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显做了太子,裴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掌控朝政的权臣,因为新的时代,能够全心全意的追随武媚娘做事的大臣,五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李显没头没脑的,也不可能做出任何有意义,有见地的事情,他的一切都会是武媚娘手把手控制的。
那么,武媚娘的忠臣便会自然而然的变成李显的忠臣。
裴侍郎不就是一步到位了吗?
“那么,娘娘,需要微臣做什么吗?”裴炎主动请缨,想要为武媚娘惩奸除恶,却没想到,此时的天后对于人员的减损并不感兴趣,反而希望她麾下的人员更加充裕一些。
“裴炎,上一次你推荐的人,不太行啊!”
“你该想想,还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虽然武媚娘没有挑明,但是,裴炎还是很快就明白了武媚娘的所指。
他立刻点点头:“微臣明白,天后放心,这样的人选也不只是薛元超一个,过段时间,微臣就为天后再引荐几人。”
“哼!”
“那个老东西,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看不清形势!”
听到薛元超的名字,武媚娘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更觉得自己是棋错一招。
就不该让他回到长安来。
不但不能帮忙,还竟会添乱。
“那天后的意思,是不是要找个由头把薛元超贬到地方上去?”其实,这早就是裴炎的愿望了,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都是因为顾忌着这个人再怎么说也是自己推荐来的,没过多久又要通过自己给赶回去,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不合适。
现在机会来了,裴炎怎能放过?
天后心中所想,也应该和裴炎差不多吧!
谁愿意和那种冥顽不灵的老东西合作呢?
又没有什么用,放在那里又碍眼的很,还不如赶紧赶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回家养老。
对于薛元超来说,这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身为几朝老臣,他都已经很习惯了。
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的。
武媚娘沉吟片刻,最后才说道:“你只管介绍新人,至于薛公,你就不必插手了。”
“记住,我让你动的人,你才能动,我让你杀的人,你才能杀,不让你杀的时候,你绝不能动手,让你杀的时候,你决不能手软,听懂了没有!”
“有!”
“都听懂了!”
“天后放心,微臣一定会按照天后交代的办,绝对不会擅自行事!”
裴炎抹了一把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就在刚才,武媚娘的眼神变得异常的可怕。
好像是看穿了裴炎的想法似的。
而实际上,武媚娘并不想动薛元超,理由也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呢,是薛元超这种老顽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犯不着为了他,脏了自己的手。
虽然天后的手已经挺脏的了,一点也不干净。
但是,挡不住天后自我感觉良好啊!
再有,薛元超是从李治做太子的时候就追随他的老臣了,这么多年,仕途跌宕起伏,也是很令李治感慨的。
论理说,薛元超数次倒霉,都不是因为自己,他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都是被别人牵连的。
所以,这一次他能回来,李治也是优待的很,不想到了晚年还被老臣们认为他是苛待旧人。
薛元超虽然脾气倔,又喜欢和武媚娘唱反调,但是,他终究还是个玩弄笔杆子的人。
是个文人。
既然是文人,这就表明了,薛元超他干不成什么大事,他也不是能惹祸的人。
这样的人,留着他,既可以给自己做门面,对外表示自己还是个识人善任的好领导以外,又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多的麻烦。
自然也就可以留着了。
不过,真的不会引起任何的争端吗?
对于天后的自信,裴炎总是隐隐约约感觉并没有那么靠谱。薛元超这个人,现在给裴炎留下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了。
他那突如其来的热情,完全不顾一切的行事风格,总是令人难以捉摸,难以招架。
若是留着他,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别急,别急,麻烦已经不寻自来了。
说的就是太医局的御医,殷实。
作为太医局里资历最浅的一位新人,殷实进入太医局也不过才三年而已,在太医局,他的资历最浅,干的活自然是最多的。
欺负新人,不论古今都是同样的道理。
这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职场的形态。
有的时候,甚至都不必那些老前辈刻意的来欺负你,你作为新人,新来的,难道不该多做一点事吗?
你不做事,老前辈又为什么要带你?
尤其是像太医局这样的地方,动不动就要背黑锅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牵连进什么宫廷密谋当中,然后就是小命玩完,给别人当了替死鬼。
半截身子都踏上了奈何桥,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呢!
可惜啊!
为了积累经验,殷实已经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趋利避害,还是躲不过这大明宫里的明枪暗箭。
这个时候,他就不禁要想象。
未来,会不会有那么一个朝代,即便是皇帝莫名其妙的死了,也没有人会想起御医来,没有人会把黑锅推到御医的身上。
皇帝死了又何妨?
最后还不是无人受伤?
可惜啊!
未来或许会有这么一个好时候,但是,现生的殷实是赶不上了!
“要命了!”
“死期到了!”
“死期到了!”
跟着来福一起往大明宫方向走的殷实,也不管来福说了什么,也不管他们要去做什么,脑子里就盘旋着这么一句话。
要死了,要死了!
从那一天开始,殷实就意识到大事不妙,可能,黑云马上就会笼罩上来,把他这么一个小可怜彻底淹没。
后来,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殷实抱着一点点的希望,认为黑锅已经有人接下了,他应该就可以平稳落地了。
然而,事实证明,黑锅是你的,终究就还是你的。
逃不过的!
那天,紫宸殿上,当殷实看到李素节的尸体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死了!
郇王殿下不是刚刚才恢复了爵位吗?
为什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也太快了!
不需要谁来通风报信,只要看看当时的情况就能够明白,这件事必定是有鬼。
那可是紫宸殿!
是大明宫中最为常用的重要宫殿之一,在专门宴请龟兹使者的宴会上,堂堂大唐帝国的郇王殿下怎么就会这么毫无征兆的死了呢?
任谁都会怀疑是有人故意动手。
郇王本来就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这一点,殷实是可以肯定的,之前,李素节已经在长安休养了好一段时间了,期间,作为背景板,殷实也曾经参加过针对郇王的会诊。
他的状况真的很不好。
可也没到立刻就死的地步。
所以,他绝对不会是病死的!
是谁?
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好大的胆子!太嚣张了!
而这时,殷实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些资历深,医术更加高明的御医不到紫宸殿来,那都是因为他们一早就预料到,这很有可能又与一场宫廷阴谋有关!
可是,他们躲过去了,却把年轻人殷实给卷了进来!
第一,作为御医,殷实从来也没有亲自给李素节看过病,这是前提,他也从没有给他开过药方。
第二,当殷实到场的时候,李素节已经死了!
其实,在场众人谁都能看出,李素节死后,御医才来的,他就是来走一个过场。
御医根本无法挽回李素节的性命。
断肠草!
钩吻!
那可是剧毒,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放倒一个人,别想再有机会爬起来!
可是,那是一般的想法。
现在是死了一个皇子,你只想用普通的办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有用吗?
谁会听你的?
从那一日开始,殷实就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最后,他也要被郇王给拉到地府里!
结果怎么样?
这不是来了吗?
面对着这个惴惴不安的年轻人,来福的内心也是万分的遗憾,挺好的一个人,这就要死了。
“启禀圣人,御医殷实到了。”
把殷实放到了他应该在的地方,老太监来福就一个闪身,离开了风暴边缘!
大型杀戮现场就要开始了!
老公公我可不想溅一身血!
李治还在看奏章,听到这话,连头也没抬。
殷实本来就战战兢兢的,看到李治这种态度,想到那一天在紫宸殿他的所作所为,顿时就觉得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好像要把他的肚皮都敲破了似的!
脱身!
我一定要想一个脱身之法!
我还这样年轻,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郇王是你杀的吧!”
“快给朕从实招来!”
什么东西?
原来辛辛苦苦把殷实叫来,就是为了把黑锅赏给他?
这也忒直接了吧!
天皇李治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感觉,当他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已经宣判了死刑似的。
殷实呆在那里,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明白,这口锅是如何扣在他的头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给自己洗脱罪名。
“圣人!”
“微臣什么都没有做过!”
“微臣是清白的!”
“圣人也很清楚,微臣到的时候,郇王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是微臣害人呢?”
“郇王殿下的死,和微臣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种时候,还管什么措辞好不好,能不能有说服力,只管否认就是了!
这种事谁会承认?
傻子都不会!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天皇李治,并没有对殷实的自我辩解有所表示,而此时,通过李治的表现,来福也做出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圣人他这样做,该不会是为了太子吧!
“都是你们这群庸医害人,要不是你们,素节又为什么会死?”
“明明他刚到长安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你们这群庸医,平时你们治不好病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敢害朕的素节!”
“你们都得死!”
“朕不会饶了你们的!”
声声控诉之下,天皇的眼泪都流出来了,那种悲愤的表情,根本不似作假。
“可是……”
“可是……殿下还是死了啊!”
你看,不管是多么清楚的脑袋瓜,还是多么机灵的一个人,到了天皇的手里,保证几句话就给你忽悠的是迷迷糊糊。
上了贼船你还帮他数钱。
“所以,这都是你们这些庸医害的!”
“说!”
“是不是你们往汤药里混入了断肠草?”
哈!
哈哈哈!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天皇打的一手的好主意!
看来,太子殿下是不必死了,又闯过去了一关!
不过,如果圣人打算这么做的话,天后那边他又打算如何交代?
虽然,殷实还在矢口否认,拼命解释,但是,一旁的来福已经对李治的全盘计划有了详细的了解。
并且,已经开始为御医殷实的性命,捏上一把汗了。
御医殷实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看明白,其实,李治根本就不想听所谓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
而他,只是想把一口即将害人的,又不容易甩出去的大黑锅奉送给可怜的御医的。
而他,太医局的新人,殷实,正是最好的甩锅对象了!
再多的辩解都是徒劳的,李治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
殷实说,御医们只管看病,不可能给李素节下毒!
李治面无表情。
殷实说,他不是李素节的主治医生,他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
李治不置可否。
殷实说,李素节中的是断肠草,也就是钩吻之毒,这种毒药是剧毒的,而且发作特别快。
只要一点点就可以绝了人的性命。
怎么可能是提前在汤药里下毒呢?
时间上根本就说不通。
李治摇摇头,好像聋了。
“朕不管你说什么,但是,你们这些庸医耽误了朕的儿子,素节才死的,所以,你们罪不可赦!”
李治进入了状态,整个人的精神都亢奋了起来。
他疾走几步,来到了殷实的面前,这位年轻的御医,何曾见过天皇如此愤怒的时候,登时就被吓得六神无主。
“圣人!”
“圣人饶命,真的不是我!”
扑通一声,他就跪了,不跪也不行,他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了。
如果是平时,这个时候就该是来福出手的时候了,毕竟,他这位老太监,心善。
看不得好人受苦,总是要帮衬一把的。
可是,现在就不行了。
作为熟悉李治性格的老太监,来福一看这兆头就不对,李治这一开口,就是奔着要命来的。
只不过,上一次,他想要的,是太子李贤的命,而这一次,他又改变了主意。
殷实还完全蒙在鼓里,拼命的解释。
李治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而殷实也渐渐感到,想要从这个麻烦当中脱身是难于上青天了!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是不是要死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圣人要专门和我作对?
一连串的疑问,从殷实的脑海中飞过,而在他的面前,是天皇李治冷酷至极的脸。
他已经没有兴趣听他狡辩。
因为,他已经给他定好了罪名,天子一言,金石难改。
现在,李治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还没有宣判,那都是因为他还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可以一锤定音的好时候。
而电光火石之间,情急之下,急于保命的殷实眼前,忽然浮现了一个人影!
和他的一句话!
对!
最关键的那一句话!
“可是,圣人,人不是太子殿下杀的吗?”
“殿下他都承认了!”
哦莫!
来了!
就是这句话!
殷实话音未落,李治就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
来福也痛苦的蒙上了眼睛。
完蛋了。
一切都结束了!
“来人!”
“太医局御医殷实,大逆不道,谋杀皇子,罪不容诛,拉到东市,三日后问斩!”
殷实不过是个御医,既没有武艺,也不通拳脚,两个千牛卫上来,轻轻一夹就把他拖走了。
“圣人!”
“圣人明鉴!”
“人不是我杀的!”
“是太子,是太子杀的!”
“他还说!”
“快把他的嘴巴堵上!”
“快堵上!”
“别让他再乱说!”
来福急急追出去,身边的几个小太监也不管怠慢,几个人合力,就把殷实的嘴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也不需要太担心,只要让他在坐上被千牛卫控制的马车之前不要再乱说话就可以了。
等到他到了刑部大狱,一切也就结束了,管他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全无影响了。
那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
那是专门看押朝廷重犯的地方!
那是一个有进没有出的地方!
本来,以殷实的品级,他是没有资格进入这样的监狱的,这里关押的可都是皇亲国戚。
而殷实和这些全都不沾边。
他的先祖倒也算是有些名头,在江左,他们殷氏一族也算是大户了,可惜,现在已经不是江左的天下了。
在长安城,还能保持体面的江左贵族也就是琅琊王氏、南兰陵萧氏等有限的几个家族。
其他的士族,早就跟着他们已经倒台的政权一起土崩瓦解,他们的特权已经消失,他们的身份地位也不再为人称道。
他们到了这长安城,首先要面对的,其实并不是李唐为代表的新权贵对他们的围剿。
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其实是自己的老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