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傅云世踱步而入,神色自若,他站定在傅冉宁身后,同他一起望向窗外的风景,语气很平静地问:“打算在B市待多久?”
傅冉宁没看傅云世,但是心思也不在窗外的风景上,他答:“过几天还要去看爷爷。”
闻言,傅云世终于皱了皱眉,说:“你真的打算和季奚和一起去?”
傅冉宁觉得这个问题真是问得莫名其妙。
“不然和你一起去吗?”傅冉宁回头看了一眼傅云世,“本来因为我们两个的事情,爷爷奶奶就已经够生气了。”
言尽于此,傅冉宁没再继续说,傅云世又不是不懂。如果他和傅云世一起去,傅巡的手术怕是白做了。
大概是戳在了傅云世在乎的点上,傅云世突然也不说话了,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和你们一起过去,不出面就好。”
左右沈秋柔二人在国外,也搞不明白国内的动静。
就像是今日傅云世把傅冉宁带回家,他能保证这件事只捂在星海苑。
很快,傅冉宁就把傅云世轰出去了,把人轰出去之后,傅冉宁搬出自己的小箱子开始收一些重要的物品,上次怕被逮住,走得太匆忙,他只带走了最重要的几样证件。
行李箱只有二十寸,但也足够了。
傅冉宁带走了一本和妈妈的合照、妈妈的一些遗物还有一两样没有那么值钱的、傅云世送给他的礼物。
收好后,傅冉宁就把行李箱先放回了原位,他打算明天走的时候再拿。
晚上的菜色很丰盛,桌上还摆了一瓶昂贵的红酒。
傅冉宁隔着桌子和傅云世对视,他擡手轻点着那瓶红酒,很谨慎地说:“我喝不了酒。”
傅云世漆黑的眸子闪了闪,说:“小酌怡情。”
傅冉宁毫不犹豫地戳穿他,说:“是吗?你以前说的可是小朋友最好不要喝酒。”
每次傅冉宁想尝点儿味道时,傅云世都很有意见。这让傅冉宁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一个词——监守自盗。
傅云世却自顾自地倒上了两杯红酒,佣人端给傅冉宁一杯。傅云世情绪不明地看了一眼傅冉宁,然后举杯轻抿了一口。
傅冉宁感觉菜不香了,他直接把筷子一撂,发出巨大的响声,什么规矩都不要了,目光锁定着对面的男人,那双漂亮眼睛里写满了不解还有一点愤怒的火苗。
他质问道:“傅云世,你到底想做什么?”
傅云世依旧气定神闲,毫不回避地同傅冉宁对视,说:“只是吃顿饭。”
傅云世太过云淡风轻,弄得傅冉宁是在无理取闹一般,虽说傅冉宁是像在无理取闹。
傅冉宁就是很烦傅云世这幅模样,心思深沉,完全让人分辨不出其中的意义。
可是,傅冉宁很快想到,无论傅云世的情绪有多难猜,以后都跟他无关了,日后总会有真正的傅太太来猜测,或许都不用猜,傅云世会主动告知。
从前傅冉宁对这段感情抱有多大的希望,现在就有多大的无望。这跟爱不爱、喜欢不喜欢无关,只是傅冉宁单纯地突然发觉,确实会很难,这段感情的两端并不只有自己和傅云世两个人。
傅冉宁突然就不生气了,也学着傅云世面色无常地坐下,继续端碗吃饭,放着好吃的视而不见是傻子。
一夜无事,傅冉宁第二天想走,可是却被傅云世拦住了去路。
傅冉宁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道:“我要去找季奚和。”
傅云世动作强势地夺过他的行李箱,道:“好,但要先去老宅吃顿饭。”
傅冉宁瞬间瞪大双眼,语调不自觉地上扬,“你疯了吗?还嫌挨的打不够?”他抿了抿唇,继续说:“要去我自己去,你别跟来。”
在傅家几位知情人眼中,傅冉宁加傅云世这个组合无异于炸.弹,稍稍触碰都能摧毁他们敏感的神经。
傅云世道:“是二老提出来的。”
傅冉宁一愣,旋即反驳道:“不可能。”
傅云世看了他一会儿,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太太的电话,傅冉宁想阻止都来不及,偏生傅云世还把话题引向了他,他只能接过电话,老太太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不得不说,傅云世搬出的底牌实在好用,傅冉宁乖乖地跟着傅云世上了车,行李箱自然是被扣留在了星海苑。
傅冉宁满脑子疑惑,觉得二老的态度实在诡异,虽说在港城的这段时间,他们会有联系,二老言行也是如同往常一样,但那是建立在傅云世不在的前提下。
可是现在傅冉宁不想搭理傅云世,索性闭目养神,走一步算一步。
时隔一个多月再回来,傅冉宁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来,就呆愣愣地站在院子里,有点不敢进去,最后还是傅云世直接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强行带进去。
一进室内,傅冉宁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咪般从傅云世臂弯中跳开,他低声警告道:“你不要动手动脚啊。”
傅云世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手指轻轻摩挲,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臂,眼里翻滚着不明的暗火。
二老早就在大厅等着了。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眼神凉飕飕地往傅云世身上望了一眼,又慈爱地望向傅冉宁。
他们询问了傅冉宁这一个月在港城过得是否开心,又询问了一下他日后的学习计划,其余都没再多问,早在傅冉宁去港城的时候,季家所有的资料就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
大概也是怕傅冉宁尴尬,二老全程没有提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从他们望向傅云世的眼神中可以看见这件事残留的风暴。
傅云世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桌上只是默默听着他们讲。傅冉宁的目光间或落在他身上,总觉得里头有情况,他是单纯,不代表他傻,他甚至怀疑傅云世是不是又被揍了一顿。
两个人理所当然地留宿在了傅宅,但是傅冉宁被老太太喊到茶室去说话了,而老爷子喊走了傅云世。
二老虽面上不在乎,但到底心有余悸,生怕又在眼皮子底下发生那样的事儿。
等傅冉宁陪老太太话完家常已经是十点半,他走在安静的走廊上,心神也随之放空了,直到走廊里响起另一道脚步声,他擡眼望去,正是傅云世。
傅云世缓步走来,说:“定好了后天的飞机。”
傅冉宁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说的是什么事,他知道傅云世这人很硬,并且吃软不吃硬,左右跟谁去都是去,况且季奚和也会一起,他当然没有意见。
“哦,好的,我跟奶奶他们说一声。”傅冉宁道。
抵达m国的时候是白天,傅冉宁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但感觉自己还是需要倒时差,只是他想等先去看了傅巡再休息。
出了机场里就有车来接,傅云世信守承诺没有跟去,而是上了另一辆车,季奚和陪同傅冉宁前去探望。
傅巡现在在一座私人疗养院修养,情况已经好转许多,每天都能下床行动一会儿,要想真正恢复还需要一个多月。
得知傅冉宁要来,傅巡与沈秋柔都十分开心,但是心绪又有些复杂。
沈秋柔轻拍着傅巡的手背,道:“好了,你别叹气了,等会儿小宁看见该多想。”
傅巡轻叹口气,道:“我知道的,只是想起来,还是觉得云世目的不纯。”
这是夫妻二人心中的一个梗。
沈秋柔说:“先别想太多,小明眼下已经跑到港城去念书,说不准过个一两年就忘记云世了。”
闻言,傅巡轻笑了一声,“我看小宁能忘了云世,云世也未必会把这事儿带过。”
傅巡是傅云世的父亲,自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格,傅云世看似沉稳内敛,实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傅云世的那些话,也就是表面话,听听就好。
沈秋柔皱了皱眉,说:“好了,别说了,等会儿又该不舒服了。”
这事儿一直是话题禁忌。
傅巡身体不好,管不着傅云世,但沈秋柔已经跟傅云世谈过好几次,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模棱两可,再多就问不出了,可是这也恰巧反应了傅云世的犹豫。
于傅云世这种人而言,犹豫就已经是最大的破绽,只需要在轻轻一击,理智就即将决堤。
傅冉宁来时,沈秋柔和傅巡正在花园里晒太阳。
见到二人这一刻,傅冉宁再也忍不住,直接冲上去给了傅巡和沈秋柔一个拥抱,他还想说对不起,可这并不是说这句话的好时机。
在某种程度上,关于这件事,大家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很是默契地都避开了。
过了会儿,傅巡需要做一个简单的检查,季奚和察觉沈秋柔有话要跟傅冉宁说,于是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推着傅巡去了检查室。
待人都离开,沈秋柔终于开口问了一个问题:“小宁,你老实告诉我,你选择去港城念书,是不是跟云世有关系?”
傅冉宁没有想到沈秋柔会问得如此直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他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扯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沈秋柔只消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答案,她的心一点点下沉,脸上却没表达出来,只是安抚地握住了傅冉宁的手,说:“好了,我明白了。”
而傅冉宁这时也终于有机会地说出了那句道歉,他垂着眼眸,脸色有些苍白,说:“对不起。”
沈秋柔只是轻叹一口气,说:“不是你的错,是云世的错。”她轻拍着傅冉宁的手背,脸上带着明显的愁绪,说:“小宁,奶奶只想跟你说一句话,万事以自己的未来为重。”
沈秋柔希望所有人都能回到正常的轨道,可是事情并非会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