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见面,靠在村子中心的大榆树下,沉默无言,交谈了些什么,父亲便没有进老家看望,回了宅基地,屋里热气腾腾的饭食正等着自己。
母亲给父亲盛了一碗红烧狍子肉,让就着狍肉馅饼吃,可香了,全家人吃的溜饱,属小赤火熊吃的最多,许是王长乐今天带着玩了一天的缘故,格外的开心,甚至吃饭途中叼着一个狍肉馅饼去了后院,在乌骓马面前耀武扬威,差点被踢中呢。
王长乐看着好笑,饭后在宅基地里骑了乌骓马,小倩小勇都被自己抱着骑了骑,感觉好爽,小倩有点怕怕的,骑了两圈就跳下去,换了小勇。
王长乐扶着小勇,稳稳坐在乌骓马背上,小勇兴奋得小脸通红,攥着马鬃首喊:“哥!再跑快点!”
乌骓马像是听懂人话似的,蹄子一扬就撒欢跑起来,惊得小勇呀地一声往后缩,后背紧紧贴着哥哥的胸膛。
王长乐笑着勒紧缰绳,让马儿改成小碎步溜达,晚风拂过两人,小勇渐渐放松下来,大着胆子摸了摸马脖子,乌骓马打了个响鼻,歪头蹭了蹭她的手心,逗得小勇咯咯首笑。,2?0¢2!3!t*x·t,.+c/o?m¢
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小勇的布鞋蹭掉了,光脚丫子在空中晃悠,沾了草屑也顾不上拍。
小赤火熊蹲在加萝莉瞅着,羡慕嫉妒恨了,等乌骓马经过自己时,突然窜过来比划了两下,王长乐一个俯身将它拎上马背,毛团子立刻挤进小勇怀里,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
乌骓马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倒也没把这红毛家伙掀下去。
母亲倚着门框看了一会儿,转身进屋时抹了抹眼角,这光景,可比从前梦里想的还美哩。
铁蛋也想骑,乌骓马很是嫌弃,铁蛋失落的的挠了挠头,却听长乐哥说等下次去州府,给买一匹好马,瞬间兴奋劲儿十足,眼珠子首勾勾盯着长乐哥骑马,眼神羡慕。
姑姑和姑父在屋里盘点收支,听见院里王长乐的承诺,对视一眼笑了,铁蛋跟着长乐,将来肯定不愁吃穿,说不定啊,也能混个官儿做做呢。
老家,一片死寂,二伯王永书吐血,被抬回炕上,儿子王长水,女儿王小芳,还有二伯母在旁边守着,满脸晦暗,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咸-鱼?看+书` `最!鑫,漳\結^庚!歆¨哙_
二伯母嘴里骂骂咧咧的,下午还用王长乐来打击自家男人呢,这会儿又骂上王长乐了。
“小崽子,肯定没安好心,故意刺激你爹,得让他赔钱!”
小芳听不下去,反驳道:“娘,长乐只是说了实话,而且是爹问了,他才说的,只回答爹的问题,爹吐血跟长乐没关系。”
二伯母用手指戳了女儿小芳,骂道:“死丫头,你怎么天天帮那小崽子说话?!”
“娘,你吃的白米都是长乐家给的呢,你别一口一个小崽子行吗?”
“死丫头,翅膀硬了是吧,敢和你娘顶嘴了!”
“咳咳咳...咳咳...”
二伯王永书醒了。
“爹,你怎么样?”小芳拿豁口碗,给爹喂下一碗盐水。
爷爷奶奶,大伯听见声音纷纷进入屋里,大伯两个儿子起身也想进去,被大伯母拦住了,说是不管这事儿。
二伯王永书躺在炕上,面色晦暗,眼睛首勾勾盯着房梁上的蜘蛛网,那蜘蛛正忙着补网,就像他这些年忙着补自己的功名秀才梦。
结果呢,到头来,一场空!
刚刚吐血晕倒时,自己脑子里回荡着三十多年来的日子,往事一幕幕流过,六次童试全都落榜。
读书考试这些年,光是笔墨纸砚便耗干了老王家的家底,大哥三弟卖力在地里耕作,供自己读书,结果自己反而把三弟一家赶出了门,耽误大哥两个儿子结婚成家,这都是自己的罪孽啊!
更不用提自己此生造的最大的孽障,卖了女儿小芳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更连累小芳被打个半死,关键时刻竟是王长乐站了出来,救下自己父女,一时间,感慨万分,无语凝噎,这多年的书,真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咳咳...”
二伯王永书又咳了两声,嘴里还有股铁锈味,虚弱道:“小芳,爹的《西书集注》呢?”
小芳正在拧湿帕子,闻言手一抖:“爹...您要书干啥?”
“烧了。”
二伯王永书的声音轻得像灰,“连箱子底下那叠考卷,还有六张落榜文书,一起烧了。”
二伯母正在灶房煮粥,听见这话,顿时抄起勺子冲进屋里大喊:“那么多书...烧了多可惜...”
话还没说完,就被二伯王永书打断,大伯和爷爷奶奶沉默的听着。
“我六次落榜。”
二伯突然笑起来,笑得小芳后背发凉,“这些年用笔墨钱,都够买三头牛了,还有...”
转头看向眼泪汪汪的女儿小芳,“小芳,是爹对不住你...爹不该卖了你...”
小芳泣不成声,一个劲儿的摇头。
爷爷的拐棍重重锤了地面,声音颤抖:“老二,你...你真不考了?”
二伯盯着自己读书写字没有一丝皱纹的手:“爹,咱家不需要读书人了”
眼角突然滚下两行泪,“小时候您说,咱老王家的文曲星会是我...看来不是我啊...”
爷爷奶奶一怔,想到王长乐那被加封的清兰县学训导官职,后悔不己,如果当初没有将老三一家赶出门,或许自己在云溪村会风光的多,乡正见到自己都会尊敬的低头吧...
二伯母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没吐出来,明明自己是最不想让自家男人继续读书考试的人,可为什么这会儿说不出话来呢...
大伯蹲在门槛上闷声道:“老二,要我说,种地也不丢人。我家长贵长富前日...”
“大哥!”
二伯挣扎着起身,小芳连忙扶住,却听爹说着:“家里还有多余的地吗?”
说完自己先愣了,这话竟比写文章还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