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花花并不知道叶萍跟赵家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知道自己的这个“婆婆”是实打实的离经叛道。
活了四十多年了,人到中年忽然要跟丈夫离婚,分走了一半的家产不说,还带了两个没用的赔钱货直接回了娘家房子。
这在谢花花看来,就是不正经的女人才会做的事。
她扭着腰走到赵文卓身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你可是她亲儿子!长子!就算离了婚,她赚的钱,也该有你和文磊一份!文磊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整天在家闲着,不也得花钱?她叶萍想拍拍屁股就撇清关系?没门儿!你是读过书的,该懂法吧?她是不是得给你和文磊抚养费?不能便宜了那两个小杂种呀!”
谢花花的话,像毒蛇的信子,一点点钻进赵文卓的耳朵里。
他原本就因为厂里的闲言碎语和对叶萍过上好日子的嫉妒而烦躁,此刻被妻子一挑唆,那点阴暗的心思彻底被点燃了。
对啊!他是长子!叶萍的钱,凭什么都给那两个外人?尤其是那个捡来的野小子,现在还改名叫什么晓枫?就是个捡来的野种,现在还和叶萍在一个户口本上!
一股扭曲的“正当性”和贪婪的占有欲攫住了他。
他阴沉着脸,掐灭了手里的烟,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那件纺织厂发的、现在已经洗得发白的劳保服领口。
“那就让她没法挣钱,让她知道知道,最无助的时候还得是大儿子靠得上。”赵文卓说完,看向谢花花,他没想到自己的新媳妇儿跟他的想法居然能够这么重合,即使赵大伟觉得这婚结的不光彩,可他还是觉得娶了谢花花让他心满意足。
“真不愧是我老婆,亲一口。”
赵文卓嬉笑着亲向谢花花的嘴唇,煤油灯熄灭,屋里传来床板吱呀吱呀的声响。
而此刻的叶萍正在批发市场里精挑细选,跟老板讨价还价,又定了两匹颜色少见的进口毛呢料子,心里盘算着设计几款新颖的大衣。等她抱着沉甸甸的布料,满怀希望地回到“瑞锦祥”那条熟悉的街口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不对劲。
太安静了。
平日里这个点,铺子门口总有等待量体或取衣服的客人,隔着玻璃也能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可现在,裁缝店的玻璃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没有缝纫机的声响,没有客人说话的声音,只有一种死寂沉沉地弥漫出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冲了过去,猛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哗啦——”
门框上残留的、摇摇欲坠的半块玻璃碎片,被她推门的动作震落,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铺子里的景象,让叶萍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裁缝铺里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席卷过。原本整齐码放在木架上的各色布料被粗暴地扯下来,散乱地扔在地上,上面布满了肮脏的脚印。几匹昂贵的丝绸被撕开长长的口子。缝纫机倒在地上,机头歪斜,旁边散落着崩断的缝衣针和踩扁的线轴,马上完工的旗袍也被撕碎。工作台上,她精心画了一半的新样图被撕成了两半,揉成一团丢在角落。地上还有打翻的茶水渍和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深褐色血迹。
陈老板佝偻着背,坐在唯一一张没被掀翻的小凳子上,脸色灰败得像一张旧报纸。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张被撕毁的设计图,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突出,抖得不成样子,带动着那张薄薄的纸片也发出细微的、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的“簌簌”声。
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神空洞地望着满地的狼藉,听到推门声和玻璃碎裂声,才茫然地抬起头。
当看清是叶萍时,他浑浊的眼睛里才慢慢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随即又被巨大的疲惫和无助淹没。
“叶……叶师傅……”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你……你回来了……”
叶萍只觉得一股怒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抱着布料的手臂僵硬地放下,沉重的布匹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没有立刻冲过去扶陈老板,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尖叫。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一寸寸扫过这满目疮痍的战场,虽说她只是裁缝铺的员工,可陈老板对她已经当成了自家人,连待遇也比许多有编制的员工要好。
目光最终落在地上,一枚不起眼的、被踩得变了形的铜纽扣上。纽扣很普通,边缘有些磨损,上面模模糊糊印着一个齿轮和线轴的图案——那是纺织厂劳保服上最常见的样式。
叶萍慢慢蹲下身,捻起了那枚纽扣。指尖传来带着污垢的粗糙触感。她盯着那个模糊的厂徽,眼神锐利如刀。
“陈老板,”叶萍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砸店的人,长什么样?是纺织厂的人吗?”
脑海中闪过赵大伟和赵文卓赵文磊的身影,这样的巧合不,这不是巧合,她绝对不相信,陈老板一直本本分分的做生意,怎么会惹到别人?
陈老板被叶萍这异常的冷静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却依旧颤抖:“三……三个小年轻……流里流气的……领头的那个……个子挺高,挺壮实……穿……穿的好像是……是那种蓝灰色的工装……”
“领头那个,”叶萍打断他,捏着那枚铜纽扣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渣,“是不是……左眉骨上,有一道疤,还戴着眼镜?”
陈老板茫然的抬起头,仔细的回忆着,脑海里并没有这个人的身影。
“不是,就是三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没有戴眼镜的,不过他们身上的衣服我认得,确实是纺织厂的。”
叶萍缓缓站起身,纽扣被她紧攥着,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盯着陈老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无笑意的弧度,让人看了直打颤。
这件事要是和赵家人没关系,叶萍都不姓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