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晴天白日，天灵域海域深处的海面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
一只巨鳌从降落在海底的一艘灵梭中游出。
云意辞、沈怀川、帝诏三人从灵梭上下来跳到巨鳌背上。
等大家都下了灵梭，落在最后的容暄将海底的灵梭收起。
“凛玉，多谢。”
云意辞不忘向身下的巨鳌道谢。
巨鳌张口正要说话，他嘴边就冒出一串泡泡。
他闭上嘴，传音给云意辞：“无事，这是我的职责。”
距离沈怀川渡劫成功已过去了一年。
沈怀川巩固好修为之后，他们便再次出发打算先去天灵域探探底。
云意辞这次没打算带太多人。
但众人都担心她此来危险重重，执意要跟。
连容暄都是一样的表态。
云意辞心知灵舟有三，要是容暄都赞成，他们偷着跟来也是跟，那还不如计划好。
于是大家还是一路同行。
不过其他人都被她留在离天灵域最近的黄灵域了，以免打草惊蛇。
云意辞原是想着她与沈怀川过来，再带上容暄这个器修。
毕竟灵梭万一出了什么故障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器修。
再就是凛玉，他虽不是正统医修，但好歹有些急救能力。
他们若不想凭空出现惊动天灵域的人，那最好是从无人的海底上岸，凛玉的天赋能派上大用处。
帝诏见凛玉都被选上了，偏偏云意辞就不点他的名，一副要恼不恼的神情。
好在最后云意辞还是带上他了。
没别的，谁让他是毁尸灭迹小能手呢。
凛玉原形背甲宽阔，坐了四个人也大有空间。
深色泛黑的海底透着不祥，时不时有恐怖的妖兽在远处游走，但察觉到凛玉隐隐散发的威压又迅速逃开。
容暄感慨道：“我们这潜的可够深了啊。”
帝诏轻轻“嗯”了一声：“这地方的妖兽少说八九阶。”
“水中不生化形草，他们没有大奇遇一般化不了形。”
巨鳌庞大的身形丝滑的水中移动，突然，他停了下来。
巨鳌身上除了容暄，其他几人都望向一个方向。
云意辞：“那个方向的水波震动，有人在与海兽打斗。”
容暄迟疑道：“那我们要过去帮忙吗？”
帝诏：“只怕是敌非友。”
“不过去看看也好，若是不识趣，拷问一番直接杀了，死于深海，谁也找不出证据。”
沈怀川担心他坏事，阻止道：“似修仙世家的子弟，死后会将生前最后景象传回家族。”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莫要坏事。”
他们本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绕了个大弯子从海底上岸。
云意辞道：“但，若他不是五大家族的人，说不定能成为我们打入人界的助力。”
她感应到传来的水波纹从原先的躁动慢慢平息。
其中的两股力量相互绞杀在一处，到底是那股妖力占了上风。
“你们在暗处等着，我去看看。”
云意辞当机立断，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套黑袍披上。
她身形一变，在几息之间穿水破浪直奔打斗中心。
只见一只脊背长着毒刺的妖鳗与一蓝衣青年缠斗在一处。
那青年明显体力不支，下半身被妖鳗的尾巴缠住，手中的剑却狠狠插入妖鳗身体中。
海水变色，不知是青年的血还是妖鳗的血。
云意辞从青年逐渐失力的动作中猜测他是体表受伤，不幸浸入感染了妖鳗的毒液。
不敢再耽搁，云意辞手起剑落，剑光闪过之时，立时将妖鳗斩成两段。
青年挣脱了妖鳗的束缚，身上的伤口溢出血色飘散在冰冷的海水中。
他顾不上身上的伤，对着突然出现及时相救的黑袍人露出惊讶之色。
“晚辈谢观玄，多谢前辈相救！”
云意辞听到这名字心念一动，这不就是谢千诀提过的和谢家有血海深仇的人吗？
“你与谢家是什么关系？”
谢观玄心中惴惴，他缠斗许久的九阶妖鳗抵不过面前人的一击。
如今谢家势微，也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他斟酌一阵，老实道：“我父亲是谢家的旁支，但到我这辈已不再被谢家承认。”
“晚辈与道侣在附近城中生活，为补贴家用，我接了城主府的任务，前来捕捉一只九阶水系妖兽。”
他看了眼被斩成两段的妖鳗庞大的尸身。
“是晚辈托大了，多谢前辈相救。”
“这妖鳗为前辈所杀，自该归前辈所有。”
至于他此前与妖鳗缠斗消耗的气力半点不提。
云意辞暗自点头，谢观玄并不贪婪，也懂得审时度势，怪不得谢千诀愿意和他合作。
不过她也不稀罕这妖鳗的尸身。
“我要这妖鳗无用，虽不是活的，但你拿去应当也能换些灵石。”
谢观玄没想到这神秘人这么好说话，他惊道：“前辈，您......”
云意辞道：“这妖鳗可不是白给你的，我与谢家有些渊源，只是在海中闭关许久，需要找个领路人跟我说说外界的事。”
谢观玄脑子疯狂转动，以前他父亲活着的时候还会跟他说些各家的厉害人物，怎么从没听过有在海中闭关的。
不过，他父亲当时就算在族谱上，也是旁支，触碰不到权利核心。
这黑袍人出手便让他有种灰飞烟灭之感，想是哪家比家主还要厉害的长辈。
谢观玄恭敬行礼：“不知前辈是哪家的？”
云意辞不答：“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谢观玄顿时老实了，不敢再多问一句。
“先上岸吧，去你家中再说。”
谢观玄也不敢耍心眼，收好妖鳗，自行处理了身上伤口，与云意辞一路上行破出水面，接着御剑前行。
路上谢观玄自以为隐蔽的看了眼云意辞脚下的灵剑，但仍对应不上她的身份。
二人在空中御剑飞行，海里的巨鳌搭着沈怀川几人紧紧跟随。
幸而巨鳌速度不慢，跟得上凌空飞行的灵剑。
云意辞一算时间，他们竟飞了约莫三四个时辰，直到天擦黑才看到土地。
谢观玄轻咳一声：“前辈勿要见怪，我道侣乃是妖修，离不得海水，所以我们就在城外的小渔村定居了。”
*
听到谢观玄所说，云意辞愣了一下。
倒不是惊讶于人族与妖族通婚。
以前在黄灵域时，薛紫烟就与岁戈诞下岁宜，还有暮云间也是人族与妖族的后代。
不过他们的结局都算不上好。
她惊讶的是，谢观玄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云意辞压下心中疑虑，与谢观玄在海边沙滩上降落。
二人才走到村口，便有一穿着布衣赤着双脚小女孩哭着跑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满脸愤慨的男男女女。
“谢哥哥，我娘她们和莹娘姐姐早上都被城里的修士给抓走了。”
谢观玄倏然变色，他急忙追问：“为何？”
“我走的时候不都好好的。”
女孩身后的男人满眼痛苦：“大家伙筹了些灵石，我拿着灵石去城里打听了。”
“说是谢家少主不日要向薛家下聘，东珠不够，抓了她们去取珠！”
云意辞立刻想到他们玄灵域眼泪化珠的陵族：“你们可是陵族？”
此前渔村上下注意力都在谢观玄身上，一时竟忽视了隐在黑暗中有意降低存在感的云意辞。
谢观玄强忍悲痛：“前辈，我们这村子乃是一些小妖与漂泊之人寄身之地，我道侣乃是蚌族。”
他一咬牙，突然跪在云意辞面前，以头叩地：“晚辈不知前辈出身，但定比我等卑贱之人高贵。”
“我道侣与村中人被抓，定会被威逼成原型，以血肉磨珠，直到身死不得安宁。”
“前辈若愿开口相助，晚辈愿以余生侍之，生死所奉，只求我道侣平安归来。”
“若前辈为难，就当我未曾提过此事。”
谢观玄认定这黑袍人是出自某个大家族的不世长老，天上人的一句话就能拯救他们最重要人的性命。
渔村的老小不识云意辞身份，却也熙熙攘攘跪下一片。
谢观玄等了一阵，就听黑袍人道：“渊源，不止有恩，亦有仇。”
“你以为我是哪个家族的大人物就想错了。”
“我不会为了你们得罪谢家。”
谢观玄眼中流露出失望，但仍维持礼仪谢过云意辞的救命之恩。
“既是如此了，我知道了，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是小子一时心急太过鲁莽让前辈为难。”
云意辞轻嗤一声：“那你们就这样放弃了？”
谢观玄低着头：“谢家权势逼人，非我等所能撼动。”
跪在地上的老老小小不知是谁突然哭了一声，接着哭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他们母亲、妻女、姐妹的性命，抵不过天家娇女鬓间、裙上、鞋间的一枚明珠。
“前辈，家中事未尽，不好邀前辈去家中做客，这是晚辈所有的财物，以报前辈救命之恩。”
云意辞接过谢观玄递来的储物袋。
这储物袋材质应当好不到哪去，一股海水的腥味。
上头的绣花看起来有些破旧，想来他用了很久。
云意辞沉吟一阵，决定去找凛玉他们会和。
她的身形如鬼魅般瞬间消失，只留下悲痛的渔村村民。
谢观玄呆呆的站在原地，海风吹过，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凛玉已经上岸，与沈怀川等人躲在一块大礁石下。
见云意辞回头，凛玉愤愤不平：“我们真的不管了？那谢家人也太坏了，竟然要抓妖修取珠。”
云意辞打开谢观玄的储物袋，灵识一扫，两段妖鳗，不足一百块的灵石，这就是他全部的财物了。
云意辞道：“人不自救天难救，你等着看吧。”
谢千诀曾说谢观玄与谢家是有血海深仇的。
她猜到谢千诀说的血海深仇应当就是此次了。
在正常的因果线上，她没有出现，谢观玄与妖鳗缠斗没死但一定受了重伤逃脱。
等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但是这次由于她的介入，谢观玄及时回来了。
他抱有侥幸心理，天真的希冀她能出手相救，而非被谢千诀遇到的那个被谢家夺走一切，要与谢家玉石俱焚的谢观玄。
尽管如此，云意辞仍然庆幸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她不希望谢观玄的道侣死去。
她永远不会为了造就一个对他们有帮助的男人就放任一个无辜的女人死去。
云意辞在礁石后守到后半夜，果然见到黑夜中一道身影负剑离开。
是谢观玄。
他换了身玄衣，隐在黑暗里。
不必云意辞多说，众人默契跟上。
云意辞以风掩盖几人痕迹，一心救妻的谢观玄并未发觉他们的存在。
很快，众人看到了黑夜中歌舞升平的不夜城。
自小渔村人族妖族混居，众人就意识到天灵域的环境不同于其他灵域。
没想到这城中出入的竟然人、妖、魔三族具存。
他们逛遍三界也没见过这般和谐的场景。
幸运的是，天灵域的服饰与他们玄灵域相似，免去了换装的麻烦。
众人等谢观玄进城后再进城，一人十块灵石。
保险起见，云意辞用谢观玄给的灵石付了入城费。
哪知一进城，面容姣好的众人就被城中好色之人围了起来。
帝诏黑了脸，用身体挡住盯着云意辞看的登徒子。
“你们看什么看，想死吗？”
美人动怒，色比春花，倒让人更加垂涎帝诏的美色。
云意辞忍不住将他拖到自己身后：“他们看的是你啊。”
帝诏见谁都像情敌：“不，他们在看你。”
还有......沈前辈。
云意辞眼睁睁地看在众人前方的楼阁一只纤纤玉手向沈怀川丢下一簪桃花。
然后......被沈怀川毫不留情躲开。
桃花掉落于尘土中，被后面围观的人不小心踩烂。
“哎呀，是桃衾美人的邀约！！”有人扼腕长叹，“要是接到桃花的人是我就好了。”
“你长得一副猪头像，还想收到桃花，就是你花上百万灵石，桃衾都不会见你一面。”
“这人真是不懂风情，想是第一次来忘忧城。”
云意辞心道早知道就全部戴上面具了，这些男人太扎眼了。
不过，修仙界男女相貌皆出众，她有些弄不清城中人的态度了。
“走，我们先去换装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