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因为军中的将官经常克扣兵卒的粮饷之事,在杨帆的努力下,大明设置了专门监督此事的官吏,后监督此事的职责,逐渐交给了各地的都察院监察御史,一直到今日。
说来有趣,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赵廷、张潇能弹劾杨帆,竟是多年前杨帆一手促成的。
不过,正如杨帆与蓝玉私下会面说的那样,他们二人功劳在身,朝廷不会真的将他们怎样,至少目前不会。
北方有瓦剌虎视眈眈,倭国之内,南北朝对峙已经到了尾声,且东南亚各国还未征服,大明,需要有经验的大将未来为朝廷出征,所以朱元璋一定会保住他们。
杨帆在应天的府邸的管家,的确做了不少坏事,放印子钱、欺凌百姓、拉帮结派……
坏事的确做了不少,杨帆随手便处理了那管家,连带着与他狼狈为奸的九人,一并惩处。
时间悄然流逝,除夕前三天,杨帆的府邸中来了一位老朋友——王慧迪。
王慧迪身为刑部侍郎,亲自负责杨帆与蓝玉的案子,没少奔波忙碌。
两人坐在廊檐下,王慧迪望着落雪,还有悠闲的杨帆,道:“长安侯在家中好逍遥,本官可是一刻不得空闲啊。”
杨帆为王慧迪倒了一杯茶,调侃道:“能者多劳,王大人能力大理应多劳累,不像我想要做事也做不了不是?”
王慧迪闻言苦笑,摆了摆手,道:“长安侯就别说笑了,你是不知道殿下每隔三五日就要派人来过问调查情况,一个劲儿地催促。”
朱标有心在今年发兵北征,将瓦剌诛灭,但这案子一直牵扯着,杨帆与蓝玉如何能走得了?
朱标着急,压力就传到了王慧迪等刑部的官员身上,一级压着一级,白日黑夜地调查。
杨帆微微一笑,说道:“那王大人这般忙碌,还来我这里拜访,是为了什么事?”
王慧迪呷了一口清茶,道:“快到除夕了,吾来与长安侯通通气,让长安侯心里有数,这辽东军中的贪腐情况,是有的,不过,贪腐的将官并不多,至少以我的经验来看,辽东军的廉洁情况可比其他的卫所强太多了。”
王慧迪在刑部待的时间不短,什么奇怪的案子没见过?至于贪腐,更是大明各地都有的。
辽东军贪腐不严重,一方面在于杨帆的严厉整治,另一方面在于辽东自己能生钱,且有朝廷发放粮饷,使得辽东军的饷银丰厚。
有了丰厚的物质基础,自然很多人就不会走贪腐的路,加上辽东军中普通的兵卒也有检举的渠道,将官害怕被检举,自会收敛。
杨帆的眉毛一挑,有些惊讶:“王大人了解得很清楚,莫非这案子就快水落石出,结案了?”
杨帆认为杨伯成、宋讷,甚至联合了都察院的官员,肯定会尽力拖延,可是从王慧迪的反馈来看,似乎这案子距离结案的时间已经不远了,着实奇怪。
王慧迪苦笑,说道:“不,本官今日来就是让长安侯有个心理准备,这案子,恐怕要拖延很久很久。”
杨帆颇为惊奇,问道:“为何?既都已经查明了情况,为何还要拖延很久?”
王慧迪叹了口气,说道:“长安侯不了解这里面的门道,调查、取证、签字画押这套流程就够繁琐的,若是其中有人掣肘呢?”
刑部不是铁板一块,各种文书的呈递、审核,以及证据的流转等都是要人去做的,其中一个或者几个环节出了一点问题,就要花费精力去重新核查。
辽东距离应天千山万水,很多消息光是传到应天就要很久,再反馈到辽东去还要花费许多时间。
杨帆微微眯起眼睛,道:“王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有人在其中故意拖延,铁了心要将这案子拖延下去?”
王慧迪点了点头,说道:“请长安侯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督办,加快进度,但有些事不是我一人就能决定的。”
朱标心中着急,严令官员尽快彻查,王慧迪心里也着急,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詹同、宋讷、吴沉、杨伯成等人在朝中六部中的故旧好友,正在用尽办法,来拖延案件的侦办。
杨帆微微颔首,表示理解,道:“多谢王大人如实相告,那此事就麻烦王大人了。”
王慧迪拜访了杨帆,又匆匆去了梁国公府,将这案子也告诉了蓝玉。
蓝玉可没有杨帆的好脾气,据说与王慧迪发生了口角,最后还将王慧迪给赶出了府邸。
王慧迪与蓝玉的不愉快,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因为大明洪武二十七年的除夕,来了。
休养了多日的朱元璋,也会在今日的除夕夜宴上露面,所以从一大清早开始,应天城的各个大臣府邸便忙碌起来,为入宫做准备。
忙忙碌碌小半日,到快日落黄昏的时候,杨帆才与家眷一起,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入宫后,李景隆神秘兮兮地找到了杨帆,拉着他就往僻静的地方走。
待到了一处角落,杨帆停下脚步,笑着说道:“你这神秘兮兮地要做甚?”
李景隆往左右看了看,说道:“昨夜国子监那边出事了,大人可知道?”
杨帆微微一怔,问道:“又出事了?莫非又有国子监的监生搞什么死谏?”
李景隆摇了摇头,道:“不,大人还记得那个叫作吕征的监生么?他昨夜,死了!”
啊?吕征死谏后一直昏迷不醒,郎中去瞧了开了些药方,却一直没用。
杨帆还曾经委托吕复去查看,结果吕复查看完,给杨帆的答复是,伤重难医,恐不能醒。
连吕复都束手无策,杨帆便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没想到吕征居然死了。
杨帆思忖片刻,说道:“国子监那边怎么说?死因可查明了?为何不上报?”
李景隆无奈地耸了耸肩,道:“陛下今日要参加除夕宴,虽然只是露一面,但谁敢上报死人的消息?都等着除夕过去呢,今日除夕,只能有喜事!”
李景隆与杨帆又闲聊了一会儿才离开,跟随一众大臣往奉天殿而去。
奉天殿,除夕夜。
群臣陆续进入了正殿落座,随着内官总管云奇的一声嘹亮吟唱声,久未曾露面的大明皇帝朱元璋终于露面。
群臣纷纷起身,山呼参拜,向朱元璋行礼,朱元璋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身子还虚弱,他挥了挥手,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随即朱元璋走到龙椅旁,坐了下来,今日的他面容上少了往日的肃穆,多了一份慈祥,他举起酒杯,道:“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养病,朝中众臣辅佐太子处理军国要务,这一杯酒咱敬太子,也敬众位爱卿。”
朱标惶恐地起身,忙说道:“父皇言重了,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群臣也是纷纷起身,说起了客套话,他们感觉到今日的朱元璋的确与生病前不同了,威仪不再那么深重,他就像是一个年迈失去了爪牙的雄狮,不再具有以前的威慑力。
朱元璋饮下一杯酒,脸色微微泛红,朱标见状说道:“父皇,您身子还未痊愈,不宜过多饮酒,今夜除夕,儿臣有好消息要呈递给父皇。”
朱元璋放下酒杯,咳嗽了两声,道:“哦?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咱?”
朱标笑容满面,挥挥手,立刻有内官端着托盘走上来,朱标对朱元璋说道:“今天清晨,由墨翟、蒯富等匠人联手绘制的新都图已经送来,我大明新都的基础建筑,已经全部竣工!”
哦?
不止是朱元璋觉得惊讶,满朝文武也觉得这速度太快了。
朱标命人将送来的新都图打开,然后为朱元璋以及众大臣解释道:“新都之中,皇城、宫城主体建造已经全部完成,而剩余的民宅等亦全部完成。”
“根据墨翟、蒯富大匠的预测,细节方面再有一年半到两年就可完善,届时我大明随时可以迁都北平,他们特意送来这新都图,恭贺新年!”
朱元璋的笑容更深,让内官将新都图凑近了他好看的清楚,道:“好,这幅新都图送到乾清宫去,哈哈哈。”
朱元璋笑地开怀,然而朱标的今日奉上的喜事还不止如此:“父皇,倭国、琉球、占城国,以及瓦剌的使臣都在外面,他们奉国主之命来此朝拜我大明,希望能见父皇一面,瞻仰我大明之威仪!”
新都图是一个小惊喜,那各国来的使团对于朱元璋来说,则是一个大惊喜。
朱元璋自开创大明以来,东征西讨,为的不就是“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么?他要创造一个堪比汉唐的大帝国,更要开创比肩文景贞观的盛世王朝。
各国的使团来到大明,恭贺大明之新年,四方来朝,仰慕大明之威仪,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让朱元璋开怀的?
就连一向与大明不对付的瓦剌,都派出使团来,想要与大明交好,畏惧大明。
朱元璋高兴归高兴,但还未痊愈的身体却由不得他多停留,饮了一杯酒,又见到了朱标呈递的喜事,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贺后,朱元璋便离开了。
朱皇帝离开,除夕夜宴的气氛反而更加活跃,群臣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夜宴一直持续到丑时方才结束。
杨帆也多喝了两杯酒,不过他并未离开皇宫,而是随着云奇一直往武英殿而去。
路上吹着风,杨帆问道:“云内官可知道殿下找我过去有什么事?莫非是饮酒不曾尽心,还要再喝两杯?”
云奇笑了笑,道:“侯爷说笑了,去武英殿当然是谈论正事,侯爷您慢点走,这路上雪多路滑。”
杨帆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无妨,应天的风雪比之辽东,可小多了。”
约莫两刻钟之后,杨帆到了武英殿。
武英殿内,朱标正站在一副地图前出神,听见杨帆的脚步声,朱标朝杨帆挥挥手,不等杨帆行完礼数,便催促道:“杨先生快来看看,本宫标注的行军路线,如何?”
杨帆闻言凑上前,就见朱标在地图上,从密云守御千户所的方向,标记出了一条直通杭爱山的行军路线,他目光扫过行军路线,轻
声说道:“殿下决心要在今年对瓦剌用兵了?瓦剌可是派了使团过来。”
朱标笑了笑,脸上浮现出一抹果决,道:“佛家奴敢在我大明进攻鞑靼的时候偷袭梁国公,见势不妙便派出使团求和,足见此人阴险狡诈,有他在,瓦剌就是一头饿狼,绝不可留!”
杨帆眼珠一亮,惊讶于朱标的清醒,却听朱标继续说道:“今年征瓦剌,本宫想从杨先生与梁国公之中挑选一位北征,不知杨先生意下如何?”
杨帆闻言想了想,说道:“殿下信任,臣与梁国公自然责无旁贷,但我们二人的案子还未结束,如何领兵出征?若是实在不行,殿下可以另选贤能出征。”
朱标摆了摆手,道:“另选贤能?杨先生让本宫选谁?魏国公、信国公年事已高,郭镇、耿瓛等则太过于稚嫩,老的老小的小,除了你与梁国公,我不知谁还能担此重任。”
杨帆微微一笑,说道:“我大明人才济济,若要选贤举能,领军出征,臣推荐一人保证能让殿下满意,也一定能挫败瓦剌,还我大明北境太平。”
哦?
朱标来了兴趣,问道:“杨先生认为谁可以代替你与梁国公,出征瓦剌?”
杨帆轻声说道:“曹国公李景隆,九江与我共事多年,从高丽到漠北历经大大小小战役十几场,也曾在乐游原独自领军击败李成桂麾下大将,我相信九江能赢佛家奴!”
历史上的李景隆输给了朱棣,还是大输特输,但杨帆却相信这个时代的李景隆,已经成长为了出色的统帅。
李景隆?
朱标沉吟片刻,说道:“九江虽从军多年,然独自领兵征战的次数极少,时不我待,今年若不能击破瓦剌恐明年再无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