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犬类总是格外的热爱球类运动,这一点天性在哮天犬身上也依然得到充分的印证。
哮天犬喜欢玩球。主人二郎真君在时,它时常叼着一只花团锦簇的绣球,要主人与它玩“你扔出去我叼回来”的游戏。但二郎真君公务繁忙,时常没空与它游戏,它只好自娱自乐。这种自娱自乐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叼住某个草头神的裤腿,要他替自己抛球,或者缠着梅山六兄弟一起去打猎,再或者就是追着某个刚好从眼前晃过去的显眼的圆球扑咬。
比如是太阳或者月亮什么的。
唔,横竖太阳真君与太阴真君大人有大量,看在主人的面子上,也不好意思跟他这条狗计较。
但这样悠游自在的日子结束于八年前。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哮天犬追着太阳真君的裤腿快乐的撕咬,浑然不觉日食导致一群枨枨被放出,而这群枨枨又恰好许愿给自己这位恩主上供人类的心肝,再之后又非常恰好的被一位荡魔天尊的弟子给灭了个正着。而这位女弟子灭了这群不识相的小妖精还不解气,又去灌江口二郎真君庙里给它家主人烧纸上表告了它一状。
冒犯太阳、太阴真君姑且是大人们之间的小小龃龉,但差点纵妖杀人却是有伤真君德行。主人一怒之下,把它拴在二郎真君庙门口,看了三年大门。
天知道这三年的日子,它过得简直是生不如死,失去了自由不说,还被以为它是凡狗的女香客们差点撸秃了毛。
每个寂寞的夜里,想到这一切不幸遭遇的罪魁祸首,哮天犬都愤怒的在墙根下磨爪子。它以自己的狗生名誉发誓,等到禁闭解除,一定要逮着那个瞎告状的女修真,狠狠的咬她一口!
三年的时光在漫长的煎熬之中结束了,哮天犬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出来。没想到主人无情的宣布,它还得继续被关下去。
那一刻,哮天犬简直崩溃。它汪汪汪的质问着主人,主人只能给它顺毛:“可还记得告你状的那位女修?”
“汪汪汪!”
怎么可能不记得?简直是切齿之痛,没齿难忘!
“前日,她飞升了。获封清妙元君,还加封东方光明星君与伏魔天女之职。”主人的话说得极简洁,却字字砸得它头晕眼花。
糟糕,这个女人可不像太阳真君太阴真君那样大人有大量,从前还是个凡人时,就爱告他状,如今都是星君了他哪敢再咬?
“本来这与你无关,但她方才送来了一封拜礼。拜帖上特意问候了你。”二郎神叹道。
“汪?”哮天犬狐疑歪头。
她会这么好心?
二郎神拍拍它的脑袋,眼神含着它不理解的同情:“她问你在禁闭期间过得快活不快活,还说虽然她很是同情,但知晓我赏罚分明,所以这剩下的两年零三百六十二多天还请你务必受着。毕竟你咬太阳真君时是在天上,这罚期当然要按天上的时间来算。”
哮天犬绝望倒地。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没错,可我是拴在人间呀!二郎真君庙在人间!按这个算法,我还得结结实实在人间被拴上一千多年!
“对了,她还有礼物与你。”
哮天犬竖起一只耳朵。
二郎神掏出了一只金丝编织的嘴笼,笑得开心极了:“她说,遛狗不牵绳,犹如狗遛人。如实在要遛,请戴上此笼。我觉得她说的颇有几分道理。”
哮天犬长倒不起。
那追日赶月的自在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也。
月府广寒宫中,桂花缤纷而落,橘朱色的细花软软铺陈于白玉的地面上,微光杂糅着馥郁的花香,幽冷而娟丽。
太阴真君抱着一只玉兔,斜倚着月白的引枕,双目半合半开。在她的前方,两队仙子身披霓裳羽衣,正轻启朱唇皓齿,婀娜歌舞。
歌至一半,一位仙娥报道:“真君,光明星君到了。”
太阴真君睁眼,坐直身,便见一位碧衣女子盈盈而来,容色虽不及歌舞的仙子丽色绝艳,然骨清神秀,顾盼摄人,自是一位少有的婵娟佳人,正是温娇。
众仙子齐齐停止表演,向她敛衽施礼。
太阴星君向她招手,将玉榻让出一半:“过来坐。”
温娇毫不客气地过去坐下,见她一头银发松散的挽成懒妆髻,在月色中濯濯生光,委实冰雪不及其清洁,白梅不及其芳丽,不由笑道:“你这发色真是好,怎么捯饬都跟玲珑珍玩一般,让人看了都挪不开眼。”
“等你活到老身这把年纪,你也这个色。”太阴星君莞尔。
温娇“呀”了一声,语气浮夸,对旁边侍候的仙娥道:“听听,你家真君又自称&39;老身&39;了。这像话吗?你家真君这位三界第一美人都开口闭口老身的,我这远远不如你家真君的,岂不是成了老树皮了?”
那仙娥忍着笑,道:“星君再这么打趣我们真君,仔细我们真君往后不再请星君来广寒宫赏歌舞了。”
太阴真君也道:“休要贫嘴。这阵子我与你府里那位优哩婆湿仙娥讨教天竺之乐,新编出一套乐舞,演习妥当,还不曾叫外人看过。今日邀你做头一个观者,再这般不正经,就没有下回了。”
“这可别呀。”温娇顿时被制得服服帖帖。太阴真君这才一点头,众仙子重新歌舞起来。只听乐声如跳珠撼玉,众仙子身着五色霓裳,臂挽雪色素练,广袖轻舒卷,飘飘然做舞。月色淡淡,徘徊于她们的花容裙衫间,当真有凌绝凡尘、超世独立之美。
温娇看得连连赞叹:“可惜,如此绝妙之乐、绝妙之舞,只能封存于天上宫阙,凡人则不得一见。”
太阴真君道:“这有何难?待在玉皇帝阙前献舞之后,我便择一个风流雅致的天子入梦,让他观赏一回。他梦醒之后,自会想方设法将其复原出来。”
温娇微怔,心道:“这风流雅致的天子,莫不便是日后的李隆基?难道今日这乐舞便是传说中的霓裳羽衣舞?”
不及细想,忽地掌心一热,却是玄奘的传音符动了。
“阿娘,”玄奘说,“悟空让孩儿转告于您,我们已到狮驼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