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衔烛不解地接过玉牌,触手冰凉:“父皇,这是……?”
“凡我林氏后裔,每代能活到最后的,只有两个人。”老皇帝的声音沉下去,“一个是主契,一个是子契。”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痛苦,“因为我们是被天神诅咒的血脉,无论谁,四十岁时必暴毙而亡,且终身不得修炼术法。”
“诅咒?”林衔烛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错?”老皇帝苦笑一声,“先祖犯下的罪孽,哪有什么为什么。”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宫墙,“直到第十五代先祖,才找到一个保留血脉的法子——同生契。需与至亲绑定,被绑定者承受双倍诅咒,却能借诅咒之力修习术法,压制反噬。”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说白了,子契就是主契的替身,替他承受伤痛,替他短命,甚至……替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林衔烛后退一步,玉牌“哐当”掉在地上:“不……父皇,您的意思是……”
“当年,朕与你四叔签了契约。”老皇帝的声音冷硬起来,“他成了子契,替朕承受诅咒。可他受不了那蚀骨之痛,疯了。”
他指向窗外那座常年紧锁的破败宫殿,“看见没?里面关着的,就是你四叔。他不会死,除非朕死了。可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林衔烛浑身发抖,猛地摇头:“不!我不要!父皇,我是您的儿子啊!我不要做子契!我不要变成怪物!”
“由不得你!”老皇帝猛地一拍书案,“你和曦儿是一母同胞,血脉最纯,只有你们能坐镇昭明王朝!他为明,你为暗,生死与共!这是你的命!”
他话音未落,殿外冲进来数名侍卫,粗暴地将林衔烛按在地上。
泥土混着腐叶蹭在他脸上,他像一头被缚的幼兽,疯狂挣扎:“父皇!求您了!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那样!放开我!”
老皇帝一步步走近,手里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老二,忍忍就过去了。”
“不——!”
匕首刺入心口的剧痛让林衔烛眼前一黑,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被硬生生抽离,又有一股阴冷刺骨的力量灌进来,沿着经脉疯狂啃噬。
惨叫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他从惊恐到绝望,再到最后眼神空洞地瘫在地上,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泥泞中醒来,胸口的伤口已愈合,只有手中多了那块刻着“林衔烛 奴”字样的玉牌。
他踉踉跄跄走回翊坤宫,宫女递伞被他狠狠推开。
回到偏殿,他就那么穿着湿透的衣服坐在地上,一坐就是三天。
皇后王氏在门外敲了三天的门:“烛儿,开门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母后!”
可门内只有死寂。
后来王氏的身体日渐衰弱,终日咳血,卧床不起。
而林衔烛再也没出过那间偏殿,像个活死人一样蜷缩在角落。
直到王氏病危的消息传来,他才第一次打开房门。
王氏屏退众人,虚弱地拉着他的手,泪水滑落:“烛儿……是娘对不起你……娘没保护好你……别恨你弟弟,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最亲的人……求你……别恨他……”
林衔烛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好……母后,我不恨他。”
可王氏闭眼的那一刻,他心中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死了。
五年后,二十岁的林衔烛勾结国师轩辕寒宫,在生辰那日发动宫变。
皇城守卫尽换死士,宫门大开,叛军如潮水般涌入,血流成河。
他提着染血的刀踹开御书房的门,将匕首狠狠捅进老皇帝的心口,就像当年老皇帝对他做的那样。
而此时的林衔曦正在太子府,十五岁的少年已生得温文尔雅,听见外面杀声震天,冲出去时只见满府鲜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提着刀、眼神怨毒的哥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林衔烛一步步逼近,染血的手攥住他雪白的狐裘,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溃烂的皮肤:“怎么了?我的好弟弟。”
他笑得癫狂,又带着血泪,“太子之位坐得舒服吗?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消失了六年?”
他掐住林衔曦的下颚,指腹用力:“因为林伯志喜欢你!你文武双全,天纵奇才,是天之骄子!可我呢?”
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袖,露出更多溃烂的伤口,“我只是个武夫,是个傻子!你看这些伤!都是我替你受的!我是你的子契,林衔曦!我替你承受这诅咒之苦!”
林衔曦吓得浑身发抖:“哥,我不懂……什么子契?什么诅咒?”
“你不懂?”林衔烛笑得更狠,猛地掏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他嘴里,“那你就来尝尝!尝尝这骨裂心碎的滋味!”
他口中念念有词,诡异的符文从他掌心涌出,没入林衔曦体内。
林衔曦瞬间感到经脉寸寸断裂,皮肤皲裂溃烂,剧痛让他在地上打滚,英俊的面容扭曲变形。
而林衔烛身上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拿出那块玉牌,只见上面“林衔烛”的名字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林衔曦”三个血字。
“从今以后,我来做明。”林衔烛将玉牌丢在地上,用靴底碾过,“但我没父皇那么冷血。”
他蹲下身,看着痛苦挣扎的弟弟,笑容温柔又残忍,“我会封你为摄政王,让你永远做我的刀,我的人……我的奴。”
雪,不知何时飘了起来,覆盖了太子府的血迹。林衔曦躺在雪地里,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母后温柔的笑脸,却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世界会变成这样。
次日,登基大典。
林衔烛身着龙袍,站在金銮殿上,接受百官朝拜。他面色红润,眼神锐利,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阴霾。
“昨日,国师轩辕寒宫谋反,刺杀先帝,罪大恶极!”
他声音洪亮,传遍大殿,“幸得前太子衔曦拼死抵抗,才保得江山社稷!然太子殿下为护朕身受重伤,特上书让贤,朕……”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念及兄弟情深,特封林衔曦为摄政王,辅佐朕处理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