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德公,老夫自当然不能去召集旧部,操作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那乐城侯的意思是?”戴至德实在是焦急的很。
他早就听说,裴炎在城里频繁活动,可这厮却没有到戴至德府上拜访。很显然,裴炎就没安好心!
如果真的让裴炎拉起一队人马,蛊惑太子,真的干出什么事来的话,那形势可就难以挽回了!
现在,只能依靠刘仁轨这块大唐帝国的压舱石了!
“刘将军,我们进宫,去劝一劝殿下,让他不要逞一时之勇和圣人天后硬顶,如何?”
“我听闻,南衙的金吾卫,近来异动频繁,殿下会不会和金吾卫的将领有勾连?”
“乐城侯,殿下绝对不能这样做!”
“若是殿下私自调动兵马,圣人不会饶恕他的!”
逼迫戴至德不得不走这一趟的终极原因,还是在李贤这里,如果李贤能够忍下这口气,老老实实的做他的太子,或许,以李治的性情,还能饶他一命。
可看李贤的动静,不像是这样打算的。
“那怎么行?”
“殿下若是那样做的了话,才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绝对不能放弃反击!”
“老夫支持殿下在内宫中有所行动!”刘仁轨竟是断然拒绝了戴至德的请求!
“大将军竟然支持殿下?”
“可若是殿下真的谋反了,或是被圣人认定是在谋反,这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
换句话说,李贤的小命也要不保!
戴至德可从没想过,刘仁轨会支持李贤谋反。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端的是送死啊!
“可是,如果不让太子闹,任由明崇俨胡说八道,到时候,同样的罪名还是会扣到太子的头上。”
“到那时候,才真叫是个死呢!”
“哎!”
“我大唐怎么就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回想当年,再看看今朝,戴至德简直是悲从中来,历经风雨,他也曾经意气风发,也曾经想要大展宏图。
可是现在,面对即将掀起的大风大浪,戴至德竟猛然发觉,他近乎束手无策!
年轻的太子,是多么的英武,多么的贤明。
如果可以,就让太子殿下平静的接位,该有多么完美?
可惜啊!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要有武媚娘在,就绝对不可能!
戴至德痛心疾首,几近崩溃,而这时,就可以看出,相比戴至德,到底还是刘仁轨是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
戴至德哭的泪水涟涟,刘仁轨却镇定道:“天后已经动手,太子这边必定要有所防备,但是,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铲除明崇俨!”
“明崇俨?”
“他不能留?”
戴至德坦言,在此之前,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他就在天后面前,几乎和天后是形影不离,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更何况,他现在一直在路上,我们如何动手?”
“等到他回了长安,必定会一直呆在天后身边,况且,到那时候,他们就该动手了。”
“若是保不住太子,我们杀他又有什么用处?”
你看,人都说,狗急了能跳墙,人急了,当然劲头也不小了。
连戴至德这样清心寡欲的人,都开始喊打喊杀了,还不说现在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了吗?
“所以,至德公也认为,此人该杀?”
“大将军,该你拿主意的时候,你怎么还推脱到我这边呢?”
“我一介儒士,这种事,根本就不在行,只能靠你了。”
刘仁轨哈哈大笑:“至德公,主意明明是你出的,你自己又不想出手,现在还不是把责任推给我?”
“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
“你就是把这个差事交给我,我也办不好。”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当然不能由着我乱来吧!还是大将军你上吧!”
对于自己胆识不足这个缺点,戴至德一向是坦坦荡荡的。
刘仁轨猛地起身,叹道:“好吧!”
“既然太子是必须要保住的,那我就勉力一试吧!”
“大将军打算什
么时候动手?”
没错!
这才是戴至德最关心的问题。
事到如今,要想动手就要快啊!
时间就是一切,计划要快,动手更要快,可由不得半点犹豫!
“当然是在明崇俨回到长安之前了!”
“等他回来,事情都闹大了,再动手,有什么用处?”
“画蛇添足尔!”
嚯!
刘仁轨竟然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吗?
他那颗大心脏里,竟一直存着这样的心思吗?
他不是已经开始动手了吧!
想到这里,戴至德不禁充满了力量。
刘老将军,就是靠得住!
关键时刻,找他准没错!
…………
渑水县南,二十三里,有兰峰宫。
显庆年间宫成,是帝后夫妻往来两京道路之上,重要的行宫之一。
天皇天后的爱恨,从来都是很变幻无常的,他们在两京之间,建立了许多行宫别馆。
大小不一,形制也不同。
相同的地方只在于,这些星罗棋布的行宫,不过是天皇天后昭示他们至高无上的尊严和权威的道具而已。
只在显庆年间,李治就亲自拣选了兰峰宫、紫桂宫、崎岫宫等诸多宫殿,皆是围绕着渑水而建。
东西南北相距竟不超过百里。
纯属铺张浪费。
如果李治的身体真的是不堪重负,经不住旅途劳累,那么,他就根本没有必要四处折腾。
敢情是,玩的时候,精力十足,行走的路上,却必须十步一停歇是吧!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大唐确实国力强盛,经得住这位盛世皇帝拉着他的亲亲老婆使劲的折腾。
原本,天皇最近怜爱的是洛阳城外的合璧宫,但是……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合璧宫现在只能惨变下堂妾,说不定过两年就会屋檐落灰,直接废弃了。
太晦气了这个地方!
多一天也不能继续呆着了!
就这样,往来奔波的路上,李治便又瞄上了和合璧宫建造年代差不多的兰峰宫。
原本,这里也是一处风景绝妙的地方。
周边山水秀美,又有成片的桂树飘香,也确实是皇帝陛下避暑消闲的绝佳去处。
然而……
现在这个时节完全不对,已近冬日,桂树也不开花了,香气也不见了,再过些日子,寒风一起,这一片地界还能有多少绿树都说不定了。
兰峰宫里,为了增加宫殿里的生气,随行的太监宫女们早就在天皇天后到来以前抵达这里,做了一些布置。
尤其是将一早就准备好了的盆栽花草都搬出来,巧妙的放置在天皇天后经过之处,目力可及的地方。
以娱目尔。
“圣人,眼看就要到长安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雍王、相王他们都被李治安排在了别殿,而有这样的安排,当然也是为了可以有一个良好的环境可以密谋了。
现在,宽敞的大殿里,到处都点着烛火和油灯。
气氛柔和又明亮,帝后二人坐在一大盆炭火旁,身边负责伺候的宫女太监,虽然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炭火也眼馋的很,但是根本不敢靠近一步。
在李治身边,只有一个来福伺候着。
只要来福还在,人们就可以确定,局势还没有紧急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因为,有些时候,甚至连来福都要被赶走呢!
李治来到武媚娘身边,两人沿着台阶坐下,一向畏寒又体弱的李治,在旺盛的炭火助威之下,也难得的敢坐在石阶上了,真是令人欣慰。
“你还想让朕做什么准备?”
“送一张鱼符到长安,调动兵马,围住东宫?”
李治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那言语之中露出的机锋却十分的骇人。
武媚娘连忙笑着改口:“这怎么可能呢?”
“这样做,不是逼着太子造反?”
“到时候,他若真的是反了,反而还成了我们的错了!”
李治轻点点头,叹道:“你能这样想,朕很欣慰。媚娘,朕知道,你始终担心太子会凌驾到我们两个头上,受到群臣的拥戴,但是,不要忘记,我们是父母,是皇帝皇后,这个天下还是属于我们的。”
“我们可不能操
之过急,让他们看了笑话。”
天下终究是我们的!
这才是李治的心里话。
这句话,也只有面对武媚娘的时候,他才说得出口,毕竟,对于一位皇帝来说,如果他和大臣们说,将来呢,朕是不准备把这个江山交出去的。
你们来猜猜看,他们会作何反应?
李治既然都已经这样说,那么,武媚娘也只能先沉下了心。
“圣人的教诲,媚娘都记住了。”
“不过,媚娘敢保证,这一次,我可没有做过任何事,那些话,那些事,都是太子他自己做的!”
“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和你没关系?”
事到如今,李治也不再隐藏自己。
虽然他并不怀疑明崇俨的汇报,但是,他同样认为,李贤胡言乱语的背后,不会和明崇俨,以及站在他背后的武媚娘没有一点关系。
武媚娘冷笑一声:“圣人,我从来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我把明崇俨留在长安,确实是等着伺机而动的。”
“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这边的行程还没结束,明崇俨就到洛阳来了,他的那些招数还都没有派上用场,太子他就自己想反了。”
“这可不是我们逼他的!”
“圣人若是不相信,等回到长安也就见分晓了!”武媚娘带着三分怒气,愤愤不平的说着。
其实呢,也是在掩饰内心的不安。
李贤他,真的是个大孝子吧!
他会反吧!
只要他反了,武媚娘的忧虑就彻底解除了!
谋反可是被列为十恶之首的,只要是这样做了,甚至只要是有这样的苗头,通常,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为人知的苦衷,都不可能被饶恕。
更何况,现在李治还在,李贤就要谋反,他谋的,不就是亲爹李治的反吗?
武媚娘很识趣的,这种时候,当然要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给隐藏起来,一切争端的起源,都是他们父子之间的。
和天后本人可没有一点关系!
只要是李贤有谋反的想法,他几乎就是必死无疑!
聪明的,识相的,等到我们回到长安,你就赶紧搞起来,否则,别怪老娘不客气!
…………
“殿下,你看我这个样子,如何?”
略显昏暗的大殿当中,雍王妃韦香儿却精神奕奕,将那箱子里的华服,一件接着一件的取出来,穿在身上,只是对着镜子照一照,却又放了回去。
就这样,在李显的面前,循环往复的,都已经表演了好几回了。
也就是李显啊,他还有耐心就这样看着,还挺高兴的。
“好!”
“好得很!”
“美得很呐!”
“香儿,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无论你如何打扮,你都是最漂亮的!”
李显满怀爱意的眼神,时刻证明,他的这些话,绝对不是那些浪荡子弟蒙骗良家妇女时候说的谎话。
他的话,全都是发自肺腑的!
可以说,在波云诡谲的皇城之中,韦香儿绝对算得上是个幸运儿了。
她的丈夫,她的依靠,身份尊贵,却又一心一意,将她视作全天下最好的女人。
拥有了这一切的韦香儿,虽然心中也有庆幸,但这样尊崇的身份却也滋养了她更多的野心。
她美美的享用着丈夫的爱,同时,也在做着美好的梦。
“殿下,若是他日,你做了太子,我做了太子妃,也不知道,这些衣衫合不合衬?”
“香儿!”
“不得胡言!”
韦香儿话音未落,李显就吓得跳了起来。
脸上的肥肉,仿佛都在一颤一颤的。
“这怎么是胡说?”
“殿下,你就不想想,圣人天后为什么这样着急就要返回长安?”
“没有,我可没想过。”
“那也不关我的事。”李显才不想蹚浑水呢!
管他太子如何,只要能保住我的小命就够了!
虽然老公表现的畏畏缩缩,但是,韦香儿才不管他怎么想。仍然是绣口一张,全都是虎狼之语。
“肯定是太子出了事!”
“而且,还是大事!”
“殿下,若是太子出了事,那,这太子之位,接下来,不
就该轮到殿下了吗?”
韦香儿兴致勃勃的看着自家男人,仿佛在看一个可以自我孵化的大金蛋似的。
发达了!
傍上这个男人,真的是赚大了!
“香儿,这些事都太重大了,也不关我们的事,你可不要再乱说话了,这万一若是被圣人天后听了去,我们可就惨了!”
“你不知道吗?”
“圣人天后只在意自己的位子,就算贤做的有不足之处,可若是他还是太子,我就已经在惦记太子之位,这样的说法,传到圣人的耳朵里,对我也没好处!”
“他们绝对不会容忍我对太子之位有太多的想法的!”
“你可小心着些,只要是长安局势未定,只要贤还在做太子,这个位子就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忘了魏王了吗?”
“大位未定,身为皇子就开始肖想太子之位的下场,你还没看清楚吗?”
这……
在李显抬出李泰这位伯父的时候,韦香儿终于把她那张危险的嘴巴给闭上了。
看来,几十年过后,李泰的杀伤力还是如此巨大。
就连韦香儿这种天天脑子里只想着争权夺利的阴谋女都给震慑住了。
对于胆子小小的雍王殿下来说,这不啻于是一个重大喜讯。
呵呵!
太子?
那种东西,老子根本就不感兴趣!
该不会还有人觉得,在李治和武媚娘这两座大山的手下当太子,是什么好事吧!
这也太天真了!
李显发誓,除非是他们把太子之位硬塞到他的手里,否则,他都不会给这个位子一个眼神!
不会!
对于韦香儿来说,此刻的沉默是她极度失望的充分证明,看来,在李贤彻底被废黜之前,她都不能显现出任何的期待和渴望了。
对于她这样一位野心勃勃,欲望强烈的女子来说,这简直是一项苦役。
亲亲老婆的心事,一向细心的李显又怎会不清楚?
他揽过香儿的肩膀,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道:“你也不必太过失落,若是贤真的不争气,太子之位轮到我,我也不会拒绝的。”
“这样啊,那香儿就祝殿下,早日梦想成真了!”
是这样的嘛。
以李显的个性,让他去争,让他去抢,他如何肯?
他已经是雍王了,几乎是这大唐帝国身份最尊贵的几人之一,就算他什么事情也不做,也依然可以享受金尊玉贵的幸福生活。
更何况,诸多皇子之中,从来都是太子的危险系数是最大的,动不动就要被废黜,被流放。
李显本就是个贪图安逸的人,现在能有这个雍王的位子坐,又有李贤做太子,给他分担风险,对于他来说,这不是最完美的一个结局吗?
可要是李贤真的无法继续做太子,大位就要无可置疑的按照长幼有序的原则,送到他的手里。
身为大唐皇子,天皇李治的儿子,他又有什么不接受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