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上,虚伪矫饰的人还少吗?
身为大唐帝国有史以来,或许也可以称作空前绝后的,拥有巨大实权的皇后,武媚娘看过的阿谀奉承之人,用大马车拉都拉不完。
太多了。
多到数不清。
“女子,至柔,也至刚。”
“你叫婉儿,却和你的祖父一样,有一副硬骨头。”
“起来吧!”
武媚娘背过身去,没有人可以看清她的表情,可她的心情却真的是愉悦的。
“婉儿,我让你从掖庭出来,就是为了做事的,你死了,谁来帮我做事?”
“你是想逃脱责任吗?”
你看,很多时候,主动作死却也死不了,这样的困境也并不是独属于李贤一个人的。
好在,上官婉儿也就是义气之言,她并不是想死,她只是时时刻刻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既然武媚娘不肯让她死,她也就立刻找回了状态。
“天后娘娘明鉴,婉儿万万不敢如此造次。”
“太平公主近日确实是时常和两位兄长见面,但自从雍王妃临产在即,雍王殿下就不再进宫了。”
“与公主也未曾相见。”
“公主和相王殿下倒是见过两次,也不过是普通兄妹之间,共叙情谊而已。”
“共叙情谊?”
上官婉儿的这个用语,十分微妙,武媚娘很快就找到了关键点。
“说说吧。”
“他们都密谋了什么。”
上官婉儿还没有开始交代,天后娘娘就已经把谈话的基调都定好了,似乎就没给上官婉儿留下什么可以模糊的空间。
都已经给你定好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
上官婉儿还能怎么办?
当然只能顺着天后娘娘说了。
并且,她也明白了自己今日以后的定位,武媚娘呢,她是不可能把她拉回到自己身边的。
伴随着李贤的日渐成熟,她这位天后,最近可是清闲的很,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做。
当然也就不需要婉儿这位秘书,虽然自己用不到,可也不能浪费资源。
婉儿这么通透的一个人,放在太平的身边,还是大有用处的。
“公主和相王经常会为了太子殿下的处境担忧,太子贵为兄长,也算是为大唐做了不少事,虽然公主年纪还小,可也时常想要维护太子。”
“可也正是因为年纪小,公主才总是忧虑,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才总是想要拉个帮手。”
“相王殿下也知道妹妹的心意,总是安慰着她,嘴上答应着,不过,婉儿看来,他们其实也没做什么正经事。”
“公主还小,行事难免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不过,相王殿下还是很稳妥的,不会随着公主乱来。”
既然抓到了机会,上官婉儿就绝不浪费,铆足了力气,开始了大车轱辘话来回说的法术。
你看她这一番话说得,句句都是为了小太平开脱,好像呢,也汇报了不少的情况,但是你要是仔细的深究起来就会发现,其实啊,有用的,她是一点也没说。
这当然是谎言。
武媚娘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的心里自由一杆秤,同时,她还是一个十分多疑的女人。
凡事留一手,是她的一贯做法。
在太平那里,她当然也是安排了眼线的,所以,那宫殿里进进出出的都有谁,天后娘娘是一清二楚。
可是,那也只是一个方面而已。
那小太平也不是等闲之辈,虽然她不见得知晓母亲的种种作为,但是呢,等到他们商量大事的时候,身边也总是不留人伺候的。
那么,能够呆在小太平身边的,也就只有上官婉儿了。
虽然,武媚娘也并不认为,小太平他们真的可以做出什么谋划来,但身为始终控制着后宫的女子,武媚娘还是不能让孩子们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目前为止,即便武媚娘听出了上官婉儿刻意的隐瞒,但这可棋子也还是要留在太平的身边。
同时,还要让她安下心来,等到不久之后,乖乖的把消息都送到天后的面前。
“婉儿,我知道,你肯定是维护太平和旦儿的,你也绝对不可能把他们所谋划的那些事,全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但是,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最不能允许的,就是背叛。”
“此前,你跟着太平,我姑且算你是太平的人,你做什么,只要是忠于太平的,我就不会苛责你。”
“但是现在,我已经提醒你了,你也就该心中有数,你是我的人,只能听命与我。”
“若是对我有所隐瞒,就相当于是背叛我!”
“婉儿,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可你的母亲,上官夫人,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阿娘!
武媚娘竟然用上官婉儿的亲娘来威胁她!
好歹毒的一个女人!
端的是蛇蝎心肠!
震惊之余,上官婉儿还是连声道:“天后饶命!”
“婉儿的娘亲是无辜的,况且年事已高,还望天后娘娘垂怜,不要牵连她!”
“婉儿定当尽心竭力效忠天后!”
“绝不敢有二心!”
武媚娘是什么人?
她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杀人,害人,从来都不是武媚娘会忌讳的事情,她的狠毒,上官一家人还不了解吗?
还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吗?
上官婉儿伏下了身子,诚惶诚恐的向武媚娘请罪,虽然这样做,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处。
武媚娘的威胁已经说出来了,这就证明,她已经准备这样做了,一旦上官婉儿有=任何忤逆之举,武媚娘便会拿母亲郑氏祭旗!
上官婉儿的命运,真可谓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福祸相依,颠沛流离。
武媚娘不会追究上官婉儿个人的对错。
她只会拽着郑氏的性命要挟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带着极度悲戚的心情,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蓬莱殿。
清明的月光,带不回她的魂魄。
她失去了力量。
也丧失了奋斗下去的决心。
直到这时,她才彻底明白,实际上,她的这条命,从来都是攥在武媚娘手里的。
想要挣脱,可没那么容易!
武媚娘不会要她的命,可她却可以让上官婉儿生不如死。
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
从今往后,就要为天后效命了吗?
这是可以的吗?
这条路,真的可以走下去吗?
现在朝堂上的形势,没有人比上官婉儿看的更加清楚,武媚娘所能凭借的势力,不过就是李治一个人而已。
李治在,武媚娘的靠山就在,她就随时都有可能翻身。
更重要的事,李治还老了。
老了的男人,就懒得出奇,就算是对武媚娘有意见,也不会像年轻时候那般冲动。
他不会废后了。
他的皇后,只会是武媚娘一个人。
也就是说,武媚娘可以随时随刻的威胁母亲的性命。
尤其是在局势对自己不利的前提下,武媚娘就更加容易出狠招,本着对付不了太子,我还对付不了你的原则。
凶狠的向上官婉儿下手。
上官婉儿是个柔情万种的孝顺女子,武媚娘很清楚,自己去死,并不能让上官婉儿退缩。
可是,一旦牵连上家人,如果家人因为自己而死,上官婉儿便会生不如死。
到时候,武媚娘就可以大饱眼福了。
这难道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吗?对于天后娘娘来说。
上官婉儿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有清醒的头脑和决绝的意志力,面对这样的局面,虽然有一时的伤心,但没过多久,她就在清冷的夜里恢复了神志。
这件事的症结在哪里?
我可以就此屈服吗?
我不能!
我要寻找解脱的办法!
那么,办法在哪里?
她可以勇敢的去寻找吗?
她,可以!
而且,就是现在!
…………
“好了!”
“婉儿走了,你们可以上来说话了。”
打发走了上官婉儿,武媚娘就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喜滋滋的把两个侄儿叫到了身边。
不得不说,当真是具有超绝的脸皮和极强的心理素质。
谁说要把这一页给翻过去了?
虽然武三思他们还浑浑噩噩,但还是立刻就撵上去了。
“姑母,圣人是怎么了?”
“太子都如此这般,圣人为何不闻不问还支持他?”
“这样下去,我们两兄弟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武三思首先表白,没有了李治这个碍眼的,两兄弟当然是可以放开手脚,不管不顾。
什么都敢说。
上官婉儿在的时候,他两兄弟一直在旁边听着也是大有收获的,虽然看似有些束手束脚,但实际上呢,在这个大明宫里,天后武媚娘还是可以肆意夺取一个人的性命的!
只要她的手段还在,她的心还是和以前一样狠毒,武氏兄弟就可以无所畏惧。
“这就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你们也确实看到了,怎么样?不是我故意危言耸听吧!”
“圣人现在是十分的信任倚仗太子,可以说是贴心贴肺的,在你们来之前,我也做过很多努力,可最终都被太子化解了。”
“我确实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我的心愿,你们也都清楚,你们既然是我的侄儿,我们都是姓武的,我们的利益也就是连在一起的。”
“你们若是想在大唐纵享荣华富贵,就要替我想出对付太子的好办法来。”
“我为什么招你们回来,你们应该也很清楚,你们才刚刚回来,一切也都急不得。”
“我给你们时间,给你们机会,不过,你们也要想出稳妥的对策来,你们是年轻人,这点事,应该不难做到吧!”
在有用还是没用的判断上,武媚娘一向是一视同仁的,这一点是值得表扬的。
武氏兄弟是她现阶段最好的帮手,但她对他们也不会全然的纵容,一个是呢,现在李治可还活着呢!
这个后宫还不是她武媚娘完全说了算,所以,总要顾忌李治的心思。
就算李治对他们兄弟十分大方宽容,可那都是表象,一旦武氏兄弟侵犯李氏宗族的利益,你再看看李治。
就绝对不是现在这幅慈眉善目的模样了。
会变的,李治,他总归是姓李,也不会过分的偏心武家。
这和李治死后,武媚娘完全掌控朝政时候的情形完全不同,那个时候,虽然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姓李的。
可不管是李显还是李旦,根本就说不上话,没有武媚娘点头,他们两兄弟是干不成一件事的。
武氏兄弟急需姑母的指点,而此刻的姑母呢,却真的是一筹莫展,她要是有好办法,断断不会把这对兄弟给召回来。
也太丢人了!
真的是没脑子,还轻燥无行,武媚娘也不过是捏着鼻子,利用他们而已。
人的想法就是这么的奇怪。
两相对比,明明还是李贤这个乖儿子更好,谁会喜欢侄子甚至超过儿子?
但很遗憾,武媚娘就是这样一个思维奇葩的人。
你看看李贤……
你再看看武三思……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李贤比武氏兄弟强百倍,又是亲儿子,为什么会让亲妈如此忌惮,如此痛恨呢?
说到底这个锅还是李治的。
谁让李治你纵容老婆呢?
谁让你让她拥有了超过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皇后的权力呢?
你纵容老婆,自己的身体却又不好,这不是助长她的野心吗?
在权力面前,什么感情都是次要的,就算是亲儿子,也不例外。
武媚娘把两兄弟找来,本来就是为了给她干脏活的,现在不正是发挥他们特长的时候吗?
武三思和武承嗣,面面相觑好半天,最后,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
“姑母,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
“放心!”
放心?
就他们两个臭皮匠,真的是李贤那兔崽子的对手吗?天后娘娘的这颗心,真的可以放得下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后武媚娘都开始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那绝对的信心,似乎动摇了许多,他竟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甚至认为,在和亲儿子的较量当中,她有可能会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