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眸色一沉,尚未开口,前方月洞门已透出雅岚殿的飞檐。
这座宫殿曾是林衔曦为太子时的寝宫,如今廊柱仍挂着褪色的鎏金宫灯,檐角铜铃在晨风中叮当作响。
正殿内,林衔曦端坐于雕花紫檀桌前,见三人进来,竟亲自起身行礼,玄色蟒袍下摆扫过青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凌仙师,请坐。”
凌言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桌案上摆着的水晶蒸饺与杏仁茶,袖中指尖悄无声息地在地面布下一道法阵。
苏烬把玩着白玉瓷勺,忽然将瓷勺重重一磕:“王爷,迟靖川审得如何了?”
林衔曦端起茶盏的动作顿了顿:“苏小友不是施了术法?本王一介凡人,如何解得开。”
他放下茶盏,示意身后侍卫呈上一叠信筏,“倒是在相府搜出这些——迟靖川与广陵火凤台掌门宇文策的密信。”
霍念瞥向林衔曦展开的书信,信筏上朱砂字迹狰狞:“‘重生术残卷需活人百八十,深渊秘境钥匙……九尾天狐血脉’?”他猛地抬头,“火凤台不是名门正派吗?”
“正派?”林衔曦低笑一声,“宇文策前年便堕入邪道,只是瞒着玄界罢了。至于深渊秘境……”
他忽然抬眸,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苏烬,“传闻需九尾天狐嫡系精血方能开启,而此秘境连通上古战场,藏着……”
苏烬抬眸微微眯起眼睛,“王爷对玄界秘闻如此清楚,倒像是……”
“苏小友可是忘了昭明王朝的秘典?”林衔曦打断他,起身走向殿中悬挂的《昭明开国图》,画卷上的帝王身披龙袍,剑指苍穹,“千余年前,初代皇帝林伯宁曾与天神玄霄决战。”
凌言指尖忽然泛起微光,殿角阴影里似有黑气一闪而逝。
林衔曦却浑然不觉,声音陡然低沉:“玄霄欲以神力操控人间,林伯宁以‘逆劫诀’破其神甲,却被临死的玄霄下了诅咒——”
“林家子孙永禁修仙,若违此誓,经脉寸裂而亡。”苏烬接口,“但更有趣的是,无论何姓何氏坐上皇位,四十岁必暴毙。”
林衔曦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悸:“苏小友也知此事?”
他指向画卷角落,“我大哥林衔熠十年前,强行修炼术法突破元婴境,暴毙时……”
他喉结滚动,“尸身经脉尽成蛛网,与古卷记载分毫不差。”
凌言指尖在袖中凝出冰棱,眸光如淬了毒的利刃:“我很是好奇……王爷是如何做到安然无恙的。”
殿内鎏金宫灯无风自动,映得他眉眼愈发冷冽。
林衔曦的笑容僵在嘴角,良久,他低笑出声:“不愧是大宗师,果然名不虚传。”
袖中漆黑玉牌被重重拍在案上,扭曲的雷纹泛着幽光,“其实还有个故事——每代帝王的同胞兄弟中,有一人佩戴此物,能替帝王承受诅咒反噬。本王与林衔烛,本就是一母所生。”
所以七年前那场宫变,所谓的退位让贤,不过是幌子?”凌言逼近半步,“实则你早已成了诅咒载体,被迫隐居幕后,又或者……”
他顿了顿,凤眸眯起,“从一开始,该承受反噬的就是林衔烛,却因某种缘由,你们调换了身份?”
“好一个聪明人。”林衔曦抚掌狂笑,笑声里带着癫狂,他跌坐回椅子,抓起茶盏一饮而尽。
“千余年来,历代帝王都在寻找破解诅咒之法。最终发现的禁术——同生契,需要与至亲绑定。被绑定者承受双倍诅咒,却能修习术法压制反噬。”
他猛地扯开衣领,脖颈处密布着蛛网状的黑纹:“本王八岁封太子,文韬武略皆受父王青睐,所以最初定下由二哥承受反噬。可在生死面前,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玉牌被他狠狠攥进掌心,鲜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宫变那日,他用转移术将禁制打入我体内。凭什么?明明我才该是活在阳光下的那个人!”
“所以你不甘心。”凌言的声音很平静似乎要有猜到了,“不惜成为世人眼中的乱臣贼子。”
“我不信命由天定!”林衔曦突然掀翻桌案,杯盏碎裂声中,他眼底燃起偏执的火光。
“倘若刀架我颈侧,我定不会刀下留情!我志不在做君子,睚眦必报又如何?”
霍念下意识挡在凌言身前,却被苏烬按住肩膀。少年的指尖微微颤抖,死死盯着林衔曦手中的玉牌。
“那你现在把一切和盘托出,是想鱼死网破?”凌言的法阵悄然成型。
“鱼死网破倒不至于。”林衔曦忽然诡谲一笑,目光扫过苏烬,“但本王知晓另一个秘密,不知够不够与苏宗师谈条件?一个……关于你过去的秘密。”
苏烬面色瞬间惨白,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撞翻花架:“你……”
“别紧张。”林衔曦慢悠悠抚平袖口褶皱,“有些秘密想被保守下去,总要付出代价。本王不过是想告诉你们——”
“木已成舟。就算你们现在揭发本王,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扯开广袖,露出溃烂的手腕:“这六年,本王生不如死。承受着双倍诅咒,看着这副腐烂的皮囊……”话音未落,殿门轰然洞开。
“老九!你疯了!”林衔烛手持长剑冲进来,剑尖直指林衔曦咽喉。
“权力,真是让人沉醉。”林衔曦懒洋洋倚在椅背上,任由剑尖抵在胸口,“我只需一个念头,就有人替我扫清障碍。今日我为摄政王,明日——”
他猛地握住剑尖,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也能让这天下,我说了算!”
“你竟敢觊觎皇位?”林衔烛浑身发抖,“这朝堂之上,岂容你放肆!”
“皇位?”林衔曦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檐角铜铃乱响,“你不过是个傀儡!本王让你活,你才能活;想让你死——”
不过是弹指间的事!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林衔曦一掌拍开林衔烛,鎏金袖扣擦过对方喉间时带起一道血痕。
他步步逼近苏烬,玄色蟒袍拖过满地碎瓷,那双曾盛满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燃着疯狂的火焰——
苏烬太熟悉这眼神了,上一世镜中倒映的自己,在听雪崖血洗三千修士时,眼底也曾翻涌着同样的暴虐。
“本王该叫你灭道仙君,”他凑到苏烬耳畔,灼热的气息喷在少年颈侧,“还是天狐太子?”
话音未落,他手腕翻转,玄色法印如蛛网炸开,周遭殿宇瞬间崩塌,化作流动的墨色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