎又有倭寇作乱,袭击了商船和庄园,还掳走了人质。”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殿下与燕王殿下身份尊贵,如今城中恐不太平,还请两位殿下务必多加小心,出入多带护卫才是。”

“哦?又有倭寇?”李彻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猛地站起身,“竟如此猖狂,连商船和庄园都敢动?”

“不好!本王的家眷还在客栈之中,本王得立刻回去看看!四哥,你且在此陪陪陈太守,我去去就回!”

陈文瑞巴不得李彻赶紧走,他好去处理外面那摊烂事,连忙道:“殿下心系家眷,人之常情,您请便。”

李霖也立刻站起来,一脸仗义之色:“老六,你去安顿侄儿们,这里有我陪着陈太守。”

“本王倒要看看,这倭寇还能翻天了不成?陈太守,你说是吧?”

陈文瑞心中骂娘,但见李霖目光灼灼,又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只能干笑着应和:

“是是是,有燕王殿下在此坐镇,下官心里也踏实多了。”

李彻对李霖使了个眼色,不再多言,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府衙。

一出府衙大门,李彻脸上的焦急之色瞬间消失,几名守夜人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靠拢过来。

“情况如何?”李彻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