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谨瑜知道纪湛北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不过是怎么不在的？
不会是就那么被纪军山一气，就气死了吧？
腰上纪湛北在此时抱她抱得特别紧，她想转过脸去看看他的表情都不能。
“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她今天也没想着让他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事实上他要是不愿意说，她也不急。
等有一天，他想说了，自然会说的。就好像她爸爸一样，一样是个渣男。
小时候还会想想她爸爸现在在哪？在做什么？慢慢长大了，根本不想了。到了现在，更是一点心思都不会再放在那些不想干的人身上了。
她爸爸跟纪军山差不多，也是出轨，渣。不过他更渣的是选择了离婚。而不是搞婚外情。i
当然，夏谨瑜觉得纪军山爸爸的渣渣指数要高一点。至少当时她爸爸还没有在外面搞出私生子。
或许是有，但她不知道。不过她记忆中是没有这样的事。后来就跟着妈妈离开了。
因为有这样相似的经历，所以夏谨瑜对纪湛北的感受，是感同身受的。
对于孩子来说，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妈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很多孩子可以原谅父母对自己的伤害，却不能原谅父亲对母亲的伤害。尤其是这样的背叛。
纪湛北闭着眼睛，喉咙处有些涩意。
当兵后，他见血的时间很多。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的鲜血会让他一直做恶梦的。
那让他一直做恶梦的鲜血，是他妈妈的血。
刺目的血红，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他的恶梦。所以他无比的憎恨纪军山。是真的恨，无以言说的恨。
那个时候，言芳菲在办公室撞破了纪军山跟周青蓝的婚外情。大受打击，随后更是知道了，他们竟然有一儿一女了。
无法面对这个现实的言芳菲因为从小的家教，无法做出大吵大闹的事情来。
她只想着快点离开，却不想走出纪元集团回家的时候，因为心里有事，脚下滑了一下，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而这一摔，摔出了最坏的一个结果。言芳菲流产了。她当时怀孕了。
可是因为有心事，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注意。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孩子了。
本来就是神思不宁，加上这一摔，那个孩子就那样没有了。
当时纪湛北本来是跟着妈妈高高兴兴的去看爸爸的，可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妈妈跟爸爸吵架了。吵架的内容他当时年纪也不大。但却已经听得懂了。
就是爸爸不要他们了，爸爸在外面有家了。不，还有孩子了。还有弟弟跟妹妹了？
纪湛北那时还小，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怎么去面对这样的事情。
他只想跟着妈妈，可是言芳菲太伤心了，伤心到忘记了自己是带着儿子一起过来的。
她走得太匆忙，纪湛北只好出声去叫他。可是这一叫就让言芳菲脚下滑了一下，然后就是那一跤。
纪湛北只看到台阶之下，母亲身下那一大片的鲜血。他完全傻眼了。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能知道要怎么办？
他只能冲到妈妈身边，求妈妈，让妈妈不要死。
言芳菲流产，大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是一定保不住了。
可是到底抢救过来了，只是身体变得虚弱。她又经历了那样的打击。
心情一天坏过一天。谁劝都没有用。纪老爷子气疯了，当时就押着纪军山去医院给言芳菲认错。
当时言芳菲流产，又是那样的情况。纪军山也只能在父亲面前低头，跟言芳菲认错。
可是没有用。谁都不知道，言芳菲这个时候得了忧郁症。所有的人都在劝她给纪军山一个机会，说纪军山一定会断了那个关系。
言芳菲却不肯。她受不了，她想摆脱这样的关系。她坚决要离婚。
她的孩子没有了，那也许是她一直期待的女儿。她失去了一个女儿，又凭什么要原谅那个男人？
她不肯，可是所有人都在逼她。所有人都觉得这种事情虽然是纪军山的错，可是也不至于离婚。
纪老爷子也是再三保证，说一定不会让那个女人，还有那两个孩子进纪家。
甚至连言家的父母要权衡利弊之后，也是让言芳菲忍气吞声。言芳菲做不到。
可是巨大的压力，失去孩子的痛苦。所有的一切堆积到了一起。言芳菲终于忍受不了了。
她的抑郁症发作，终于，在一个夜晚，她割腕自尽了。
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意识到。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抢救无力，那一床的血，又一次成了纪湛北的恶梦。
如果说一开始对纪军山只是憎恶，后来就是恨了。深深的恨。
那种恨，让纪湛北恨不得把纪军山挫骨扬灰。可惜的是他不能。
从妈死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跟自己说，他以后不光是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了。
言芳菲的离世是纪湛北心中的痛。那是一道伤。对任何人，他都不愿意提及。
哪怕那个人是夏谨瑜。他只是电信卡出手，将她抱紧，圈着她的腰。
“她受不了我爸出轨，自杀了。”
夏谨瑜的身体整个怔住，她想转过身去，可是纪湛北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没办法。
她任他抱着。可以感觉得到，他呼出的热气，就在她的颈间。
嘴唇动了动，她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自杀？天啊。怎么会这样？夏谨瑜无法想象，那时才几岁的纪湛北，是怎么熬过来的。
夏美枝也曾经有过一段非常痛苦的时光，夏谨瑜父亲的出轨，让夏美枝整个人都被打击得不成样子了。
可就算是那样的情况下，夏美枝也没有想过要自杀。
当然那个时候的情况也不一样。夏美枝有她了，她不能让自己死了，她死了，就没有人照顾自己了。
她可以跟纪湛北感同身受父亲的出轨，可是却真的没办法感同身受他母亲的死亡。
“抱歉。”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不应该问的。”
纪湛北没有说话，这么多年，言芳菲的死，在纪家就是一个禁忌。不让人提，也不许提。
他其实也不想提，每提一次，就等于是把曾经的伤口又撕开一次。等于把那个心伤再掀开一次。
只是现在的他，比曾经的他好多了。
怀中人温暖柔软的身体，淡淡的馨香，让他整个人开始放松下来。身体慢慢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间，声音很轻。
“我曾经在我母亲的墓前发过誓。终此一生，不会承认那个女人，还有，他们的身份。”
他中间停顿了一下，可是夏谨瑜却是懂了的。
纪湛北不能说周欣蕊是谁，他一说，就等于是承认了对方的身份。所以他永远都不能说。
他不会说周欣蕊是纪军山的女儿。也不会允许她进纪家。
“可是周青蓝——”这会夏谨瑜觉得连叫周青蓝阿姨都嫌膈应了，这个女人真的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没有嫁给我爸爸。”
纪湛北嗤笑一声，神情满是嘲讽：“我妈死后，言家跟爷爷给了我爸很大的压力。在他们的压力之下，他同意了不娶那个女人。”
夏谨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意思是，周青蓝现在是没名没分的跟着纪军山了？
“不过嫁或者不嫁有区别吗？”
言芳菲死后，整个江城，谁不知道她周青蓝就是纪军山的太太？
不管是出席宴会，或者是什么活动。别人不照样称呼她一声纪太太？当然，这种称呼是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叫的。
周青蓝在言芳菲死后就进的纪家，在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断的向纪湛北释放出她的善意。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纪湛北不可能接受一个害死自己妈妈的女人。永远不可能。
不要说接受了，要亲眼看着母亲两次流出的血之后，纪湛北心里只有恨。深切的恨。
对纪军山，也是对周青蓝。都是恨。极恨。
他那时还小，不过手段也是不少的。往周青蓝鞋子里扔个毛毛虫，往她的化妆品里放些强力胶。
这样的事情无伤大雅，别人也只会当是他小孩子胡闹。可是再后来，周青蓝却是知道他是讨好不了的，再不来他面前卖好了。
纪军山为了这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过没有用。
那时纪老爷子岁数还不大，把纪军山两个赶出了老宅，只把孙子留在身边，亲自照顾。
纪老爷子是一个相当有格局的人。他不指责纪湛北的立场，却告诉他这样做，没有丝毫益处。
真正的男人是会强大自己，让别人动摇不了自己的根本。
纪老爷子也没有非要让他放下仇恨。但却告诉他，纪家有纪家的立场，纪军山有纪军山的固执。
他年纪已经大了，没办法去过多的约束，强制纪军山。毕竟现在纪元集团部分的权利都已经交给纪军山了。
纪老爷子可以用手段来压制他，但是对集团不利。而且这样的事情如果闹得太大，对集团经营也没有好处。
更何况当时还有一个已经当上了旅长的纪军海。
纪军海为人正直，纪军山做的错事，不可以牵连到纪军海身上。
就算是为了纪军海也不希望纪湛北真的就把这事闹得太大。那时纪湛北很小，纪老爷子也知道，他的要求是强人所难了。
但他确实是没有办法，两个儿子都是自己的孩子。他希望家庭和睦，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让周青蓝母子进纪家门。
纪湛北那时还小，却懂了纪正德的意思。他可以在家里闹，可以吵。
但是纪军山的丑闻这样闹出去，最后影响到的，还会是纪军海。
那时纪军海常年在部队，林妙荷一个人照顾着纪湛东。一个孩子是照顾，两个孩子也是照顾。
加上林妙荷两夫妻都怜惜纪湛北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对他倒是照顾得很。
基本上跟纪湛东都是一视同仁。哪怕是她后来怀孕了，有了纪楠希，对两兄弟的照顾也是相当周到。
纪湛北不得不妥协，也是因为有这个关系在。他最终还是愿意看在纪老爷子的面子上，勉强跟那个男人维持一下表面的和平。
也因为有纪老爷子，还有纪军海夫妻的照顾，有纪湛东纪楠希兄妹的陪伴。
纪湛北并没有长歪。也没有变坏。他受纪军海影响很深，后来更是决定去当兵，为国效力。也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至于纪军山？呵，在纪湛北心里，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是的，到了这种时候，他连恨纪军山都不愿意了。恨，不过是说明在意。
当你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又何必去恨？
“湛北——”
他没有说更多，可是夏谨瑜却是真心的心疼他。很心疼，很心疼。
她转过身，用力的回抱住他。小脸贴着他的胸膛，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她只是想要好好的抱一抱他。
纪湛北眼眶有些湿，有些发热。他的下颌摩挲着她的发顶。因为她这个拥抱，觉得心口曾经缺了一块的地方，好像慢慢就抚平了不少。
夏谨瑜的眼睛有些酸，眼角有些湿意。她心疼纪湛北，却又想到了自己。
他们竟然是这么的像。在彼此小的时候，经历过一样的痛苦。只不过，他的痛苦比她的，还要惨烈一些。
“湛北！”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心疼。只想抱抱他。好像这样就可以少心疼一些了。
纪湛北因为她的举动感觉好了很多，又有些失笑。
“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不管伤也好，痛也好。他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不管他再恨纪军山，到了今天，他都不会再让自己受纪军山影响，哪怕一分一毫。
当然，他更不可能跟纪军山去搞好关系。他没那么大度。
他说得轻松。夏谨瑜却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么多年，跟纪军山的关系还是剑拔弩张的，哪像没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