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傅冉宁晃了会神,说:“什么意思?”

他有些错愕,但总体来说是平静的,更多的是不解。

任詹天挠挠头发,并不觉得两人讨论的是什么奇怪的话,他说:“就是陆佳妍啊,其实也算是知根知底,还是青梅竹马,跟联姻还是有区别的。”

任詹天是个话痨,傅冉宁不答话,也能自顾自地说上好一会儿。行至车旁,再偏头看时,他才发现傅冉宁的脸色很不好。

众所周知,傅云世把傅冉宁都快宠上天,傅冉宁就是个小祖宗,平日里虽恃宠而骄了一点,但只要跟傅云世讨老婆扯上关系的事情,他就跟个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着。

“诶诶诶!我乱说的!”任詹天连忙解释,“你千万别在你叔叔面前去哭,我又得挨骂。”

傅冉宁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给任詹天一拳头,而是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地下停车场的白炽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生出一种脆弱的感觉。

他说:“我才不会乱说,你快点走吧。”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好像又成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傅冉宁。

任詹天摸摸鼻子,讪讪道:“好了,我真的是乱说的,你也快上去吧,等会儿傅云世看不见你该着急了。”

任詹天上了车,傅冉宁目送他离开,过了会儿才回到病房,此时傅云世也忙完了,坐在病床旁陪傅巡聊天,父子俩没太多贴心话要说,说的多半是公司的局势。

不得不说,傅云世是一个很优秀的继承人,短短数年时间就带领这样一个强盛的家族再上了一个台阶。傅家三兄妹,每一个人走的路都给这个家族添上了无上荣光。

“云世,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了?”傅巡的身体到底大不如从前,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仿若一个破损的风箱,低沉沙哑。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

沈秋柔手指微微搅紧,她不仅在看傅云世,还在观察傅冉宁,她的视线落在傅冉宁身上,只见他的神色似有些恍惚,又有些紧张。

而最淡定从容的人当属傅云世,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古井无波,他神色淡淡,语调也是淡淡的,说:“在考虑。”

傅云世说得太轻易,仿佛是什么简单又不重要的事情般。

傅冉宁也是抱着这个幻想,但是他又很快想到了任詹天所说的话,就知道肯定是一些他不愿见到的事情。

果真,下一刻,沈秋柔就接过了话头,她欣慰地笑了笑,说:“你呀你,非得你父亲身体不那么好了才听话些,你们年轻人不爱弄那些正式的相亲,那你可以多约佳妍出来玩,如果成了,这样亲上加亲,是一桩大好事。”

闻言,傅巡也笑了笑,许是这件事真的让他心情很好,脸色都红润了些许,“如果不合适,也不要勉强,慢慢找,总会找到喜欢的。”

傅云世没有再接话了,但同样也没有再同从前一般反驳,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沈秋柔与傅巡说话。

而在一旁的傅冉宁同样的沉默,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傅云世,想弄明白对方的想法,可是他弄不明白,从最开始就弄不明白。

很多时候,傅冉宁是患得患失的。他虽生性娇纵,平日里爱拿乔,可是在情窦初开时,也会害羞,嘴上说着无所谓,可最想要的还是那一个叫做傅云世的人。

傅冉宁不是不懂,他只是年轻,他不知退却,不撞南墙不回头。

傅冉宁很想同从前那般去质问傅云世,为什么不反驳?又或者直接问,你是又要给我找小婶婶了吗?更甚者,可以直接霸道地不准傅云世结婚。

傅云世宠着他,惯着他,兴许真的会同意。

可是在傅冉宁的视线触及到傅巡的病容时,所有肆无忌惮地想法就被击碎了,融化在空气中,没有半点影子。

傅冉宁虽娇纵,却不自私。

晚上,傅云世和傅冉宁一同回老宅,傅冉宁一反常态地离傅云世很远,紧紧贴着车门,靠在车窗上,漂亮的双眼里倒映着窗外的风景。

傅云世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也隐约明白傅冉宁沉默的原因,傅云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到老宅后,傅冉宁径直回了卧室,连管家都察觉到了不对,连问傅云世这是怎么了,傅云世只是摆摆手,沉默片刻也上楼回了卧室。

老宅地处于近郊,擡头一望就是满天繁星。

傅云世单手撑在露台的玉石栏杆上,另一手夹着一根香烟,很快一支结束,又燃起另一支。

他擡眼看着星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露出一丝回忆的情绪。

傅云世只是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傅冉宁的场景。

那时傅清筠瞒着所有人独自产子,待到孩子百日之后才带回老宅,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时傅云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自幼就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小大人模样,面对白嫩嫩的团子是不知所措的。

可是傅冉宁就是喜欢他,从孩提开始,到少年时代,最喜欢的就是傅云世。

傅云世又熄灭了一支烟,夏天的风吹动了他额角的头发,他的眼里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可是藏得最深的,还是一个叫做“傅冉宁”的名字。

第二天,傅冉宁早早地就到了餐厅陪二老用餐,他的眼眶有些红,又有些肿,但看起来还是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模样,二老问了,他也只说是昨晚喝太多水,又熬夜,整个人都是肿的。

傅云世坐在了傅冉宁对面,见他这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二老吃完早餐有散步的习惯,正好可以遛一遛mocha,mocha是大型犬,早晚都得遛一遛才能保证运动量。

吃完早餐,傅冉宁又想回卧室种蘑菇,然而才转身就被傅云世喊住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同不远处的人四目相对。

傅云世只是让佣人拿来一个小小的冰敷袋,塞到傅冉宁手中,说:“敷一敷。”

傅冉宁抿了抿唇,过了几秒,擡手就把冰敷袋砸到了傅云世那昂贵平整的西装上,“大混蛋!”

他力气不小,硬生生地把那一处砸出一大片褶皱,只是眼睛不受控制又红了,看起来就很没底气。

佣人早就见过傅冉宁这作天作地的模样,很识相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于是这一片很快就只剩下傅冉宁和傅云世了。

傅云世喉头微哽,却也不好说什么,而心头更是一阵阵发涩,最终还是上前擦干傅冉宁的眼泪,叹息道:“好了,我是大混蛋,别哭了。”

傅冉宁别开头,倔强道:“没哭。”

他擡手擦了擦脸颊,很用力,搓得那一片都是通红的。

良久,他才开口,说:“傅云世,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的感情很随便,也很简单,是可以随着时间而改变的,所以不用多上心,放在一边就好,不管不问装作无事发生,也不会影响你任何一次决定,还有未来的规划。”

傅冉宁语速很快,好像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草稿,只是一口气质问了出来。

“如果……如果你……”傅冉宁还是没有办法说出那句话,觉得很丢人,他后退一步与傅云世拉开距离,态度突然就有点消极了,“算了,我知道你的答案。”

言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傅云世没有喊住他。

傅冉宁回到卧室就开始睡觉,只有睡觉才不会有烦恼,可是今日很不完美,居然梦里都是傅云世,具体内容已经忘记,但显然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内容。

惊醒后,傅冉宁就侧躺在丝绸质地的枕面上发呆。他就是觉得有些痛苦,这种痛苦跟过往那些烦恼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因为不知不觉中,很多现实需要考虑的因素都在接憧而来。

傅冉宁在思考这段感情的可能性,理智上应该放弃,但感性上无法放手。

可是感情本来就是一件感性的事情。

为什么上来就是一段如此高难度的感情呢?

傅冉宁有些郁闷地想着。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季奚和又突然冒了出来,还是在询问要不要选择去港城念书。

傅冉宁正在气头上,直接把季奚和怼了一通,他对季家完全不感兴趣,不管是人还是钱,都不感兴趣。

其实,傅冉宁有猜过他那所谓的亲爹应该早就不在了,否则怎么可能就季奚和一个人在这儿蹦跶?

季奚和连忙认输,他确实嘴毒,但吵不过这小祖宗,但后路还是给傅冉宁留着了,只要他想离开B市,季家给他提供全力后盾。

傅冉宁气鼓鼓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季奚和,你烦不烦啊!说了不去不去不去,你别来问了!”。

傅冉宁说得挺大声,却挺心虚。

从前是真有底气。

但他现在已经不确定了。

甚至已经开始在思考,自己留在国内读书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然而缘分天注定,就是因为有着一个个选择的堆叠,所以才会有现在的结果。

会追妻,期待得搓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