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也不妨想想将来,若是一直留在宫里,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也就只能栖身天后的身边。”
“以天后对你的器重,必定会被卷入各种混乱之中,对这一点,你也要有所准备。”
“可你要是想得通呢,接受圣人赐婚,从今往后呢,搬出宫廷,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从今往后,自由自在,不再有烦扰。”
“婉儿,这样的日子,我还羡慕不来呢!”房芙蓉笑的,嘴巴都快裂开了。
这……
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样的话题是可以在这门下省重地,崇文馆说的吗?
有耳朵吧!
一定有耳朵吧!
会有人听到吧!
听到了,就会传出去吧!
传来传去,就会传到天皇天后的耳朵里吧!
要死咯!
别说是装怂装死,就是真死了,也洗不清冤屈了!
“太子妃,婉儿身世凄苦,这太子妃也全都知晓,能有今日,全靠天皇天后的垂怜,婉儿不会有自己的意志,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一切都全凭天皇天后安排。”
“这些大事,又岂是我能决定的?”
“你呀,还是不真诚。”
“我都不担心会在天皇天后那里讨不是,你还怕什么?”
“你放心,就算是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也没什么问题,他们的心,宽着呢!”
“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处罚你。”
“怎么样?”
“你也说点真心话吧!”
不知为何,刚才还一脸严肃的太子妃房芙蓉,突然亲近起来,明明之前两个人也没有多少交情。
这让一直战战兢兢的上官婉儿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
“太子妃,你究竟想听什么?”
“你是希望我被赐婚,还是希望我一直留在宫里?”上官婉儿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虽然一开始都恭恭敬敬,把你当成个人物,我也知道,我经历坎坷,没有任何地位,现在能够被捞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所以,自保才是我的第一要务。但是呢,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那也别怪我要大变身了!
上官婉儿眼中那略带愤怒的光,终于让房芙蓉露出了笑容。
“这个啊,就是你要考虑的事了,跟我可没关系。”
“我已经好心提醒你了。”
“你可能对圣人的性情还不甚了解,圣人一向是个最好脾气,最疼爱晚辈的长者,既然让你当了郡君,就已经是尊重你的意愿,将来,等你再年长几岁,也就会询问你的意思,为你寻觅佳偶。”
“你若不信,就等等看。”
“圣人一定会尊重你的想法的。”
“新蔡郡君,过几日就是观看泼胡寒戏的时候,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许多京师的青年才俊都会入宫觐见,你可要把眼睛擦亮了,找个良人!”
自己择偶?
我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吗?
呵呵!
会相信这些话的人,不是傻,就是蠢。
不就是想把我从太子的身边推走吗?
以为谁看不出来?
你想让我走,我还就偏偏不走!
结婚?
觅得良缘?
谁稀罕!
老娘就是不出宫!
老娘就是要留在天后的身边!
权力多香!
…………
“你刚才和婉儿嘀咕什么呢?”
“不是去兴师问罪了吧!”
崇文馆里藏书众多,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然而,书籍再多,太子李贤的视线还是被前方两个谈兴正欢的女人给勾走了。
一出殿门就开始套话。
“你也不必气恼,我对婉儿可没有其他的心思,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虽然李贤拼命的表决心,奈何太子妃却不打算给他面子。
“不会啊,我为什么要向她问罪?”
“殿下是太子,婉儿是郡君,地位身份分明,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不会在这个方面越雷池一步。”
“我是让你对自己有信心,不是让你对我有信心!”李贤都被她气到了。
真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朽木啊朽木!
而这个时候,
朽木正在用渴求的眼神盯着李贤这位好老师。
“你就不担心我会动心?”
“我要是真的打算和婉儿发展,你又如何?”
“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这人吧,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贱。
房芙蓉要是生气吧,李贤还要费力气的解释,也挺累的。
可她要是不生气,李贤也觉得心里不舒坦,好像自己毫无魅力似的。
一种男人的自恋。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反正圣人会出手!”
李贤错愕,房芙蓉得意:“不懂了吧!”
“别担心,我都已经替你处理好了。”
“我给婉儿寻了两条道路,要么,就一直跟在天后的身边,做女官,要么,就接受圣人的赐婚,找一位如意郎君,出宫去!”
出宫?
最毒不过妇人心呐!
好端端的一位美人,我都沾不到已经够悲惨的了,她甚至把一干皇族子弟大饱眼福艳福的机会全都给剥夺了!
一杆子就把上官婉儿给支出了宫门。
上官婉儿不会答应的吧!
肯定不会!
不行!
人才也要从娃娃抓起,现在的上官婉儿不过十三岁,那性情还都没有定下来呢。
万一被房芙蓉的妖言给蛊惑了,走歪了路,变成了个普普通通的贤妻良母,那可就全完了!
李贤绝对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找个机会,一定要把上官婉儿给带回到正路上来!
一定!
不过,现在的重点,还是冬至节大宴。
现在,有了李治钦定的方案,冬至节的举办就变得尤为重要,甚至是近一段时间来,最重要的一件事。
原本,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只有一个保留的节目是太子李贤要奉献给大唐的各位肱骨的。
让他们在寒日里也依然可以感受到一丝丝热烈。
轰炸玄武门!
这样的宏大战略,似乎已经被天皇李治给抛诸脑后,可怜巴巴的成为了备选方案。
泼胡寒戏俨然已经跃升到了节日节目的首位。
这前一项节目,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了,火药继续按部就班的制作就可以了。
而泼胡寒戏呢?
那可真是一种热烈而又奔放的户外游艺活动,也是当今唐人的最爱。
最适合冬至这样的节日了。
自从返回了住处,上官婉儿就一直坐在窗前,唉声叹气。
早知道,今天就不应该去那崇文馆。
平白无故的得罪了两个女人。
太子妃房芙蓉看起来端庄优雅,但她很爱太子,所以,一旦惹恼了她,她也会说出威胁意味十足的话语。
还有这小公主……
有的时候,真的是令人头疼。
说头疼,头疼的人还就在眼前。
“婉儿姐姐,你怎么了?”
“这么严肃?”
“我做错什么了吗?”
高高在上,天皇天后至高宠爱集于一身的太平公主就这样伏在婉儿的肩头,红唇还嘟嘟的。
就这样一个人儿,小奶猫一样,你能把她怎么办呢?
当然是选择原谅了。
一想到在崇文馆那尴尬的一幕,上官婉儿就想把脸蒙住,三天三夜都不想出门见人。
既然小太平总以朋友相称,那么,婉儿也就放肆这一回了,她苦口婆心,亮出了自己的处境。
“那些话……”
“那些话,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说出口呢?”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若是真的把婉儿看做是重要的人,就请稍稍考虑一下婉儿的处境。”
“天皇厚恩,给了我一个郡君的封号,可这也不过是个名头,我也只是天后身边的一个女官而已。”
“若是过分的被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惹出什么风流韵事的话,婉儿恐怕就难以在后宫立足了!”
“还有,公主为什么要对太子和太子妃说那样的话?那只会引起误解,会让太子难做。”
小太平歪着脑袋,听啊,听啊,听的可认真了,一点都没有打断她,任由她尽情的发挥。
听到婉儿说,她们两个是朋友的时候,更是开心的猛点头。
婉儿所说的字字句句,小太平全都听进了脑子里,可认真了,一点都不敢错过。
这时,她终于逮住了重点,咧嘴一笑:“看看,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贤哥哥着想,担心他会为难,还说心里没他,谁相信啊!”
上官婉儿为了让小太平对自己的处境感同身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小太平却忽然话锋一转,又把话题给兜回来了。
并且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她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上官婉儿纯属对牛弹琴!
上官婉儿彻底崩溃了!
“公主,你为什么偏偏要把我和太子扯到一起去?”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很好,敦睦有加,婉儿不过是个孤女,只想老老实实的为天后办事,陪伴公主,一点都没有别的想法。”
“如果公主一意孤行,那婉儿也只得搬出蓬莱殿了!”
“也好少招惹点是非!”
也不知为何,眼角就涌出泪来,也不是觉得委屈难受,不过是情绪激动,难以控制。
柔嫩的小手,搭上了肩头,轻轻的拍打着。
“婉儿姐姐,你别走。”
“别离开我。”
“我不是故意的,你不喜欢,以后我就再也不这样说了。”
“我只是觉得婉儿姐姐很好,不想看到婉儿姐姐在深宫中无人陪伴,也不想让婉儿姐姐真的成为阿耶的嫔妃,所以就……”
“所以就想让我追随太子殿下?”
当上官婉儿终于套出小太平心中最深层的秘密,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都被气笑了。
“那倒也不是这么绝对。”
“不过,婉儿姐姐你能对天起誓,你对贤哥哥真的没有一点想法?”
“你就不觉得他好吗?”
这个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上官婉儿的面前,是小太平点墨一般乌黑的眼珠,明亮如晨星。笑意,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现出来。
上官婉儿这才如梦方醒。
呵呵!
又上了这个小妮子的当了!
难道,这一星半点的小心思,真的已经不能瞒住她了?
…………
大明宫,蓬莱殿。
再过两日,就是冬至节了,阖宫上下到处都洋溢着欢快热烈的气氛,人人都在忙碌着。
可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
冬至节前夕,不管是皇城里,还是长安城中,各项正经事务都似乎陷入了停滞。
要过节了!
要过节了!
冬至节,在大唐,那可是个大日子!
这样的大日子就近在眼前,谁还干的下去正经事?
所有的一切活动,都是围绕着过节展开。
作为被高祖李渊钦定的重大节日,除了太子李贤将要倾情奉献的节目以外,冬至节上将要完成的事务可还多着了!
最重要的一项其实是祭天仪式。
既然是祭天,那么就只能由大唐的主宰,可以和上天沟通的天子来主持。
祭天的仪式也有固定的举行地点和固定的流程,首先,皇帝陛下要带着自己的亲亲老婆走出皇城。
登上龙辇。
前进到位于长安城南郊的圜丘。
祭天仪式的正式举办地点,正是在这里。
而祭天只是冬至节各项活动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却不是唯一一个,冬至节的节目还多得很。
大赦天下是要有的吧!
这表示的是在新的一年即将开始的时候,对未来的期待和天朝圣皇的仁爱之心。
也算得上是冬至节的一项保留项目了。
当完成了这些冠冕堂皇的项目之后,接下来,就来到了皇帝陛下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他可以尽情的欢笑。
可以在含元殿大摆宴席,和群臣同乐,还可以把那些停留在大唐,乐不思蜀的外国使节也都邀请过来,让他们一起享受大唐的荣耀辉煌。
原本,冬至节的宴席是在西内的太极宫举行,大明宫完工以后,冬至节的宴席地点就转移到了含元殿。
含元殿:还有谁记得我也是大明宫主殿之一?
我可是排在最前面的!
规模最大,规制最高!
我才是老大哥!
奴婢们都在含元殿里忙碌,而作为皇帝陛下寝宫的蓬莱殿,却难得的有了几分清净。
人少了嘛。
只剩下自己人了嘛。
自己人的范畴究竟有多大?
都包括了谁?
天字开头的公婆两个自然是不能排除在外的,小太平就更不用说,这可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的公主殿下!
有了小太平,就必须要有上官婉儿,虽然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家,但是,有了太平的支持,她就算是并不怎么情愿,也必须要加入这个家。
毕竟,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嘛。
一家人。
雍王李显:……
相王李旦:……
我们呢?
我们难道就不算一家人了吗?
算是算的,可谁让你们不争气呢?
我李家人的特点是什么?
当然是搞事了!
谁让你们一直那么沉默呢?
要想被天皇天后高看一眼,那么也要搞出成绩来才是啊!
继续努力吧,孩子们!
关于冬至节的各项准备都已经进入了关键的最后阶段,就连身在东宫的太子李贤也在加紧力度,制作火药。
就算李治把这件事遗忘了,可他也不能忘,这些东西可都是珍贵的宝贝,不知道哪一天就可以派上大用场的。
然而,就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天皇李治却送来了召唤。
李贤匆匆赶到蓬莱殿,这才发现,不只是他,就连小太平也被叫了过来。
这就……很难绷了。
这就是奔着搞事来的!
我怎么能不做点贡献呢?
而此时,还沉浸在慈母装扮里的武媚娘,也把李贤召唤到了身边,关爱的眼神就停留在李贤的身上,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看的李贤寒毛都要倒立起来了。
李治暂且放到一边,这个女人的幻象,总要先破一破。
“贤儿,好些了吗?”
“我看你就不要回东宫了,也在蓬莱殿住下,也方便娘时常能看到你,也更安心。”
李贤真是哭笑不得,连忙拉开袖管,给武媚娘展示:“阿娘,你看,儿臣全都好了,伤口都开始结痂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贤说的没错,伤口确实已经在愈合当中,可是,武媚娘却还是眼角泛泪。
“好长的一道疤,都是娘不好啊!”
说起这个,李贤也有些郁闷。
想他在河州战场上叱咤风云,冲锋陷阵,打了那么多场仗,却也没有在身上留下什么太大的伤口,更没有留下伤疤。
可就在这大明宫里,在如此安全,戒备如此森严的皇宫里,他竟然给自己作出了一道大疤,真是不划算啊!
“贤儿,冬至节那天,你也要跟着朕和媚娘一起到圜丘去祭天,提前准备准备。”
武媚娘都已经这样亲切了,身为大唐慈父,李治当然也不能落后了。
哦!
原来,李治还记得这件事啊!
真是令人感动!
“儿臣领命。”
“阿耶,我和婉儿姐姐也要去!”
“要去端盘子!”
“端盘子?”
“那是什么活动?”
小太平虽然聪明灵透,可到底还是个小娃娃,一些童言童语也实在是令人费解。
“公主应该说的是奉献吧!”
“公主应该还没到年龄。”
自从那一日和太平开诚布公的谈过之后,再次面对李贤,上官婉儿的状态也自然了许多。
“不过,只要小太平想去,阿耶也一定会答应的,不是吗?”
“阿耶,就带着太平去吧!”
“让她和命妇们最后登台就可以了。”李贤揽过小太平,也帮她说话。
李治乐呵呵的,一直点头:“好啊,好啊!”
“朕正有此意!”
“媚娘,你意下如何?”
这种提升女人的权力,给女人出头露脸机会的活动,武媚娘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更何况,那可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还有婉儿,你也一起跟着。”
“照看好太平。”
“婉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