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论钦陵到底是谁？”
就算是被骂，也要做个明白人吧，这点追求，武三思还是有的，武承嗣也是这个意思。
要不然也不能拦都不拦一下。
来苏眸光一聚，只淡淡道：“论钦陵就是吐蕃大论，前些日子，二位还没有到长安之前，他曾经率领使团来访，这才刚刚回程不久，哪里知道，竟然就死了。”
“也是可惜了，还很年轻呢！”
吐蕃大论，那不就是……
吐蕃现任当家人吗？
你们两个回到京城这么长时间了，天天在宫里，姑母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你们，你们却连吐蕃大论都不认识。
这不就是白吃饭，不干活吗？
这样的废物，姑母岂能喜欢？
姑母怎能不把他们赶出去？
瞧见他们恍然大悟的模样，来苏只能憋着笑，他也只能帮他们到这里了。
和天后一样，来苏也是个见不得蠢人的。
正想逃离，却又被武承嗣给拉住了，来苏给了个他有话快说的眼神，然而，武承嗣还是犹豫了那么一下。
看来，这个问题，很难说出口啊！
“是想打听太子殿下的事？”
原本，作为一名阉寺，来苏是个不喜欢多言多语，多嘴多舌的人，可现在，他却很有这样的兴趣。
武承嗣考虑了一阵，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苏公公说的对，实不知，太子和这论钦陵有什么渊源？”
“为何他的死讯，王将军会先送到东宫？”
思来想去，武承嗣还是觉得，问题就出在太子和这吐蕃大论的关系上，相比武三思，他还算是个稍微有脑子的。
至少，不至于稍稍受点挫折，立刻就开始烦躁厌弃。
对于一些事情，他还是有一些研究的兴趣的。至少，手段要轻巧些，不至于只知道打打杀杀。
来苏也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但后来，他还是想起了天后刚才的表现，也就顺坡下驴了。
“二位回来的晚，可能不知道，若是没有太子殿下，这吐蕃大论也死不了！”
“论钦陵的死，全都在太子殿下的计算之中！”
大唐太子……他竟是个计算器？
带着这样的疑惑，武三思和武承嗣终于离开了蓬莱殿，虽然他们很想赶快安歇，但很抱歉，因为大明宫正在整体搬迁中，身在大明宫居住的兄弟两个也就没有什么清闲可拥有了。
只能跟着一起鸡飞狗跳之中……
要说搬到西内会引起许多人不满，这也是很正常的，作为大唐皇城的旧殿，西内太极宫真的不是一般的老旧。
西内太极宫，其基础建筑，还是延自大隋呢！
建筑陈旧不说，占地也小，宫殿也并没有那么豪华，和大明宫根本就没得比。
李治和武媚娘搬过来，可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而已，还有那么多的随从和朝廷亲眷都要跟随。
原本可以安置在大明宫还富富有余的这些人，到了太极宫这边，多少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而武氏兄弟，自然也是受害者之一。
我两兄弟现在把姑母给得罪了，还要搬到西内，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混到一座大殿呢！
“不过，三思，我们真的要干这一票吗？”
被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给搅扰的心烦意乱的两兄弟，坐在廊芜下面，干脆让殿门大敞四开。
这倒是方便他们进出了，原本只是想要吹吹风，清醒一下，却没成想，一向深沉的表弟武承嗣，却忽然抛出了这样的问题。
“怎么？”
“有什么不对吗？”
“你我兄弟现在除了跟着姑母做事，事事听从姑母的，又能如何？”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愿意做杀人越货的事！你要做大善人！”
“承嗣，我们武家人，可没那个福分，我们也做不了善人，我们这些人，在满朝文武的眼里，那就是最大的坏人，我们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不会念我们的好处！”
“你可不要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来，还以为只要做好事，不做坏事，就可以成为贤臣。”
“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他们是绝对不会接纳我们兄弟的！”
在某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得不说，武三思还是要看的更透彻些，这并不是源自于他的谋略，而是由于他那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性格。
更何况，他还是个人性本恶理论的信奉者，本来他就认为，这世上的人没有几个是纯粹善良的。
又加上，两兄弟的身份确实特殊，所以，不管那些大臣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对融入他们的群体，没有一点兴趣。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老大臣们也确实没有心情去鉴别武家人的好坏，武媚娘这个女人的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
太多的同僚，因为她而死。
她是一个不被原谅的女人，连带着她的家人，也并没有恕罪的机会，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武三思才一条道走到黑的。
但他也清楚，和他相比，武承嗣总是力度不够的，他的心里，总是在犹豫。
有的时候，也有一些沽名钓誉的爱好，这对于武家人来说，可没有什么好处。
既然回到了长安城，他就必须赶快清醒，否则的话，害的可不只是他自己而已！
“三思，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兄弟以后，难道还要走上父亲的老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向稳重的武承嗣，忽然激动的提高了嗓门，连神情也激动尽显，武三思却忽然对不上调子了。
武承嗣只得哀叹：“你想想看，阿耶是怎么死的？”
“又是因为为谁卖命，才死的？”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啊！”提起这个，武三思就更加迷惑了。
元爽元庆两兄弟明明就是被冤枉的，他们的流放，再到病死，完全就是一桩冤案。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丢掉了姓名，当真可怜。
“你让我回忆什么？”
“他们确实什么都没做，可当年，流放他们，总是有理由的，你忘了天后是用什么办法，把阿耶他们打发到岭南的？”
“你难道都忘了？”
杀人！
谋杀！
下毒！
魏国夫人！
武承嗣都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武三思若是再想不起来，那也太不合适了。
他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现今的天后武媚娘，和当年的天后武媚娘，竟然是没有半分改变，就连手段都是一模一样的。
想当年，年轻貌美还痴心妄想的魏国夫人贺兰氏，阻碍了武媚娘的夺权之路，让天后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兔子虽然爱吃窝边草，可你这窝边的草，能有机会接近兔子，那还不都是靠着我的关系？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的？
但不管贺兰氏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的存在实实在在的影响了武媚娘的权势。
铲除她，是刻不容缓的。
但是，武媚娘不能亲自动手，那样的话，会让她和李治的感情，雪上加霜。
既然不能自己动手，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差使，再加上，此事极为机密，交给别人，天后也不放心。
一个不小心，若是走漏了消息，被李治知道了，可就大事不妙，武媚娘要做事，却又只能把黑锅扣在自己的亲人头上。
只有他们，是无法背叛她的，也无法和她彻底的脱离关系。
魏国夫人死了。
是被武元庆、武元爽兄弟给下毒害死的！
当年，阿耶可是矢口否认做过这种事的，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总归是天后要除掉一个人，还启用了亲人。
而她自己，则完全置身事外，根本就找不到她的人，这是当年的武媚娘。
而今天的武媚娘呢？
她把两个侄儿赦免，看似是厚待，而实际上呢，不过是再次把他们当成了称手的工具。
更可怕的是，连手段都是一模一样的！
武媚娘没有分配具体的任务，全都靠武三思自行领悟，手段也不限制，你可以自己去想。
既然没有具体的授意，一旦目标人物死了，追究起来，替罪羔羊不又是他们两兄弟？
难道，他们武家男儿的命运，就活该如此吗？
“哎！”
“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有人在命运的长河之中，浮浮沉沉，有的人，只得被动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然而，这世上更多的人，却绝不甘于被命运摆布，就算是陷入了困境，又或者是白发斑斑，却也还是要把命运的绳索，握在自己的手中！
生命不息，进取不止！
小太监来苏，终于把武氏兄弟甩开，第一时间奔向的地方，便是大明宫，紫宸殿。
本来帝后二人是日夜住在一起的，这也是为了李治的身体着想，大皇帝身体欠佳，身边总是需要人照顾的。
虽然最近李治的身体是恢复了不少，但是，习惯成自然，夫妻两个还是照样住在同一个宫殿里。
但是，这两天却分开了。
一个住在紫宸殿，一个呢，还是在蓬莱殿活动。
这都是拜天皇李治所赐。
谁让他突发奇想，要搬家呢？
搬家本来就乱糟糟的，甚至，还有那么的小秘密，散布在宫殿的四周，那些秘密的奏章，机密的阴谋，还有一些该见的，不该见的人，这要是翻箱倒柜的时候，一不小心露了出来，被不该看见的人给瞧见了，那不是就坏事了吗？
李治可不想找这种麻烦，至于天后武媚娘，反正迁走的人又不是她，她又为什么要发表意见？
方便别人，就是方便自己，大皇帝李治，一向是个最体贴，深具同理心的人。
在这一点上，千年帝制历史当中，李治也可以算是其中的翘楚了。
“圣人，慢着些！”
“小心腰！”
“小心腿！”
暂住大皇帝李治一人的紫宸殿，并没有因为活跃的天后不在，就更加冷清。
相反，没有了武媚娘时时刻刻的监视，李治反而精神振奋，在紫宸殿的正中央，李治将那圆领的龙袍，一角塞到躞蹀带里，还摆出了练家子的架势！
牛气的很呢！
大皇帝干劲十足，可是苦了老太监来福，若论岁数，其实，来福比李治还要年长几岁，老胳膊老腿的，却还要不错眼珠的盯着李治。
一时间，只听得空旷的大殿上，响起嘎嘣一声，来福的心就咯噔一下！
腰！
那是李治的腰！
好家伙！
没断了吧！
来福才刚刚帮李治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李治却又撑开了腿，嚯，那动作幅度，真叫一个大！
这一回，倒是没有嘎嘣了，倒是吱扭了一声。
“诶呦呦！”
“我这腿！”
李治本来也算是老胳膊老腿的一员了，那身子骨都多长时间没有锻炼过了，猛的来这么几下，还是动作幅度巨大的，当然受不了。
才抻了几下，人便缓缓的歪了下去，这一回倒是让来福有了用武之地，他一步窜上去，正把大皇帝的屁股托了一个当当正正。
这老腰倒是安然无恙，只是这大胯被狠狠的抻了这么一下子，疼的李治是龇牙咧嘴的。
来福心疼的要命：“圣人，天后好不容易不在，圣人正可以好好的休养，怎能这样伤筋动骨？”
“圣人身体本就虚弱些，这要是闹出什么好歹来，老奴，老奴可怎么办？”
“行啦，行啦！”
“年纪一大把，眼泪还挺多的！”
虽然是真的挺疼的，因为没有什么准备，李治只得暂时歇歇，但是，此刻的他却并没有半分不满，不悦。
相反，大皇帝他，兴奋的很！
激动的，满头都是汗。
“可是圣人，圣人的身体……”
“我的身体，好得很，而且，是越来越好了，你没看出来吗？”
相比爱妻，在老太监来福的面前，李治的心情可能要更放松些，在来福面前，李治不需要任何的伪装。
他的好，他的坏，他是英明，还是昏庸，都无所谓，来福都不会有任何的看法。
身为一直追随陪伴李治的贴身太监，几十年来，来福只是把自己当成是李治的影子。
也把自己活成了李治的影子。
在来福这里，他并不会因为李治宠佞武媚娘，就心怀不满，只会认为人人都有缺点，这就是李治的选择。
而对于李贤、李显这些李治的子女，来福的初衷，只是爱护，不想让他们出任何的差错。
能帮着遮掩，就遮掩，能补救，就补救。
而现在，老太监哼哼唧唧的，也只是因为他真的担心李治的身体，绝无其他的私心。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李治在他的面前，总是十分的放松，并且，也不和他端架子。
总是以你我相称，这样的亲近，是连武媚娘都未曾拥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