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敢吗?
你们要是真的敢,真的对太子如此忠诚,以至于可以抛弃一切,刚才为什么不站出来?
一句话,就让争吵不休的一众大臣全都闭紧了嘴巴。
不得不说,在众位老臣当中,刘仁轨确实是极有号召力,极有威信的存在。
他往往就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稳住局势,不至于众人昏头昏脑的,反而是把太子给害了。
眼看着众人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了下来,刘仁轨这才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
“诸君难道真的以为,这件事是太子殿下做的?”
“你们以为,老夫就不想赶快把太子殿下救出来?”
“诸君想想看,这件事,从头到尾本来就和太子殿下没有一点关系,可是,天后却立刻跳出来,指称是太子殿下做的,不管是不是殿下做的,这只能说明,天后是有备而来。”
“这种情况下,就算我等出手,也一样难以挽回局面,还不如把事情交给狄仁杰。”
“狄仁杰为人正直,办事能力强,最关键的是,不管是圣人还是天后都很相信他。”
“如果他能查明真相,不管是天后还是圣人都会承认,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救出太子殿下,也真正可以让殿下从污名之中脱身。”
“诸君若是相信我,不妨就再等些时日,老夫认为,以狄仁杰的能力,他绝对不会令太子殿下蒙受不白之冤。”
全都交给狄仁杰?
这个人,他真的行么?
…………
翊善坊,雍王府。
得知了太子李贤被关进了大理寺监狱,雍王夫妇的心情可以说是瞬间就冰火两重天。
雍王李显就不用说了。
这位大哥一向是胆小如鼠,平日里风平浪静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经常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现在,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关进了监狱,他的心情能平静的了吗?
他可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
尤其,他还是个特别敏感的人。
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以为这样的灾祸很快又会驾临到他的头上。
此刻,李显正抱着头,痛苦不已。
而与他相反,雍王妃韦香儿就不是一般的兴奋。
好像是吃了什么不太健康的东西似的,两眼都冒光呢!
“殿下,干什么垂头丧气的,这是多好的事啊!”
“好?”
“你竟然还会觉得这是好事?”
无法和韦香儿取得共鸣,这让李显更加愁苦了,那张包子脸都好像是多出了几条褶子似的。
韦香儿搂着他的肩膀,柔柔说道:“殿下,太子出了事,对于殿下来说,当然是好事了!”
“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太子做的,郇王的死和太子到底有没有关系,他都是坐过监牢的人了,这往后,他在圣人天后的面前,在众臣面前,必定是威信扫地,他这个太子之位还能坐得稳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香儿笑的更甜:“殿下,如果太子被废黜,这个位子不就是你的了吗?”
一直以来,这都是韦香儿的终极目标。
直到今天,她终于能够正正经经的说出来了!
说出了这番话,对于韦香儿来讲,也算是如释重负,而对于雍王李显来说,这就是一个重磅打击了。
“香儿,你说什么?”
“你想让我去当太子?”
你看,这很明显了,就是受刺激了。
那太子,是说当就能当上的吗?
再说了,你的妻子是什么人,她哪里能够决定你能不能去当太子?
“殿下,这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殿下能够更进一步,香儿当然是最高兴的,再说了,这也不是香儿能决定的事,若是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次第就是该殿下登位,这不就是个先后顺序的事吗?”
想到这个顺序,韦香儿笑的简直是合不拢嘴。
或许,老祖宗说的就是对的。
所谓天命有归,就是这样的。
你以为,那李贤能当上太子,靠的是什么?
不一样是先后顺序吗?
要不是他的年纪比李显要大,这个太子之位,早就该是李显的了,还有他什么事?
本来呢,他就是占了一个年纪的优势,现在,这个优势也快被他自己作没了。
若是这一次的案子真的不能顺利了结,李显随后上位几乎就是没有悬念的事了!
你想想看,这对于一直野心勃勃的雍王妃韦香儿来说,该是多么巨大的一个刺激。
哦!
太刺激了!
真的没想到,天大的好事,竟然这么快就落到了我们的头上!
韦香儿自然是欣喜若狂!
怎奈的,雍王李显自己对这一切似乎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不当!”
“我不当太子!”
“你别害我!”
“谁也别想害我!”
太子、郇王,没有一个是好人!
都是来索命的恶鬼!
外面好危险,我绝对不能出去!
…………
义宁坊,大理寺府衙。
为了把大唐帝国的太子殿下送到大理寺坐监,由千牛卫带路,这一晚上也是闹出了好大的阵仗。
尚在大理寺值守的几位大理寺丞,看到李贤,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什么情况?
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深夜来访?
难道,是来视察工作的?
当他们听说,太子殿下不是来视察工作,更不是来给他们发号施令,而是来坐监的时候,他们的情绪就更不好了!
不好啦!
太子来大理寺坐牢啦!
我们这些人的小命,算是挂上生死簿啦!
什么什么?
将死之人,难道不是太子李贤吗?
不不!
太子好得很。
太子怎么会死呢?
相反,一旦处理不好他的案件,诸位大理寺同仁的性命可就难说了。
亦如李贤这样的人,身为大唐太子,如今落到了这步田地,当然是来专门给诸位大臣来找事的。
想想看李贤的身份,这个案子交到大理寺的手上,那就绝对是个烫手的山芋,总的来说,就是这个案子,不论如何处理,几乎都不会让大理寺的官员得好处。
很容易他们就会变得里外不是人。
严惩吧,那可是太子,如果案子真的是他做的,郇王真的是被他害的,大理寺也只能秉公执法。
可执法了之后呢?
不管李贤的下场是什么样的,惩治了大唐太子的大理寺官员,能安全落地吗?
难道,李治不会反手制裁他们这些大理寺的官员吗?
谁让你们害我儿的?
可若是他们敷衍了事,坚称案子不是太子做的,那又如何?
恐怕也会被李治拎出来教育。
身为大理寺的司宪官,怎么可以敷衍呢?
你们是不是欺君?
竟敢哄弄朕!
所以,你看,这个案子,不论是如何处理,大理寺的官员几乎都不会得到好处。
于是,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狄仁杰这里。
“狄少卿,我们可就靠你了!”
“你可一定要把这件事处理好啊!”
“兄弟们的性命全都系于你一人之手,你可一定要撑住啊!”何戟拉着狄仁杰的手,殷勤的嘱托。
那激动的样子,殷切的语气,令人不禁怀疑,这个大理寺里,到底是谁当家?
大理寺卿,好像是你何戟吧!
太子被关进大理寺狱的第一天,气他。
太子被关进大理寺狱的第二天,想他。
太子被关进大理寺狱的第三天,看不透他。
“你说的都是真的?”
“太子在大理寺狱吃得好,睡得好,还一点抱怨都没有,也不打算给自己伸冤?”
蓬莱殿中,天皇李治又想起了乖儿子亲手给他制作的小椅子,看到了这个椅子,李治就更加坐立不安。
他坐不住了。
他要知道李贤那边的情况。
当然了,天皇是个要面子的人,他怎么可能自己亲自去打听呢?
当然还是要首席大太监,他最忠诚的老奴,来福去代劳了。
结果,却连见多识广的来福都给震惊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来福自然是不敢去探望李贤的,他所有的消息,都是狄仁杰提供的。
而狄仁杰这个人,一向是最正直的,最诚实的,他的话是完全可以相信的。
可这就更怪了!
“圣人明鉴,狄少卿他就是这样对老奴说的,老奴句句属实,可不敢欺瞒圣人。”
“你不敢,朕知道。”
可就是因为知道,李治就更气愤了。
为什么呢?
这都是为什么?
这个小子,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贤会吃得好,睡得好,这本来就已经是很奇怪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李治很了解李贤,他是个把自己的尊严看的无比重要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蒙受了冤枉,却也不吵不闹,完全好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可能吗?
再说,不管他有没有做过,身为大唐太子,还是刚刚建立了赫赫战功的李贤,回到长安还没有几天,就被投入了监牢,这种事,以李贤以前的脾气,绝对不可能就由着李治这样处理。
坐监?
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在羞辱大唐太子吗?
别说是已经做了太子,就算是以前,只是雍王的李贤都忍不下这口气。
“狄仁杰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来福摇了摇头,不再多嘴。
作为李治身边追随几十年的老太监,来福早就已经锻炼出了一身的好本事。
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福公公这里完全都可以掌握,没问题的。
他能说得,也就是这些了。
这些也都是主要的内容了,他也没有刻意隐瞒,在李治面前,他也没有这份胆量。
不过呢,那些细枝末节就是可以适当隐瞒的了。
那些东西怎么可以说呢?
什么太子李贤每天也不关心案件的进展,就知道看书写字?
有的时候还把忙的要死的狄仁杰拉过来陪他下棋?
不只是下棋,还几乎每次都赢。
这种事,可以告诉李治吗?
这要是告诉了他,李治还不现在就疯了?
这案子,还用得着审理吗?
这样做,不是把太子给害了吗?
福公公可是看着李贤长大的,他绝对不能看着李贤走向死路。
所以,这些事情,他都向李治隐瞒了。
什么?
还下棋?
还能赢?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来福很清楚,这说明了,身陷囹圄的太子李贤,一点都不怕,对于自己的未来,生死,他是一点担心的感觉都没有。
依然可以平心静气的和狄仁杰对弈。
下棋,那是需要一颗极为镇定,极为冷静的心的,而李贤竟然可以多次获胜,这就说明,他在大理寺狱的这些日子,一点都不紧张。
他的心,没有一丝纷乱。
这还得了?
这不是让天皇李治丢脸吗?
难道,李治专门把李贤关进监狱里,他想看到的,就是李贤这样无所畏惧的模样吗?
“好啊!”
“这个小子,骨头真硬!”
“你去,把御医叫来!”
李治咬着牙,愤恨了半天,最后,竟然没有对李贤有任何的处置措施,反而要见御医。
这就……很难评了。
…………
另一边,义宁坊,大理寺。
“狄公,我这也叫坐监吗?”
“你这样做,算不算是徇私舞弊啊!”
“若是让圣人知道了,恐怕你这才刚到手的大理寺少卿的差事也要废了。”
大理寺府衙之中,一处僻静的厢房里,吃穿摆设,一应俱全,看起来和普通的供人居住的厢房是没有一点区别。
唯一有些不同的,大约可能就是,厢房的外面多了四名守卫吧。
其实呢,这守卫有没有也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太子殿下人都已经心甘情愿的来了,还能逃跑不成?
他要是想跑,他就根本不会来。
既然来了,他就根本不想跑。
厢房之中,李贤和狄仁杰相对而坐,一茶、一桌、一棋而已。
太子李贤,竟然一直都被关押在这里吗?
不是那种空空荡荡的,稻草成堆的,外面竖着大栅栏的监牢吗?
如果不是那种监牢,这也能叫坐监吗?
李贤也是很稀奇。
他其实也不明白,狄仁杰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安排?
是李治的授意?
还是他自作主张?
“狄公,其实,你根本不必如此照顾我,我既然敢来,我就敢去做真的监牢,怕什么?”
其实呢,这句话在李贤的肚子里已经憋了好几天了,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吃一吃苦,搞一搞氛围了。
什么栽赃陷害,他根本就不在乎!
这不是很好吗?
至少,他距离自己的目标算是更近了一步。
现在,唯一的难点就在于,责任的厘清。
一开始站出来指责李贤的,是天后武媚娘。
对于李贤来说,这是很好的,毕竟,他最后还是要栽在武媚娘的手里才算数。
可是,决定把李贤踹到大理寺去坐监的,却是天皇李治。
这就,不符合李贤的要求了。
那么,如果因为李素节之死的这口大黑锅,李贤死了,最后导致他的死亡的,又能算在谁的头上呢?
这可就不好说了。
“太子殿下,微臣很清楚,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殿下做的,又为什么要把殿下关进大牢?”
“这不是冤枉好人?”
“微臣若是这样做了,那还如何算得上是一位处断精明的司宪官呢?”
两人平静的对弈,一黑一白,你落一颗子,我也落下一颗子,这几天,狄仁杰对太子的认识又更高了一层。
这位太子殿下,不只是仗打的漂亮,居然还精通弈棋之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可以算得上是能文能武了。
“狄公怎么就能肯定,我一定是无辜的?”
“圣人目光如炬,可都还没这么说呢!”
李贤急于把黑锅扣回到自己的头上,可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毕竟,那断肠草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哪个位置可以置人于死地,其实他根本就不清楚。
他对于这味毒药的了解,充其量也只是知道它的学名叫钩吻,俗称断肠草而已。
上一世,他只是个学法律的,又不是学药剂学的,能力也只能到这里了。
所以,在引导狄仁杰相信是太子亲自作案,太子罪有应得这个方面,李贤还要注意方式方法。
可不能把狄仁杰的逆反心理给激发出来了。
你看,天皇都说了,我有罪,你还挣扎什么?
对于李贤的这种奇谈怪论,狄仁杰完全都没有任何的反应,没有往心里去。
“太子殿下何必这样说?”
“圣人可从没有说过殿下是杀害郇王的凶手,微臣敢断言,圣人也从没有这样想过!”
啥?
这个狄仁杰,看他这该死的眼神,真是要命的坚定,在他的面前,目标同样坚定的李贤都感觉自残形愧,根本不敢继续往错误的方向引导他。
“狄公为什么这么肯定?”
狄仁杰抚须笑道:“很简单,殿下只要想一想,圣人为什么要把殿下专门交给微臣就知道了。”
“微臣一向处断公允,又和殿下在西征途中有些交往,圣人必然认为,微臣是殿下的人,所以,就算是把殿下放在大理寺,微臣也不会苛待殿下,当然也不会逼迫殿下承认根本就没有的罪行。”
“所以,把殿下放在微臣这里,是最安全的。”
安全?
安全个鬼啊!
这个李小九,他又在耍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