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废宫

    萧芫往前,视野里摇摇晃晃,时而扭曲抽离,心跳声杂乱响在耳边。


    忽感受到一瞬刺痛,低头,看到一点鲜红,是指腹被粗糙的木质桌案划破。


    疼痛让意识清明些了,才后知后觉自己脚步的踉跄。


    再过一层落地罩,望着眼前陌生的屋室,萧芫呼吸越来越急促,一种像是恐惧,又像是撕裂般的痛楚迅速模糊了眼眶,泪不断地砸下去。


    有画面挣扎着,要从脑海深处钻出来。


    渐渐与眼前所见重叠。


    这里的摆件装潢、屋室格局,分明与记忆中完全不同,她该从未见过的,可为何……


    萧芫痛苦地蹙眉闭目,一点点弯下腰。


    脑海中一片混乱,撕扯着拧成一团。


    为何又会觉得熟悉?


    前世后来,又为何会变成她熟知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腿脚发软,巨大的失重感扼住喉咙,捏紧心脏,她浑身不自主地发颤,不敢再往前一步。


    潜意识里的恐惧越来越浓,几乎无法抵挡,扯着她往下坠落,扶也扶不住。


    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回头,是他的身影,可,又觉得有些陌生。


    长身墨袍,盘身的龙纹发暗发沉,一如他沉寂的眼眸,深不可测。


    他那么平静,萧芫却读出了彻骨的暴虐与悲戚。


    心口猛然袭来剧痛,萧芫死死捂住,再也支撑不住。


    他抱住她,腰锢得发疼,抬起她的脸,慢条斯理拨开鬓发,声线让人心底发寒,“芫儿,怎么又来这儿了?朕让你在御乾宫好生呆着,怎么不听话呢?


    萧芫唇瓣颤抖,听到自己倔强的声音,“李晁,就让我在这里,求你,我求求你……


    后脑的发猝然被死死攥住,他低首,面孔离她极近,呼吸交缠,瞳仁赤红骇人。


    咬着牙,沉声狠狠砸下:“你究竟要闹到何时!定要朕令你这双手双脚动弹不得,才肯乖些吗!


    萧芫软软地在他掌中,由着他如何,清泪滑过惨白的肌肤,湿了鬓发。


    她竟笑了,带着浓浓的自毁与死寂,“就将我关在这里,不好吗?我会乖,我不出去的。


    听到的刹那,他的神情骤然转为至静的漠然,勾唇冷笑:“你做梦。


    唇被碾上,出了血,他呼吸粗重、浓烈,在唇舌交缠的水声里,发泄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萧芫失神看着荒芜的殿顶木梁,因为疼痛,感到一丝解脱。


    纤臂绕上他的脖颈,又往上,揽住他的墨发,力道轻柔,近乎爱怜。


    “或者,你现在,就将我与姑母葬到一处。


    轻语呢喃,是从未有过


    的温柔,又坚定得,不留丝毫余地。


    李晁呼吸一滞,铁臂力道失控,疼得她一颤,呼吸发促。


    看着他的眼眸,萧芫渐渐,笑着哭出声,哭得颤抖,额角青筋顶着有些濡湿的肌肤,虚弱凸起。


    嗓音从肺腑里出来,啼血一般,那么那么痛,“那你要我如何啊,我又能如何啊……李晁,你明明,不喜欢我的,从小到大,你不是总对我有那么那么多的不满意吗,就放过我呃……”


    纤弱的脖颈被大手捏住,他的唇在她耳边,“莫要让我再听到放过两个字,否则,下一回,就不光是你了。”


    她没有挣扎,微张的唇瓣渐渐泛青,直到他松开。


    本就虚弱的身子软软倒下,咳喘声都小得可怜,眼前只剩下一片空茫的亮色。


    ……


    有谁的声音在响起,很远,却很清晰。


    “今日宫中怎么……”


    “嘘,小声些,是岳家人的棺椁,从边关送回来了。”


    “听说呐,那棺椁里只有些旧衣裳,尸首已寻不全了。”


    什么岳家,什么棺椁……


    “唉,可惜太后已经……”


    “你不要命了,这两个字都敢提!”


    萧芫茫然地看向他,他没有低头,她在他怀中,只能看到凛冽如刀的下颌线。


    她却从这样的神态中读出什么,挣扎着攀上他的臂膀,却被他摁住后脑,按入怀中。


    与此同时,还有他淡然的一个字:“杀。”


    令出人动,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响动,寒芒划过长空,那几个宫人的血就已经喷洒出来,临死前,也不过发出了微不足道的,掺杂着血沫的、倒咽气的声音。


    让人毛骨悚然。


    他抚着她的脊背,如似安抚。


    萧芫大睁着眼,面色白得几近透明,骤风吹来,掀开御驾帷幔,吹起她长长的墨发,和他的缠绕在一起。


    没有争吵与反抗,这是她与他,最近、亦最安稳的相拥。


    她渐渐,明白了什么。


    轻声问:“那一日,姑母和你,不允我知晓的,原来,是这个吗?”


    与表面的平静相反,心口的痛越来越剧烈,好像有千百根针,一点一点,压上、刺破,越扎越深。


    原来,姑母身子病弱不堪之时,还要承受整个岳家的覆灭,承受兄长一般的岳伯伯,和儿女般的阿兄阿姊的,全部战亡。


    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就连岳家,整个国家的守护神,姑母仅剩不多的,最亲近的人,都已全部不在,不曾幸存一人。


    这样的痛,让姑母,如何能承受得住啊……


    她缓慢地,悄无声息伏上他的肩膀,软得好似被人抽去脊骨。


    李晁吻她的发,她这样满


    满在他怀中让他尝到些许久违的安心也柔软了心尖。


    紧紧抱着她汲取温暖般哑声道:“芫儿别怕。他们不在还有我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


    芫儿没有做错任何事就乖一些听话一些嗯?”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她的声音李晁面色沉下来手失控收紧眸复漫上赤色。


    嗓音压抑着暴怒“萧芫我告诉你你再厌恶也休想逃开永生永生也休想!”


    大掌掰过她的肩她却无力落下去唇色是刺目的青紫眼眸紧闭悄无声息。


    一刹遍体冰寒心跳好似停滞他的手剧烈发颤抱住她不断唤她的名字。


    可她已再没有反应。


    墨袍掠过宫道暗卫倾巢而出一声又一声的哽咽里她的手软软垂下李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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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膝跪在她榻前身后是尚药局所有的御医。


    匍匐在地求圣上饶过一命。


    李晁自顾自地说着话拥抱亲吻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连面色都泛起青白。


    ……


    萧芫在朦胧间好像听到什么。


    睁开眼撑起身子还没有看清眼前便落入一个怀抱。


    “芫儿


    萧芫怔怔摇头她伸手抚他的面容望入他的眼眸“这是哪儿啊。”


    李晁倾身惩罚般在她唇边轻咬一下“你说呢。”


    萧芫抬手摸自己的唇瓣眼眶渐渐湿润委屈地泛红。


    “怎么疼吗?”他移开她的手去看关切道。


    萧芫泪落下来“你不要凶我。”


    未好的风寒让她的鼻尖面颊也泛红娇嫩得惹人怜爱。


    李晁抱住她哄着“好了知错了允你咬回来嗯?”


    萧芫攥住他的衣袍扁着嘴吸鼻子“李晁。”


    “嗯。”他耐心地应吻落在她的发端。


    “你这个坏人”浓重的哭腔里尾音软软地拖长“以后要是还敢凶我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李晁听到顿了几息方应:“好。”


    喉头滚动两下还是没忍住“芫儿你今日为何要去……”


    掌下她的身子猛然一颤他顿住看到她的面色一下苍白眸中涌出慌乱焦急。


    手指被她攥紧萧芫急声“岳家岳家有危险……一定是胡媪一定是她泄露了布防图一定是……”


    边说泪边急得不断往下落连成了线。


    以岳伯伯他们的能力就算面对全部的乾武军就算战败也不至于身死最多丢几座城池除非有内奸。


    她不知道前世究竟是谁她现在唯一能


    想到的,只有胡媪。


    胡媪此行,因只是一人一骑,为顺利抵达高度戒备的边关,还带了部分的布防图。


    不然她一人冒冒然闯过去,却不知从何处进入,怕是连靠近都靠近不了。


    若前世也有这一遭,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一部分的布防图落入了敌军手中,哪怕不是全部,也足以致命一击。


    尤其,在我朝大军本就处于劣势的情况下。


    “芫儿别急,”他为她抹泪,心上疼得发酸,“快马加鞭,此时也最多走了一半行程,飞鹰传书过去,至多两日便能解决,来得及。”


    “可,可……”萧芫抽噎,“若布防图已经到了乾武军手中呢,若胡媪一出城……”


    “不会。”他看着她的眼眸,镇定道,“胡媪身边,是武功最高的暗卫统领,哪怕乾武军,也依旧不敌。”


    布防图虽在胡媪身上,但有暗卫看顾,莫说图了,胡媪连一个字,都休想传递出去。


    最差的情况,乾武军人多势众,实在不敌,那杀了胡媪毁尸灭迹,毁去图纸,也是轻而易举。


    萧芫拉着他的衣袖,紧绷的心弦渐渐松了些,水盈明眸里哀戚的雾,终于散开。


    屏风后忽然一声轻响,李晁本能挡在她身前,凌冽的目光睃过去。


    黑影单膝跪地,禀报的声音利落明晰。


    “主上,人抓到了,是萧夫人身边刘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