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不怕,裴炎就更不怕了,他早就有了判断,赞多布那伙人不会再回来了。
就连蚂蚁搬家都知道要换一换地方,何至于是人呢?
那吐蕃军团今天的伤亡着实不小,能不能做到有效撤退都不知晓,老实说,李贤能够做到逃兵不追,都已经是开恩了。
就以赞多布逃走时候的那种状态,只要李贤派出追兵,必定可以一网打尽。
可李贤却放过了他们。
这就等于是放虎归山啊!
放了也就放了吧,裴炎也不是什么大将军,对于这种打仗的事,他也不精通。
少交手,就能少死一点人,也算是积德了。
但是,既然都已经放走了,那怎么可能回来呢?这不是羊入虎口?明明知道,鄯州城里守备森严,还有人数众多的援兵。
就赞多布那点人,打算给唐军塞牙缝吗?
不可能的!
一定不会来!
裴炎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既然吐蕃人不会来,那打赌就算是他赢了,到时候,下一战去肃州,他就可以看李贤的笑话了。
看他如何吃瘪,看他到底敢不敢上战场!
咱裴舍人也是个心善的,到时候,只要太子服个软,他就可以当做这场打赌根本就不存在。
不会逼着太子真的走到战场上去的。
战场,多危险啊。
一个不小心真的把殿下给伤了,他们这一伙从官,哪个可以甩脱关系?
裴炎信心满满,到时候,他就可以看太子的笑话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太子殿下!”
“来了!”
“他们真的来了!”
来了?
谁来了?
裴炎一整个震惊:不会吧!
老子不会……这么衰吧!
真的是赞多布?
是吐蕃军团?
要跑吧!
这个必须得跑,慢一点都不行!
在这个方面,你完全可以相信裴舍人的能力,说溜就溜,从来都没有一丝犹豫的。
只是……
裴炎前脚想跑,后脚,一只大手就抓住了裴舍人的肩膀:“裴令!”
“你走错方向了!”
“这边,城楼在这边!”
太子他……就是魔鬼啊!
魔鬼!
裴舍人的脸都快皱成废纸团了,可惜啊,李贤才不会同情他,一个懦夫,怎么配给阿武做事呢?
他这是在磨炼裴炎,裴舍人应该由衷的感谢,甚至连他将来的主子,天后阿武也都要感谢李贤。
要是没有他悉心的调教,裴炎能变成那么好用的一把刀吗?
这就是善人啊!
“太子真乃神仙附体!”
“你怎么就能料到,赞多布一定会返回来呢?”
奇了!
简直是奇了!
远远听到那熟悉的马蹄声,契苾何力和阿史那伏威全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接下来,他们就跟着李贤向着城门楼狂奔。
拜服!
废话少说,就是拜服两个字!
太子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会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理由的?虽然契苾何力已经年近七十,但他还是没有放弃继续学习的心。
尤其是在兵法战略上的事,他是相当积极的。
几个人狂奔向外城的时候,李贤也略略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揣摩了一下赞多布的性格。”
“你看白天我稍稍挑衅他,他就上当了,可见,他就不是一个能忍让的人。”
“这么多年,他的战绩应该都很出色,在吐蕃军团里也是有威望的,要不然今天也不会有那么多士兵,因为他一句话就贸然攻城,这些都是他威信的证明。”
“但他却失败了,以赞多布的骁勇善战,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更重要的是,他还看不起我!”
人都有些值得骄傲的特长,对于赞多布这样的吐蕃将军来说,打仗就是他的特长。
在他那贫乏的认知里,必定认为,大唐太子都是花拳绣腿,一些鼠胆之士。
打仗的事,他们既不会动脑,也不会动手,根本无法和吐蕃的将领相提并论。
而现在,李贤却赫然出现在了赞多布的眼前。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在鄯州城楼上,用一支箭,让赞多布出尽了丑。
用几桶热油,让吐蕃军团也吃尽了苦头。
赞多布一向自视甚高,他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
若说今天站在城楼上指挥作战的是契苾何力,那也就罢了,败也就败了。
可那是大唐太子李贤!
一个应该对军事一窍不通的鼠辈。
却把赞多布这样战斗经验丰富的吐蕃贵族打的落花流水,赞多布不会服气。
他只会觉得,李贤获胜,那不过是侥幸。
全都靠着运气,不过是小聪明,如果时机合适,吐蕃军团可以占到一个先机的话,打败唐军不成问题。
关键还是策略,今天会失败,完全是因为大唐太子太过狡猾了,毫无对战经验的赞多布上了他的当。
“都准备好了吗?”
大战在即,李贤的声音也禁不住显得有些压抑之下的嘶哑。
“都准备好了,殿下放心。”契苾何力也严肃了起来。
“好!”
“让他们就按照我说的做,不必有什么顾虑,只管该玩玩,该乐乐,玩够了,乐够了,让他们起来打仗的时候,他们可不能给我丢脸!”
有契苾何力出手,李贤在计划执行方面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为了迎接这位吐蕃大将,李贤可是煞费苦心,制定了相当周全的计划。
只要赞多布来了,他就别想再离开鄯州城,李贤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特别套餐,鄯州城风景优美,和赞多布的老家吐蕃距离也不算遥远。
李贤掐指一算,已经帮他想好了,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别想离开鄯州城半步!
…………
“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会折返回来!”
“将军,鄯州城里唐军援兵很多,我们这么点人,不够吧!”
赞多布的死忠虽然不少,但要说他们追随他,就是为了送死,这当然是大大的谬误。
他们对目前的局势也很是担忧。
赞多布马鞭一甩,毫不在乎。
“你们放心,我都已经打探清楚了,那些援兵要支援的可不只是鄯州一个地方,廓州、河州,他们都要去,经过了白天的那一战,他们必定认为,鄯州城之围已解,他们不会在城里久留的。”
“河州,廓州那边的战况比我们这里要激烈的多,他们在鄯州城,呆不住。”
“竟是如此吗?”
“将军真是英明啊!”
追随而来的各位将士,纷纷发出了惊叹。
英明不英明的是不知道,但是,赞多布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却是真的。
既然来了,那就要较量,胜,则城池和颜面俱在,败,则一切皆失,赞多布这一次,算是背水一战了!
“将军,你看!”
“城楼上几乎都没有人!”
视线之内,竟然是空空荡荡一片。
吐蕃士兵们狂奔而来,在距离城楼较远的安全地带勒住了缰绳,仔细端看,城楼上当然不至于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但很显然,相比以往,鄯州城楼上的火光,黯淡了许多,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到两边角楼各有值勤的士兵,人数绝对比之前减少了两倍以上!
这就足以表明,城内空虚。
难道,真的有可乘之机?
吐蕃军团见状,登时兴奋起来,此前的那些挫折全都被他们抛到了一边。
只要打赢了这一仗,就要什么有什么!
应有尽有!
“兄弟们!”
“下马!”
赞多布向下猛地挥手,身后追随他最紧的那一队士兵二话不说就跟着他跳下了马背。
下马?
难道,他们不准备攻城了?
放着这么空虚的一座城池不去攻取,那还摸黑赶过来干什么?
玩呢!
那当然不可能啦!
攻城是一定要攻城的,这个完全不需要怀疑,赞多布的决心是务必要拿下鄯州城。
这个决定虽然是冲动之下做的,但这并不等于赞多布就完全没有计划。
攻城,方法也有很多种。
吐蕃目前兵力有限,这是很明显的一件事,强行攻城必定是不能成功的。
但是……
我们可以偷袭啊!
看看城楼上的场景,赞多布心里就更有底了。
看来,李贤已经撤走了,这也符合一般的战术要领,毕竟,赞多布手中的兵马有限,而大唐派出太子出征,必定是想要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的。
赞多布被冲击了一回之后,兵力更弱了,别说是再战,能不立刻窜逃就已经不错了。
那么,鄯州城就算是安全了。
而大唐其他的边镇被侵占的还有许多,唐军的援兵,放在一个地方可能觉得还挺多的,挺充实的。
但是,唐军需要增援的州郡那么多,分散开来这点兵马可就算不了什么了。
唐军为何会在已经安全无虞的鄯州城一直纠缠?
他们不会的。
必定已经撤走了。
于是,赞多布便调整了自己的作战方案,他自己身先士卒,带着一众精锐,就冲到了城楼下。
不远处。
咦?
竟然真的没有被发现!
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奇怪,真奇怪!
为了更好的借助茫茫夜色的掩护,吐蕃人还都把打磨的锃光瓦亮的铠甲给脱了呢!
都穿黑衣,都小心翼翼的靠拢,腰上还系好了绳索。
一切,都为了攻城做准备。
只要可以把城楼上残留的这几个守军悄无声息的干掉,吐蕃人就可以依次入城。
这鄯州城内的地形,赞多布很熟悉。
只要可以进得去,他就有把握能打的赢!
人人都觉得此举颇为冒险,但所谓用兵,就是要兵行险着,一切都以一定能打赢为目标,那么,很多仗你根本就不敢打。
不打,胜利从何而来?
当吐蕃士兵们来到城下的时候,一切都还如往常一样,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
城中的士兵仿佛是瞎了一样,竟然看不到这一队起起伏伏,接连不断靠近的奇怪的人。
到底是吐蕃兵奇怪,还是守城的唐军奇怪?
奇怪当中,必定蕴含着不奇怪。
就像是偶然之中,必定蕴含着必然。
戒备如此森严的鄯州城里,更何况,刚刚获得了一场大胜,城中官兵百姓正是群情激昂的兴奋时刻,他们怎么可能放着岗哨不去看守呢?
以守城官兵的训练有素,他们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敌情呢?
愚蠢啊愚蠢!
侥幸啊侥幸!
实质上,战场上是最由不得侥幸心理的存在的。
就算是你这一次凭着侥幸获胜了,下一次,你也一样会跌跟头。
而急于求成的赞多布,当然是考虑不了那么周全。
人马都带出来了,机会都摆在眼前了,他肯定不会放过获胜的可能。
于是,鄯州城楼下,一小撮形迹可疑的人就出现了。
他们是匍匐着来到城下的,当他们已经可以摸到城楼的青砖,城楼上的士兵依然毫无反应。
木讷的举着火把,看向远方。
而远方,早就没有了他们想要看到的目标。
吐蕃士兵改变了战略,采用骑兵殿后,步兵冲锋在前的战术,务必要在正式攻城之前,掩人耳目。
而现在,毫无反应的唐军守兵就已经证明了,赞多布战略的可靠。
作为忽悠兄弟们出兵的主将,这一次,赞多布依然走在了前头,他解下了腰间的绳索,嘴里叼着匕首。
这些绳索都结实耐用,绳子的一端绑着尖利的鹰爪,是专门用来登城的。
嗖!
嗖嗖嗖!
所谓避实就虚的道理,赞多布也不是不明白,他当然不会在城楼的正前方和角楼两侧扔鹰爪。
这样的话,就算是城楼上的那几个守军想要偷懒,他们都做不到!
他们根本没可能看不到。
吐蕃士兵还没能攻到城里,就会被守军发现。
突袭的位置一定要找好。
要找到守军视线的死角。
很快,赞多布就在角楼的一侧找到了一块凸起的城墙,原本应该是设置箭垛的地方,而因为有这么一个较大的凸起,却成为了阻挡值勤守军视线的障碍。
也是吐蕃士兵的掩护。
很快,赞多布就带着一众突击小队,将尖利的鹰爪戳到了鄯州城的城墙上。
赞多布用力拉了拉,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很结实。
动作这么大,竟然都没有唐军发现吗?
这是不是不太正常?
疑虑,从很多攻城士兵的心中划过,但是呢,他们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毫无反应!
这不该是唐军的水平啊!
可是,问题究竟是出在了哪里?
为什么就没有人警醒呢!
这里出了问题!
很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