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松手!”霍念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好好走不行吗?你今日怎么跟屁股着了火似的……”
眼看就要把霍念拉出院门,苏烬正暗自松气,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心头猛地一跳,回头望去——
只见凌言裹着那件长及脚踝的玄色锦袍,正快步从殿内走出,显然是想趁他们不注意溜回自己的寝殿。
哪曾想刚走到殿门口,就被两个端着洗漱水的宫女撞了个正着。
“仙师大人安!”宫女们慌忙屈膝行礼,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凌言身上——
那身明显不合身的衣衫,宽大的衣摆拖在地上,袖口还松松垮垮地垂着,怎么看都透着几分怪异。
霍念本被苏烬拽着往外走,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殿门口的凌言。
四目相对。
凌言僵在原地,指尖紧紧攥着宽大的衣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清晨的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因慌乱而微微睁大的凤眸,平日里的清冷出尘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当场抓包的窘迫。
“师……师父?”霍念眨了眨眼,目光在凌言身上那件明显属于苏烬的锦袍上转了一圈,又看向身旁一脸僵硬的苏烬,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这是……去哪了?怎么穿苏烬的衣服?”
空气瞬间凝固。
凌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尖却在袖中悄悄掐了个定身咒的法诀将两名小宫女定在原地。
他抬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随便逛逛,不小心沾了露水,借他的衣服穿穿。”
“哦!”霍念狐疑的往前走了一步,“可这衣服……”
“哎哎霍念!”苏烬猛地伸手拦住他,“师父都说了随便逛逛,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走走走,早膳要紧,再磨叽下去,迟靖川可就真的要被人放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凌言赶紧回殿,同时死死按住霍念的肩膀往后推。
霍念被他推得踉跄,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烬半拖半拽地拉离了庭院。
“苏烬你放开我!”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不满的嘟囔,“你急什么……师父穿你衣服怎么了……”
凌言站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拖沓的锦袍,又看了看殿门口那两个依旧保持着行礼姿势,嘴角狠狠抽了抽。
“……苏烬,”他咬牙切齿的低声骂了一句,“回头再与你算账。”
晨风吹过,卷起地上散落的几片花瓣,也吹动了他鬓边未及束起的长发。
远处传来宫人们晨起劳作的声响,天边的鱼肚白已渐渐染上了暖红。
苏烬正拽着霍念在宫道上打转,少年挣得不耐烦时,迎面走来的玄甲侍卫忽然顿住脚步。
那侍卫腰间佩着鎏金虎头令牌,见了两人便单膝跪地:“苏小仙君、霍小仙君,属下奉摄政王令,特来请三位去雅岚殿用早膳。”
霍念刚要开口,却见苏烬指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他的袖口。
晨曦透过廊柱洒在苏烬侧脸上,他眼尾微挑,语气听似随意:“王爷倒是好兴致。不过我们还需先回揽星殿一趟。”
“这……”侍卫面露难色,“王爷说此事关涉迟国相,还望三位即刻前往。”
“急什么?”苏烬拖长了音调,忽然凑近侍卫耳畔,声音压得极低,“你家王爷昨夜子时还在倚翠楼外徘徊,如今倒有闲心请早膳?”
侍卫瞳孔骤缩,手按上刀柄的动作僵在半途。
苏烬却已拉着霍念转身,袍角扫过侍卫鼻尖时,轻飘飘丢下一句:“你且在前头引路,去去就来。”
待侍卫的脚步声远了,霍念才猛地甩开苏烬的手:“你又搞什么鬼?方才那侍卫眼神不对劲!”
“何止眼神不对劲。”苏烬望着宫墙上蔓延的藤蔓,指尖捻起一片落叶。
“你注意到他靴底的泥了吗?青黑色,带腥气——昨夜倚翠楼后巷的积水便是这颜色。”
两人快步穿过月洞门,揽星殿的海棠正开得泼天烂漫。凌言立在花树下,月白广袖被晨风吹得扬起,发间玉簪碎着晨光。
他见两人进来,目光先落在苏烬手上捏着的玉瓶上,凤眸微沉:“迟靖川身上的?”
苏烬屈指一弹,淡红色法阵如梅花般绽开,将三人笼罩其中。
瓷瓶“嗒”地落在石桌上,瓶内金蜂撞得瓶壁嗡嗡作响。
霍念蹙眉开口:“师父,昨夜苏烬抓到迟靖川时,他袖里就藏着这东西!”
“为何昨夜不说?”凌言指尖敲了敲瓶身,法阵光影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苏烬神情略显尴尬,干咳一声:“那个……我想着师父歇下了……就没说……”
凌言抬眸,没好气的瞪了后者一眼,“血祭阵用活人饲蜂,迟靖川身为国相却藏着噬心蜂——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霍念倒抽一口凉气:“难道血祭阵的幕后之人……”
“不止于此。”苏烬按住石桌,指节泛白,“昨夜林衔曦说他在府中歇息,可那侍卫靴底的泥却证明他去过倚翠楼。”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声响。
三人同时噤声,法阵外影影绰绰晃过几道人影,为首的宫女柔声道:“凌仙师,王爷请三位去雅岚殿用膳!。”
凌言撤去法阵时,苏烬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少年掌心滚烫,指腹蹭过他腕间淡青色血管:“师父,若去了雅岚殿……”
“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凌言抽回手,广袖拂过石桌,瓷瓶已消失在乾坤袋里。
霍念挠着头,视线在苏烬和凌言之间打转:“可迟靖川被点了穴道,还中了苏烬的噤声咒……林衔曦问不出什么吧?”
“噤声咒?”凌言猛地停步,目光锐利:“你何时学了妖族的禁言术?”
苏烬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捻住腰间玉佩穗子,目光飘向院外疯长的海棠:“额……两年前在广陵见过狐族长老施咒的法印,恰好记住了手诀。”
晨风吹过,一片海棠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凌言发间,霍念伸手替他拂去。凌言瞪了苏烬一眼,广袖一扬:“去雅岚殿。但记住——”
他忽然压低声音,“方才我用术法探查时,发现有法残留的气息。林衔曦……或他身边的人,定与玄界有关。”
三人随宫人穿过九曲回廊时,苏烬忽然拽了拽凌言袖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方才那侍卫靴底的泥,除了倚翠楼后巷,还像极了……城郊乱葬岗的积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