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手中的钻石仿佛在一瞬间有了热度,很烫,烫得傅冉宁手指微微蜷缩,烫得心脏狂跳不止,这真的很像告白。
傅冉宁想着,就当做是傅云世的告白了,是傅云世在傅冉宁十八岁这一天送上的最好的礼物。
傅冉宁望着眼前的男人,郑重道:“傅云世,谢谢你。”
傅冉宁还没有驾驶证,因此这辆跑车只能暂时闲置,他倒是想让傅云世今晚开着生日礼物去兜风,奈何对方喝了酒,因此只能作罢。
两人再次回到宴会厅,沈秋柔在找傅冉宁,想介绍一些生意上的伙伴给他认识,这个是叔叔,那个是阿姨,傅冉宁脸都快笑僵了。
中途,傅云世有事先离开一会儿,于是只剩下沈秋柔同傅冉宁在这里。
面前是一位穿着华丽的阔太,正笑着跟沈秋柔讨教如何教育后代。
沈秋柔在外从不吝啬对傅冉宁的夸奖,她笑道:“小宁这孩子一向懂事,我们都省心的很,平时都不用怎么管的。”
阔太叹道:“唉,我们家那几个就调皮得很,都不说要求什么多优秀,别在外边惹事就行。”她羡慕道:“我要是有冉宁这样优秀的孙子就好了。”
傅冉宁只觉得脸在发烫,他真的再也不想听夸奖了。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傅冉宁的心声,任詹天突然到来,身边还跟着个冷着一张脸的季奚和。季奚和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满脸笑容的任詹天身边,活像是一尊精致的雕塑。
任詹天是个社牛,直接笑嘻嘻地就道:“沈姨,把小宁借我几分钟吧。”
沈秋柔捂嘴直笑,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季奚和身上划过,道:“好好好,你们几个年轻人去玩吧。”
任詹天一把搂住傅冉宁,就带着人往外走,走远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沈秋柔等人的方向,小声道:“还不谢谢我。”
傅冉宁没好气儿地说:“谢谢您嘞。”
接着,傅冉宁的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季奚和,自从上次在校外不欢而散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季奚和。
季奚和还是那副有点拽的模样,道:“生日快乐。”
傅冉宁直觉告诉他不该再跟季奚和接触下去,但如今人已经在自己面前,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他回道:“谢谢。”
接着,两人就歇了火,再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任詹天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季奚和身上,他不敢置信道:“季奚和,你让我把傅冉宁喊出来就为了说一句生日快乐?”
季奚和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几秒,他点了点头,默认了任詹天的说法。
任詹天喉头一哽,若不是知道季奚和对自己的心思,他都要以为季奚和跟傅冉宁偷偷好上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啊。”任詹天挠挠头,嘀咕道。
季奚和是个锯嘴葫芦,本该是个社交天使的傅冉宁居然也成了锯嘴葫芦,饶是任詹天巧舌如簧,也无法一次性对付俩锯嘴葫芦。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然后,季奚和突然开口了,“我刚看见傅云世了。”
他这句话的目标任务显然是傅冉宁。
任詹天眉头微挑,觉得不该让季奚和继续说下去。
然而季奚和嘴更快,直接道:“他跟陆家小姐在一起,往后院方向去。”
任詹天眼皮狠狠一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眼见着这小祖宗的脸色逐渐变得精彩,连忙道:“哎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傅云世就是个呆子,他俩不可能的。”
傅冉宁沉着一张漂亮的小脸,道:“哦。”
然后就面不改色地转了身,径直往后院走去。
任詹天心里咯噔一下,想追上去,但是被季奚和抓住了手臂。
任詹天皱眉问:“你发什么疯?”
季奚和垂眸望着他,道:“不用管,你又不懂。”
任詹天下意识道:“我怎么就不懂了?”而后,他福至心灵,抿抿嘴没说话了,然后脸色瞬息万变,只希望是他们猜错了。
室外寒风凛冽,不见人影。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着米色长裙的女人正在跟对面的男人说着什么,她的神情似有些害羞,而男人的神情并无任何波澜。
陆佳妍脸泛着一些薄红,道:“云世哥,你一直知道的,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跟我试一试吗?”
陆佳妍当然知道攻略傅云世的难度,然而对方实在是太过优秀耀眼,若让她就这样放弃,心中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可不可以。
然而几秒过去,面前的男人神色并没有任何起伏,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恶,就是淡淡的,一种很有距离感的表情。
陆佳妍笑容渐敛,不由得有些失落,知道今天应该失败了。
正当陆佳妍想说些什么挽回一点局面时,一道少年人的声音却突然冒了出来。
“叔叔,佳妍姐,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呀?”少年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好奇,似乎真的只是不小心经过。
陆佳妍倏然回头,只见傅冉宁那双漂亮的眼里闪着好奇,人正在慢慢朝他们走来。
陆佳妍突然有些尴尬,不知傅冉宁听到了多少,虽说刚刚说的那些话并不丢人,但在陆佳妍眼里,傅冉宁还是个小朋友,感觉就怪怪的。
傅云世隔着远远的距离跟傅冉宁对视,他似乎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许多浓烈的情绪,可是风一吹,一切又好像错觉一般。
不知为何,傅云世下意识就撒了个谎,道:“在谈工作上的事情。”
闻言,陆佳妍松了口气,肩膀因为放松而稍稍放下。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飘起细雪。
陆佳妍只觉气氛微妙,她朝傅云世二人微微颔首,告别道:“我先进去了,云世哥,我们之后再聊。”
言罢,陆佳妍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中。
这片空旷的地方只剩下傅冉宁与傅云世二人。
傅冉宁停在傅云世约莫五步的低地方,他不再笑,只是静静地看着傅云世,细雪飘落在他的发间,染白了头发,却红了眼眶。
傅云世心头一震,而后明白了什么。
他刚做了一件错事,他不该撒谎,傅冉宁全部听见了。
傅云世心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慌乱,他不由得上前一步,语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小宁。”
然而,傅云世往前走一步,傅冉宁就往后退一步。
少年人的脾气格外倔强,他只看着傅云世,想说的全部写在了那双灵动的眸中,其中最浓烈的是伤心和难过。
傅云世蓦地生出一股无力感,可是却又害怕另一些事情的发生。
良久,傅冉宁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在忍着哭意,“傅云世,如果我不来,你要怎么回答呢?”他眼睛一眨,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困了下来,“你是会答应她吗?还是会委婉的拒绝呢?”
傅云世嘴唇微张,想说很多,但最后只留下一句,“我会拒绝她,小宁,我不喜欢她。”
可是不喜欢陆佳妍又能代表什么呢?
傅云世只要有婚姻的需求,那他便总有一天会爱上一个人。
傅冉宁很自私,他只想要傅云世永远爱他一人。
傅冉宁只是一次又一次绝望地面对着一个现实,他跟傅云世在身份上的不匹配,有很多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傅云世告白,他嫉妒那些人,却又毫无办法。
傅冉宁抹了抹眼角,他的眼里翻涌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一字一句道:“傅云世,你不懂。”
这一次,傅云世终于看清楚了。
那藏在傅冉宁眼中深沉的爱意。
就像是大海一般,瞬间就将傅云世淹没。
傅冉宁说:“傅云世,你会结婚,对不对?”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无比认真地问道:“你一定会结婚,对不对?”
傅云世只觉心头大震,他就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和思考能力,他只能看着方才还在逃避的少年一步步地朝他走来,然后站定在了他的面前。
傅云世熟悉傅冉宁的一切,可如今来看却觉得陌生不已,青涩和天真还在,可是不知从哪个节点开始,他的眼神变了,里面盛放着一个熟悉的倒影。
一种未知感笼罩着傅云世,他的心脏狂跳,而傅冉宁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傅云世眸色深沉,他擡手按住少年人的肩膀,“傅冉宁,我……”
下一秒,所有的话都消失在了唇齿之中。
十八岁的傅冉宁在成年这一天终于鼓起了所有勇气,踮脚吻住了自己的意中人。
或许是冲动的。
可是在那一刻,傅冉宁不想再去思考所谓的后果,瞻前顾后只会败北。
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傅冉宁心跳加速,只觉得所有的肾上腺素都涌了上来,他闭着眼,搂住傅云世的肩膀更深的吻了下去。
而傅云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就像被这个吻定住了身体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梦。
触及到的,周身围绕着的都是柔软的,柔软得不可思议。
一吻终了。
漂亮的少年人眼里还是含着一点眼泪,却没有之前那样难过了,他望着傅云世说:“如果一定要结婚,可不可以把我也考虑在内?傅云世,我已经是大人了。”
英俊的男人表情依旧是淡漠的,只有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才能看出深重的震惊,他用很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猜想是一回事,却远没有一个吻带来的冲击力大。
傅云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眼前的人,“傅冉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你叔叔,我是你的长辈,你已经十八岁了,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傅冉宁直直地与傅云世对视着,郑重地说:“我知道,我很清楚,就是因为我十八岁了,所以才会说这些,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傅云世,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关系,别人可以,那我也可以。”
雪越下越大,冰凉的温度无法让人冷静。
今夜,他们都失控了。
傅云世厉声喝道:“傅冉宁,你这是在胡闹!”
傅云世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训斥过傅冉宁,他只是觉得一切都偏离轨道了,而他身为年长者,应当做的是让傅冉宁的人生回到正确的轨道。
傅冉宁焦躁地抚了一把头发,“今天的一切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傅冉宁,你不要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傅冉宁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掷地有声,他打断了傅云世的话,“我没有胡闹,今天这一切也不能当做没有发生,傅云世,你可不可以不要逃避。”
傅冉宁怀揣着一颗真心,满腔勇气,他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傅云世要自欺欺人。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傅云世差点脱口而出傅清筠的名字,傅清筠是傅冉宁心中永远的痛,傅云世不愿多提,他并不想让傅冉宁伤心。
可是,傅云世望着面前的傅冉宁,傅冉宁哭得鼻头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在伤心。
傅云世还是让傅冉宁伤心了。
傅云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误,为什么傅冉宁会对他有那样的心思?
他陡然颓然下来。
他偏开头,逃开那灼灼的视线,嗓音低沉,缓缓道:“傅冉宁,你才十八岁。”
过了良久,他继续道:“十八岁确实会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但是……你不该去喜欢一个大你十二岁的男人,你才十八岁,还未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
傅云世再次看向傅冉宁,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一贯的波澜不惊,似乎是真的已经把方才的震惊消化完毕,他下了最后的决定,“今天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傅云世第一次这样决绝地转身,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傅冉宁,他的冷静与冷漠衬得傅冉宁的告白好像是一个幼稚的笑话。
傅冉宁瘪瘪嘴,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果然喜欢傅云世是没有好下场的。
当晚,傅冉宁与傅云世双双缺席最后的环节。
兴许是淋了雪,后头雪又化成了水,浸了傅冉宁一身,又未及时更换衣服,傅冉宁第二天就发烧了。
傅冉宁昨夜陆陆续续哭了一宿,他还记着自己是个哮喘患者,不敢哭太过,哭累了就睡了。
早上一醒来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头痛身体沉,他最初只当是喝酒的后遗症,于是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后头是在一阵惊呼中醒来的。
傅冉宁人还是迷迷糊糊的,他听见了家庭医生的声音,还有王姨的,但是对话内容却听得不真切,就像做梦一样。
“哎哟,可算是醒了。”王姨低头就看见傅冉宁在缓慢眨眼,惊呼道。
“怎么了?”傅冉宁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后知后觉道,“王姨,我好像生病了。”
王姨正心疼着傅冉宁,一听又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真是烧糊涂了。”她叹口气,“还好先生让我来看了一眼。”
傅冉宁总是能迅速捕获关键字眼,“叔叔回来了?”
王姨道:“没呢,也不知在忙什么,说是最近不回家了。”
说着,家庭医生已经给傅冉宁配好了药水。
已经烧到三十九度,得吊水了。
傅冉宁清楚不能用身体开玩笑,于是乖乖配合医生,伸出了手臂,他很瘦,因为生病,皮肤泛着异样的苍白。
医生扎好针,叮嘱了王姨一些事情。
傅冉宁视线飘到了头顶的玻璃瓶上,现在像梦,昨晚也像梦,傅冉宁知道自己冲动了,但他不后悔,一天不捅破这层窗户,傅云世就一天把他当小孩儿看。
耳边突然传来了医生的声音,“小少爷,如果有咳嗽或者胸闷的感觉,您及时跟我们说。”
哮喘发作有太多诱因,傅冉宁身体本就不算好,去年才发作过一次,最近气温冷,昨夜又淋了雪,现在又在发烧,要多注意一下。
傅冉宁没有胃口,喝了两口汤就又睡了。
睡梦中,卧室门被轻轻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潜入房间,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触摸了一下傅冉宁的额头。
睡梦中的人似乎是受了不少委屈,眉头还是皱着,眼角似乎还有湿意。
他似是梦呓了,靠近听可以听出来是一个人的名字。
男人只在卧室待了十分钟,黑暗中似有叹息,而后,男人又悄悄离开。
卧室中一切恢复如常,仿佛没有人来过。
傅冉宁心累。
让他伤心的事情居然在梦里还不断上演,现实中他哭肿眼睛,梦里竟然也哭干了眼泪!
最后他是惊醒的,虽然忘记最后梦见了什么,但是那种心悸的感觉依旧残留在身体中。
睡了一觉,身体似乎舒服了一些。
不知何时,已经吊完了所有药水,手背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针孔。
傅冉宁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静静地发了会儿呆,突然一股熟悉的淡香闯入他的鼻间,他眼睛飞速眨了几下,眉间多了几分不确定。
过了一会儿,傅冉宁还是抓过了床头柜的手机,深吸一口气拨出了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然而,如他所料,这通电话并没有接通。
傅云世就像是打定主意要给傅冉宁一个教训般,采取了最冷漠但有效的方式,就是与傅冉宁拉开距离。
傅冉宁靠在床头,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发呆。
那一股熟悉的淡香就像是错觉一般。
可是当傅冉宁闭着眼再次深嗅时,却依旧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儿。
是独属于傅云世的味道。
有人现在爱理不理,以后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