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东宫之内。
众太医一窝蜂的凑在一起，皆是眉头紧锁。
“怪病，真是怪病！怎么这高烧会反反复复的呢？”
“是啊……要是是中邪，也找了道士来驱邪和净场了，再说这里是皇宫，什么样的邪祟敢在皇宫里乱来？”
“先不说那些了，你们还有什么办法？现在再用汤药已经是无济于事了，小殿下也承受不住……针灸更是治标不治本，还有祝由……哎！谁还有家传的绝学没使出来的，赶紧上手！要不然待会儿陛下怪罪起来，我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
话说到此处，众太医面面相觑，皆是一副束手无策的窘迫模样。
没办法，真没办法！
黔驴技穷了啊！
“如果老师在，应该有办法，我们……”
一个中年太医面露难色，低声道，
“我们眼下连这病症都没有搞清楚，一味的给小殿下发汗和降温……这样肯定是会反复的。”
“这种怪病，也就只有见多识广的老师才能解决了吧？”
此言一出，众太医皆是喟然。
“老师行踪不定，上次给他传信，他都没有回复我，那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老太医赵风叹息道，
“听说……他老人家去昆仑山朝圣去了，这会儿要是还在昆仑山，哪怕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都要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我们怎么办？折腾都要把小殿下折腾死了！反复发高烧，会把人烧给傻子的！”
现在得不到彭玄的帮助。
能靠的，只有他们自己！
“天工院医学系的博士教授们有说法吗？”
赵风沉吟片刻，又问道。
身旁年轻太医摇了摇头。
“还没有消息传来，说是还在翻阅古籍，查阅医案。”
赵风扶了扶额头。
毫无头绪啊！
这样怎么治病啊？他虽然还有几个压箱底的手段没有用，但那几种治法太过于极端，若是和病症冲突，那可能会导致小殿下直接暴病而亡！
这种责任，谁承担的起？！
这不是阿猫阿狗，而是大明的皇嫡孙，是将来的大明皇帝啊！
正此时——
“陛下驾到！”
咚咚咚！
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呼，急促的脚步声已是传来，没有给太医们反应的时间，朱元璋已然是冲到了众人面前！
“赵风，你们干什么吃的！”
朱元璋神色恼怒，进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这点小毛病都治不好，反反复复！害得咱家大孙受了这么大的苦！咱要你们这帮废物饭桶有什么用！”
噗通！
噗通！
一众太医心神震颤，皆是光速滑跪！
“参见陛下！陛下息怒！”
“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
这来的每一个人，全都是重量级人物，就算是最小的朱长生，那都是大明皇长孙，是要他们磕头行礼的存在。
这一票人进来，再加上皇帝的暴怒，直接压迫感拉满了！
朱长生没有理会这些太医，而是径自跑到了屏风后面。
自从弟弟朱雄英生病以来，兄弟俩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面了，他的心中自然思念，这会儿没有别的想法，就想跟弟弟说说话，关切关切他。
作为早一个时辰出生的哥哥，他还是很有大哥样儿的。
“滚起来！”
朱元璋一脚踹在了赵风的腿上，神色冷峻的道，
“雄英到底得的是个什么病，为什么会这样！”
“你赶紧给咱说清楚！”
赵风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要说不知道，那绝对会迎来更大的风暴！整个太医院都要遭殃！
但眼下，要他言之凿凿的说明白，他也实在是说不出来啊……
一时间，他如鲠在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觉得自己这个太医院的院长太难当了，回头还是早点告老还乡吧！
“赵风，你难道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马秀英望着面前的老太医，神色也是有些不善，
“这么多年的太医了，真的一个发烧都治不好？是治不好，还是不想治好？”
赵风：“！！！”
这一句诛心的话语从皇后娘娘的嘴里冒出来，吓得他已是亡魂皆冒！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臣绝对没有不想治好小殿下啊！臣敢对天发誓，这些日子全都是尽心竭力的在医治皇嫡孙殿下，哪怕有一时一刻的懈怠，臣都愿意遭天打五雷轰，把臣给打死！”
马秀英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
但孙儿那般难受
，被疾病那般折磨，她没法不失态！
理智是什么？能吃吗？能让雄英恢复过来吗？
孙儿的病程越拉越长，这使得她内心的阴谋论，也在疯狂的滋生！
“既然不是不想治好，那就是无能！”
朱标接过话头，冷冷的道，
“一群无能之辈！真不知道朝廷花那么多钱养着你们，做什么用！”
“难道，每次出事，都要孤去请天师来治疗吗！你们作为他的学生，难道连他一两成的本事都没学到？”
众太医跪伏在地，面如土色。
完了！
天塌了！
连一向温和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这样斥责他们！
再加上陛下的威压，他们都快吓尿了！
就在这屋内气氛沉重之际，一阵脚步声传来。
“师父，师父，医学系那边传来消息了！”
一个年轻太医越过门槛，手里捧着一卷古籍冲了进来。
他本是挥手高呼，可看到屋内的众人，顿时吓了一跳，以至于手中的古籍都掉在了地上！
赵风闻言，却是猛地一抬头！
“他们查清楚了？”
“是什么病？！”
“快说！”
只要知道病症，他就有把握救治！就怕像无头苍蝇那样一顿乱试！
“参，参……”
年轻太医吓得结巴了起来。
“别行礼了，免礼！”
马秀英连声道，
“快说，到底是什么病！”
那太医看向赵风，将手中的古籍送了上去。
“师父，按照皇嫡孙殿下的状态来看，他所得的，很有可能是……痘症。”
赵风：“！！！！”
听到‘痘症’两个字，他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痘症？”
朱元璋直接皱起了眉头，问道，
“这是个什么病？”
“赵风，你怎么回事！”
看到吓得跌倒在地的赵风，还有一众面色惨白的太医，他心神微微一沉，起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这病，很严重？
当然，更多的，还是对这个老太医的鄙夷。
这帮太医，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差了！应该给他们丢到军营里头去好好练练胆！
“痘症，也……也叫作天花，是一种急性病，不但致死率很高，还……还有很强的传染性。”
赵风结结巴巴的道。
朱元璋：“！！！”
马秀英：“！！！”
听到这话，几人的脸色皆是大变！
致死率！
传染病！
这两个词加起来，简直太恐怖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
常美荣身子一歪，差点没站稳！她扶着一旁的朱标，颤声道，
“什么叫做致死率……你的意思是……雄英他？”
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不过是发烧而已，现在竟然跟‘死’字沾上了边！
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而徐妙云此刻更是吓得差点蹦了起来，猛地冲到了屏风边，急忙喊道：
“长生，长生，快出来！快！”
这‘传染病’三个字真是要了命了！哪怕和太子家的感情再好，这个时候也必须把儿子给叫出来！
决不能让儿子以身犯险啊！
“娘，怎么了？”
朱长生还趴在朱雄英的床边观察着弟弟，此刻听到母亲的呼喊，一转头，神色略有几分茫然。
“先出来，快点！”
徐妙云眉头猛地一竖，低吼道。
对朱长生，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几乎已经到了发怒的程度！语气更是强硬的像是军令！
“哦，哦……”
朱长生乖乖点头，从里头跑了出来。
徐妙云迅速喊来婢女，为他洗手洗脸。
“赵风，你胡说八道什么！”
朱标恼怒道，
“雄英好好的，哪里都没有去，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待在皇宫里，怎么可能染上那种烈性传染病！”
“你别危言耸听！如若不是痘症，便是你存心吓唬我们，搅得皇宫鸡犬不宁！”
赵风：“……”
被朱标这一顿训斥，他的内心也是暗暗叫苦。
这又不是他诊断的，是天工院发来的研讨结果啊！怎么能算是他危言耸听呢？
一向最为讲理的太子，现在都变得蛮横不讲理了啊！
“太子殿下息怒，这只是天工院医学系那些研究者们的推测，未必就一定真是小殿下的病症。”
赵风身旁的中年太医开口道，
“小殿下目前高烧反反复复，这的确有点像一些烈性传染病的症状，但还不能确诊为痘症。”
“痘症，也叫作天花，顾名思义，它若是发作起来，会在脸上，胳膊上以及身体各种爆出一大圈痘来，如同一团团痘花一般，极为可怖。”
“若是痘症，不光发病的时候极为凶险，很容易造成病患死亡，甚至就算是死里逃生，也会在身上留下一圈圈永远的痘印，就和长了麻子一样。”
“而目前，小殿下并没有爆发痘症的情况发生，脸上和身上都没有出事，所以说……”
他试图用专业的分析，安抚一下皇帝皇后，以及太子和太子妃的情绪。
可此时，正在洗手的朱长生忽的道：
“弟弟的脸上和脖子上，好像的确长出了不少痘痘……”
朱标：“！！！”
常美荣：“！！！”
听到朱长生这句话，常美荣白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朱元璋和马秀英相视一眼，皆是面色变幻，看到了对方目中的惊惧之色。
没错，不是惊讶，而是惊惧！
这种烈性传染病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它一视同仁，说杀人就杀人，你就是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
搞不好，它给你也染上，让你也死！
“长生，你别乱说！”
徐妙云一把拽住了朱长生，低喝道，
“你真的看到了？”
“这种时候你要是胆敢胡说八道，那娘真的要打你了！”
朱长生听到这威吓的话语，顿时觉得有些委屈。
“我哪里胡说啦！”
“你们要是不信，你们自己进去看嘛！真是的……我从来都不胡说的！”
他嚷嚷道。
徐妙云扶了扶额头，只觉得脑袋涨涨的。
完了。
真完了！
刚才太医说痘症，她还有点似懂非懂，现在说天花，她完全懂了！
熟读历史的她，自然知道这是何等可怕的疾病！
朱雄英要是真的染上了天花，那他……还真有可能过不去这个坎儿！
历史上，染上这个病的就没几个能活下来的！
活下来的，也都全都成了面相难看的麻子！
更恐怖的是，他们现在待在这里，全都有了被感染的可能！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们之中也会有人出现和朱雄英一样的病症，而后……往鬼门关前走一遭。
想想，都叫人觉得胆寒啊！
“我去看！”
常美荣大叫一声，挣开了朱标的怀抱，朝着屏风后面冲去！
“美荣，美荣！”
朱标大惊失色，想要抓住妻子却脱了手，只能是追了上去。
“标儿，你别去！”
朱元璋强令道，
“如果真的是天花，那我们进去，都有危险！”
“甚至，只是停留在这里，都有极大的危险！”
“你们几个，都给咱出来！到院子里说话！”
在这种关键时刻，老朱还是展现出了一个皇帝的强悍素质！
临危不乱，迅速对众人进行安排！
当然了，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在朱元璋的内心，朱雄英虽然重要，但还是比不上朱标，马秀英和朱长生的。
如果是这三个人染上了天花，他绝对做不到这般沉着。
也不能说他偏心，毕竟，这是来自于潜意识里的东西。
“爹！”
朱标喊了一声，似是不愿从命。
“听咱的命令！”
朱元璋喝令道，
“你现在跑进去有用什么！又无法治好自己的儿子，只是徒增风险而已！”
“先出去，快！所有人都出去，都洗洗手洗洗脸，再擦一擦鼻子，尤其是长生，你给咱好好洗一洗，从头到尾，全都洗一下！”
“把美荣也给咱喊出来！就说这是咱的旨意！”
众人皆是六神无主，在朱元璋的命令下，自然是点头听从，全都退出了厢房，退到了院内，
常美荣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只见她双目无神，嘴里不断念叨着：
“真有，真有……”
“怎么办，我的雄英……”
她的脸色以及精气神，从进门到现在出门，下降了三个档次不止！
那灰白之色，说她是行将就木的老人，都有人信啊！
“美荣，你先别担心。”
马秀英上前扶住了儿媳妇，低声安慰道，
“会有办法的，你父皇已经下旨去请彭玄道长了，只要他能赶到应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别急……”
其实她自己内心都很焦虑！
在朱雄英的身上，她同样也投注了大量的心血！虽然最爱的是朱长生，但朱雄英也是她的心头宝啊！
现在染上了这样可怕的病，要她怎么能淡定下来？！
但没办法，儿媳妇都
这副模样了，作为婆婆，她只能是强行镇定下来，而后给于她安慰。
“母后，真的吗……”
“彭玄道长他什么时候来？！”
常美荣灰暗的目光中闪过一抹亮光，拽着马秀英的手急切问道。
马秀英：“……”
“应该快的，应该快的。”
她说不准，只得这般安慰道。
“你们几个。”
朱元璋看向一众太医，沉着脸低声道，
“谁进去确认一下？”
众太医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应声。
谁也不想增加被感染的风险啊！
朱元璋见此状，脸色骤然一黑，正要发作，却见赵风走了出来。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作为太医，这种时候若是连进病房的勇气都没有，那也就不配当这个太医！”
他略一拱手，沉声道，
“陛下，臣去。”
说罢，他扫视了众太医一眼，便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屋内。
朱元璋的脸色稍稍缓和。
“不枉咱让你执掌太医院。”
且不论赵风的医术如何，就是这一份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
须臾间。
赵风从厢房内走了出来，神色无比凝重。
“陛下，臣已经仔细检查过了，皇嫡孙殿下所染之病，的确就是天花无疑。”
他沉声道，
“先前，应该是在第一阶段，其症状是反复高烧、恶心、乏力。”
“而如今，病程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开始爆痘，这个阶段是最为危险的，历史上的天花病人，十不存一，皆是死在了这里。”
“其过程凶猛，往往十天半个月就要了人的性命！而若是能将这半个月熬过去，那后面自然而然的就脱离了危险，但是……破相是难免的了，小殿下脸上已经爆出了一圈圈的痘，这就注定他将来哪怕痊愈，脸也……”
赵风的话语没说完，但众人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朱雄英纵然福大命大活了下来，也定然是一个麻子了！
“脸怎么样无所谓！”
朱标连声道，
“务必要把性命保住！”
“赵太医，你是太医院里最有能耐的太医了，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皇嫡孙的命给保下来！你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孤……孤让父皇给你封爵！”
“只要你能保住他！”
因为儿子，朱标已是彻底失态，连封爵这样的许诺都说了出来！
他可没有这样的权力！说这种话，无疑是大大的僭越！
但此刻的朱元璋却是没有丝毫的介意，反而连连点头道：
“对！”
“赵风，你是好样的，咱也看好你！眼下就全指望你了！”
“你需要什么药材亦或是别的什么，全都说出来，咱全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把咱大孙的命保住，咱给你封子爵！”
非军功最高也就封子爵，这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
“这……”
赵风被皇帝和太子注视着，只觉得压力大过天！
“陛下，彭天师何时能到？”
他斟酌再三，却是开口问道。
只要彭玄一到，自己就能卸下重担，把一切都交给他！
“咱不能给你确切的答复。”
朱元璋沉声道，
“彭玄可能远在天边，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也有可能近在眼前，很快就能出现，咱刚下圣旨，已经安排锦衣卫全力寻找了。”
“但咱告诉你，你不能指望他来挑大梁，现在能挑大梁的，只有你，还有你们太医院以及天工院医学系的这么些人。”
“你们，务必务必要竭尽全力，把咱的大孙保下来！”
“算咱……拜托你们了！”
此时此刻的朱元璋，语气都没那么强硬了，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恳求之意！
再厉害的皇帝，也只能做到命令和催促，无法亲自操刀上阵啊！他对医学是一窍不通，只能是寄希望于赵风等人。
要是朱橘在，那小子可能还能有一些办法，他们……是真的没办法！
“使不得！使不得陛下！”
赵风诚惶诚恐的道，
“无需陛下拜托，老臣纵然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一定会保住小殿下！”
“目前，老臣所缺少的，乃是关于天花的各种详细记载，以及历史上治疗成功的案例经验，若是可以，还请陛下全力搜寻一番，这很重要。”
在这种紧急的时刻，他做不到自创疗法，只能寄希望于古本医书上的记载，寄希望于前人的经验。
“我马上去办！”
朱标二话不说，便果断接下了这个差事！
为了儿子，他纵然是把整个大明都找遍，悬赏万金，也要把关于天花的记载全挖出来！
“还
有呢？”
“还有没有？一并说来。”
朱元璋又道。
不怕提条件，就怕不提！
“还有……”
赵风苦笑道，
“还有就是早点让彭天师赶回来，亦或者……和吴王殿下通个信，吴王殿下一向见多识广，且对疑难杂症有所涉猎，或许他有治疗天花的方法也说不定。”
在他心里，彭玄和朱橘师徒，那都是神人一般的人物！往往能给人惊喜！
这次，必然也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