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曾经短暂地醒来过那一次
江南别苑的医疗室里，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礼安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瑰丽的霞光透过薄纱窗帘，在纯白的房间里投下温柔的暖色。
江行野就坐在她床边，骨节分明地手掌搭在她细嫩的手指上，一刻不曾分开。
他的目光专注而深沉，见她睁眼，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放松。
“醒了？”他的声音很轻，“现在身体舒服些了吗？先喝点水吧。”
江行野不知该怎么关心礼安才好，摇起礼安的床，在水杯中插好吸管，递到她嘴边。
礼安眨了眨眼，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她小口小口喝了两口水。
“我睡了多久？”她问，眼神懵懂，声音还有些无力。
“不久，只是第二天下午。”江行野俯下身，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手腕和肚子还痛吗？”
礼安摇摇头：“已经好多了。”
她看着江行野担忧的眼神，轻声道：“行野哥，我上一次醒来的时候，听医生的意思……我不是简单的失忆？”
江行野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唇边，落下细碎的吻。
他斟酌着用词，试图用最温和的方式，向她解释那段被篡改的人生。
“是的，你不是简单的失忆。十五岁那年，林婧茵联合威尔逊对你进行精神催眠却失败，最后你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痛苦罹患人格分裂。所以，你失去了十年记忆并非因为车祸，而是因为作为主人格的你，本身就没有参与过去十年的生活。”
礼安静静地听着，鸦羽似的睫毛飞速眨着。
那些纷乱的、破碎的记忆碎片在此刻找到了归宿，开始在她脑海中拼凑出完整的轮廓。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礼安的声音很轻，扯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她的情绪波动并不大，垂下眼，低声喃喃：“是我爸妈的话，做出这种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江行野心疼地把礼安揽进怀里。
礼安沉默了一会儿，几滴眼泪不受控地无声落下。
她用江行野的衬衫抹去眼泪，哑声道：“其实我这次醒来前就有预感。这是第一次，我感觉我的身体不只有我一个人，我像是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听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一会儿觉得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一会儿又痛得很真实。”
她的眼眶慢慢红了，积蓄已久的委屈和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
“我看到她和秦燃在一起，看到她对你冷言冷语，看到她发微博控诉你绑架……我拼命地在身体里呐喊，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告诉她我爱你，求她不要再伤害你。可是没用，她只会更加强势地霸占着我的身体，直到我再一次失去意识。”
礼安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被囚禁在自己的躯壳里，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格操控着自己的人生，说着违心的话，做着伤害江行野的事情，这些记忆在礼安醒来后愈发清晰。
“别激动，安安，现在已经没事了，”江行野紧紧抱住礼安，轻拍她的后背，“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情绪过激。不管你的副人格做了什么，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在江行野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雪松香气中，礼安的情绪慢慢平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行野哥，你知道吗？五年前在大雨之下哭着喊你名字的，是我。我曾经短暂地醒来过那一次。”
江行野一愣。
“我在梦里记起了那一天，”礼安的思绪飘回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是在姐姐的忌日礼，我闻到了很多次熟悉的雪松香，忽远忽近，越来越清晰……”
她回忆着，眼神里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清明：“五年前，是不是你刚回国的时候？你也来参加了姐姐的忌日礼，对吗？”
“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礼安继续道：“我只觉得我是在江家、在你身边睡了一觉，你的味道不见了我也就该醒了。我的意识就是从彻底感知不到你的存在时苏醒的，我看到我在一辆救护车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边的人都是谁、他们要带我去哪，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你，回到你身边。”
“所以，我才会从救护车上逃出来，然后不顾一切地在街上喊你的名字。”
江行野再也忍不住，一滴滚烫的泪砸在礼安的手背上。
他一直以为，五年前的重逢是她一时的冲动，甚至可能是一场针对他的陷阱。
却从未想过，在那段他以为被彻底遗忘的岁月里，她一直都在和命运做抗争，拼尽全力地向他靠近。
“安安，让你吃了太多苦，对不起。”江行野抱住礼安。
两人相拥了很久，直到礼安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稳，江行野才轻轻放开她，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都过去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无比，“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把属于你的十年，一点一点，亲手为你补回来。”
“没有你的时间从来都没有意义，我不要过去的十年，我要未来的时间。”礼安说。
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突然想起接受治疗前的时间，轻声问：“行野哥，你的生日被我搞砸了，我给你补过一个吧。”
江行野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用。你回来，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礼安嘟起嘴，带着一丝病后的娇憨，“那好吧。但是我的生日也快到了，你可不能借机报复我，我要过一个很盛大的生日才行。”
明白女孩儿的心思后，江行野的目光愈发温柔，他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好。都听你的，我的安安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