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嫁娶如坟,双飞入墓
秋粟面无表情,很是严肃地将方才全程都复述了出来,谢梨初眉心一跳,坐在简陋的床榻间望向眼前的小丫头。
心中有些欣慰,秋粟迷茫,“娘娘?您在看什么,奴婢脸上可是有脏东西?”
谢梨初摇了摇头,温声,“只是想不到,我家秋粟,也是成长地十分有用且靠谱了。”
无论是方才在中院洒扫时,秋粟大胆上前探听采春采夏两姐妹的口风,还是方才面对采春时的机灵坦荡。
无不彰示,那个好吃单纯的秋粟,如今也成了能让人倚靠的存在。
秋粟甫一被夸,还有些愣愣,反应过来之后,迅速脸热()地低下头,声若蚊蝇,“也没有,小姐真爱取笑我”
谢梨初莞尔一笑,回归正题,目光微微闪烁,“这么说,三月前,叶婉儿的确与人有私。”
秋粟点了点头,“那采春还说,应当就是花宴那日,众人都在前厅忙着,婉儿小姐推说身子不适,不胜酒力,就往后院走去了。”
“跟随而去的,还有一身材高大的男子,采春虽瞧见了,可那日贵人实在太多,她身为家奴实在分辨不出是哪位贵人。”
谢梨初沉思,想来,采春之言非虚,此事与她料想的大差不差,而几日前,她托宋子徽帮忙取来的名录。
也正是那日花宴的宾客,算算日子,应当都收到了请帖。
她站起身,望向庭中,水面清圆,晚饭后下过一场小雨,叫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蓄积了不少雨露。
此刻宛若平镜,倒影着树影、明月寂寂。
叶婉儿院中,地面积水只浅浅薄薄一层,刚蓄积了些,便被下人们一帚扫去了。
叶婉儿坐在桌前,同样望向窗外,嘴角笑意微勾,缓缓吐出几句。
“想来,明日是顶热闹的。”
。
次日。
众人起了个大早,四处都是吵吵嚷嚷的动静,炮竹更是点了一串又一串。
昨日虽未劳累,可后来孔嬷嬷还是不放心,硬要再收拾齐整些,谢梨初虽未制止,却也跟在身后帮了些忙。
加之昨日车马劳顿又与众人费口舌功夫,她只觉今日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那般疼痛。
谢夫人早早派了人来,要将人喊起来做事,被秋粟拦了许久,实在无法交差,生怕落得个棍杖,那老嬷硬是横冲直撞了进来。
秋粟哪里抵得过身硕腰肥,手如虎爪般有劲儿的老嬷婆,险些都要被撞飞起来。
“呔!反了天了,你们谢府就是这般教导奴才硬闯主人的院子吗!”
两人在外头拉扯得不可开交,谢梨初早就被吵醒,眼下正头昏,虚虚传唤了句:“秋粟,你放人进来便是。”
直到梳妆完,那老嬷依旧杵在一旁叨叨个不停,仿佛晚起这片刻,是犯了多严重的天条,即刻就要拉去问斩了似的。
一路走到中院,才消停了好多。
府内四处张灯结彩,红绸不要钱似得张挂起来。
大夫人从前是商贾之女,二夫人也没好到哪儿去,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两人一拍巴掌,张罗出来的婚宴,可谓是惨无人状,令人不忍卒睹。
好好的清雅府宅、芝兰玉树,便被这不要钱的红绸挂得好似阎王娶亲,可怜那谢真此刻还穿着一身喜服,正满面红光呢。
谢梨初有时真的庆幸,她是在江南,在祖母的教诲下长大,而不是在谢夫人膝下长成,否则这种铺张夸耀的性子,恐怕是没跑了。
她开始无法与从前想要亲近谢夫人的自己共情。
“还愣着干什么呀!我是使唤不动你这个东宫太子妃了!”
说曹操,曹操到。
大夫人一身暗红喜袍粉墨登场,满头金饰戴得好似秦楼站街的老()鸨那样喜气,二夫人更是五十步笑百步,大哥不说二哥。
两人往那一站,便知这秦楼是个好去处,至少有钱。
她从未觉得,谢府是这般的草台班子。
其实都要归罪于,谢国公对家务事的置之不理,与老夫人,此刻正端坐宫中的敬文长公主也有关系。
自打老国公去世后,长公主便搬回了宫中过活,对谢府可谓是不管不顾。
谢梨初额角正突突跳着,懒得与谢林氏计较,转身去忙碌了。
午时,更加热闹了几分。
开始有宾客来了,而红轿子也从半个京城巡了一遍回来,谢真身骑白马,虽说马儿毛色没那么光亮,却胜在人年轻,左右也有几分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滋味。
“落轿!”
众人喝彩,谢真翻身下马,将那一双探出鲜红帷布的红酥手牵过。
两人牵着红绸缓步入府,踏火盆、行天地,谢梨初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
安安静静地,沈容槐不知何时到了谢府,在两位新人高声‘夫妻对拜’时露出眉目。
两人站在两边,喜堂好似一段银河,隔开了岁月与仇怨,谢梨初淡然抬眸,对上一双同样毫无波澜的眼眸。
难免有些触动,与沈容槐成亲那日,算不上旷大。
本就是皇家为了制衡旧臣做出的交换,两人之间只是利益婚嫁,并无任何感情。
因此婚事一切从简,一顶红轿子将人从谢府抬出,一路上连吆喝都没有,就默默送进了东宫。
可笑她那时双手交叠,心中惴惴,彼时懵懂,未经人事,不明白为何外头一声炮仗都没有。
既无兄长、姊妹背她上轿,更无新郎三射轿门请她下轿。
此后,她一直以为。
婚嫁便如这般,如丧如默,只是从另一个鬼门关一脚踏入另一个吃人的深渊。
“礼成——”
“送()入洞房!”
两声高喝,拉回了谢梨初的思绪,宾客鼓动双掌喝彩,有好事者,闹腾着随着两位新人前去新房。
谢梨初记得,谢真所娶,也是位商贾之女,两人自学堂而识,也算相熟相知,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确如对拜时所言。
应当是在天愿为连理枝,在地愿为比翼鸟那般和和美美的。
闹剧结束,谢梨初实在累的厉害,扶着腰往后堂走去,与前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此处寂静地宛若冰窖那般无言。
甫一坐下,便有清润男音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