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半小时前,安冉和莫淼淼屋内。
石天菡也不知钟音做了什么手脚,它现在完全缩不回去,只能硬着头皮顶莫淼淼那张漂亮脸蛋,继续伪装与世无争的小绿茶模样。
说实话它死了好几十年,自成为晦精后时常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人,以至于觉得自己很特殊,根本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当然,除了附身宿主必须进行的交际。
它坐在床上整理等会洗澡要用的衣服,察觉气氛很是沉默尴尬,于是学着莫淼淼以往的样子好声好气和坐在沙发里玩手机的安冉说话。
“安冉,要不你先去洗澡吧?”
安冉背过身懒得搭理她,一路上她和宋兆秀恩爱烦都烦死人,现在听她讲话更来气。
都说女生帮女生,女性要团结,但她就是喜欢不起来莫淼淼,总觉得这人怪里怪气,尤其是梧桐林之后。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石天菡握紧拳头,在心里不停扎小人,小本本上必须加上安冉,她和钟音都得死。
可恶,这个该死的丫头一直冲自己露出那副瞧不起人的表情,绿茶的是莫淼淼又不是它!
它起身自己去洗澡,打开浴室门时,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仿佛要把它推出去。
这是鬼的气息。
它揉揉眼睛,却没有在屋里瞧见一只鬼,它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径直往浴室里去。
打开喷头,石天菡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洗澡的时候它忍不住感慨当年它那年代可没有这么便利的东西,甚至连热水都没有。
回忆纷至沓来,她记起自己生在1942年,那边河城大饥荒,无数穷人富人逃荒途中饿得只能吃草根,拉出来的粑粑都是树皮,还记得自己因为是家里的小女儿,那时候每家每户都信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信奉女子不如男,所以她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那对狼心狗肺的父母宁愿忍痛割了拉行李的驴喂白白胖胖的哥哥,也不愿给她吃一点残渣剩饭。后来驴吃完了,没什么东西吃了,于是他们学着很多饿到失去理智的人一样,偷偷把她杀了。
她被压在在荒无人烟的杂草堆里,像一头猪羊被割喉放血,眼睁睁看着灰暗天空渐渐模糊,眼睁睁看着被父母剥皮割肉。
她跌入许许多多小女孩的骨头堆里,那些都是被放弃的生命,她死在那里,拉着手站成一排的小女鬼们冲她招手,说:又来了一个。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冲天怨气集结、凝聚,充满罪恶与贫困的土地上滋生出邪恶的花。
于是,她成了它。
它讨厌那些不知足的男男女女,明明生活比它好一千倍,偏偏埋怨这埋怨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多好啊,他们不上进不努力,将失败和挫折归结于外界,所以它盯上了他们,盯上了莫淼淼。
“真是不知廉耻的人,等我消化完你,我就把你喜欢的男人也一起消化掉,你们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
石天菡揉搓着比它以前顺滑百倍的发,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沉浸在怨念中的她完全没有发现,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有轻微地啵的一声,好似有什么破茧而出。
很快,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白银色金属喷头里钻出来。
那是一条跟蛆虫没两样的肥嫩白虫,努力蜷缩拉伸一节节的身体,直至完全出来后,虫子顺着水流落在它发间,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钻入它的脑袋。
石天菡一无所觉,洗完澡对着镜子自我陶醉摆了几个姿势,随即推门出去。
两人没什么话讲,安冉冷着脸自己去洗澡,另一只白虫如法炮制一同钻入她脑中,她丁点感觉都没有,洗完就上了床。
到底是出来玩的,安冉没有熬夜,背对莫淼淼合衣睡去。
石天菡是灵,本来不需要睡觉,但身体却莫名疲惫,觉得好困又有些晕乎乎,脑子特别沉。
它想可能是莫淼淼快死了的原因,干脆没去管,自顾自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嘀嗒过去,夜上枝头,外头阴风徐徐。
迷迷糊糊间,石天菡感觉自己被什么推醒了,耳边还一直回荡着嗬嗬嗬的古怪喘气声。
【莫淼淼】、【莫淼淼】……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掩藏在喘气声里。
它吃力地撑开眼皮,入眼的却是黑压压的鞋子。
鞋子?它猛地惊醒,向上看去。
只见整座屋子里密密麻麻堆满了鬼,阴气缭绕的鬼物们吊在天花板上一晃一晃,那深紫色的唇瓣半开半合,无数呢喃细语从中吐出。
“操操操操!”石天菡都懵了。
这时,也听到呼唤声的安冉暴躁坐起来。
“莫淼淼你有病啊?叫叫叫没完了,你叫鬼呢!”安冉睡得很不安稳,脑子混混沌沌很难受,比发低烧时还难受,偏偏还一直有人在叫她。
她冲石天菡就发火,刚骂两句余光就撇到了跟前的脚尖。
她愣住了,卧槽还真是叫鬼啊。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半天发不出来,安冉脸色霎那间又青又紫,下一秒她瞳孔睁大,像是被什么击中,抽搐两下直接晕死在床上。
唯独石天菡醒着。
它此刻非常疲惫,而且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出来后,它顿感清明。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梧桐镇里活人搞的事,没等它抄家伙去干死这里的活人,它视线中出现一只白色蛆虫。
虫子身上还沾着粘液,半截躯体被诡异的蓝冰截断,仍然不屈不挠正一扭一扭朝它靠近。
它连忙掀飞这虫子,疯狂在脑瓜子里搜索曾在哪里见过这玩意。
等它记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天花板上的吊死鬼们已经齐齐朝它看来。
“苗疆蛊虫!”
它的震惊声迅速淹没在重重叠叠的鬼手里。
一个半小时之前,凉山某处山洞。
“没信号!还是没信号!爹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满头大汗的李绮梦狠狠将手机摔到石块上,整个人挫败地捂住头,懊悔不已。
她是昨天早上到的梧桐镇,一到这里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傀儡之术与湘西赶尸异曲同工,她轻而易举能看出这里全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傀儡这派由古代专门给尸体缝合的连线师演变而来,他们擅用针线切割并缝补三魂七魄,掌控大脑的三魂收于手中,七魄留存并以线为引支撑行动,如有不从,只有魂飞魄散这一后果。
目前傀儡传人寥寥无几,她所知的也就天一派有个人和散修几位。
但她从来没见过用蛊虫吞噬大脑达到控制的手段。
她从兜里捏出那只被钟音留下的印记击杀的蛊虫,心中恶寒不已。
这种手段令人发指,她亲眼所见虫子啃咬一个人的灵魂,直至灵魂彻底消失,然后他便如行尸走肉般自己上吊。
“这到底是什么虫子?”她喃喃自语,如此邪恶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一个老婆婆的。”忽然,蹲在角落用石子画画的一个小男孩说道。
面对疑问,小男孩明明才五六岁,却露出了平静沧桑的笑。
“那个老婆婆长得很像巫婆,她来这里后我爸爸吃了这虫子,给小优哥哥吃了,还给村长爷爷吃了,然后他们都死了。”
“她在哪里?”李绮梦沉沉吐出口气。
这小男孩是她在梧桐镇救下的当地小孩朱隆,她还是太冲动了,发现蛊虫的第一时间就大张旗鼓出去找人算账,谁知对方数量太多,手段也奇诡,奇门异术频出。
完全招架不住的她只能仓皇逃跑。
逃着逃着她跑到了位于镇里最深处的梧桐镇宗祠,正好撞见一只傻兔子在刨地,本来打算直接走,那只兔子却口吐人言让她救救被关在宗祠地下室的小孩。
可是对方人数太多了,她闯进去后很快被围追堵截,那只兔子帮她挡住攻击,迫于无奈她只救出去朱隆一个。
但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只只比家猫大一些的兔子迎难而上的身型。
它说:【去山里,山里有人会保护你们的。】
身后是刀枪剑戟插入肉体的声音,李绮梦只能往凉山里冲,直到现在都还能感觉到鲜血喷洒在背上的可怕感觉。
李绮梦左思右想想不起那兔子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它肯定是异兽。
现在她已经在这里山里躲了很久,躲过三次巡查,符用完了,起尸咒也用不了,接下来如果再找不到那个所谓的人,恐怕她就得死在这里了。
撕了块衣服擦干脸上的血迹汗迹,她捉起朱隆的手。
“走吧,我们再往里走走。”
她抱着朱隆继续深入凉山腹地,走了也不知道多久,两人都是又渴又累。
更何况一天一夜未进食,李绮梦的力气也要用光了,小男孩说重不重也有点份量,好几次滑下,她仍然坚持到底将他托回去。
朱隆抿着小嘴巴,嗅着救他出那座监狱的人身上的汗水味,这位姐姐连出汗都是香的。
和田妈妈一样。
颠簸中,他忽然说道:“往东走,太阳升起的地方,黑暗退避的地方,那里是山神的地盘。”
这句话是梧桐镇历来的祖训,逢年过节他们堆起火把,虔诚向上天祈祷,祈祷守护凉山的山神能够永远绵延。
“我爷爷一直这么跟我说,如果遇到困难,就往东走,山神会救我们的,那只兔子就是山神的信使。”
“……山神?”李绮梦头都大了。
不好意思,山鬼她见过,神她没见过,而且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她没当回事,径直往西走。
“往东!往东!田妈妈也说过的!”朱隆却开始挣扎起来,小腿乱蹬。
李绮梦本就没什么力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狂烈动作,整个人猝不及防朝地面跌去。
她护着朱隆脑袋,狠狠摔在粗壮的树桩上,背上的疼痛蔓延,她吃痛地骂了句粗口。
怒骂声在荒无人烟的丛林里回荡,忽然,不知哪里响起一声惋惜又阴冷的叹息。
“啊……找到你了。”
爹的就跟来了!李绮梦大骇,连忙爬起来警惕看向周围。
可惜夜色太黑,丛林又茂密,压根看不到躲在暗处的阴沟老鼠。
半晌,她眼中火气喷发,是可忍孰不可忍!
逃了这么久不想再逃了!直接来干!大不了就是死!
把朱隆护在身后,她从腰间抽出招魂伞和招魂铃,伞在掌中极速旋转张开,鬼面图腾上的阴森森绿眼红眼仿佛是绝望中生出的华光。
李绮梦咬破手指后双手迅速结印,双手合十,两掌不用方向翻转而后并拢,一枚血色印迹落于空中。
同时口吐繁复难念的起尸咒。
“天灵灵地灵灵,湘西李家第十三代传人李绮梦敬请大殿阎罗,以吾之血,以吾之灵,起白骨,列阵兵!乾坤正气上吾身,万鬼千尸听我令,逆吾者死,顺吾者生!”
咒语迅速念完,黝黑寂静的丛林中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最初的枝叶摩擦声到现在的骨骼交错声,声音越来越大,无数脚踏声奔涌而来。
转眼间,李绮梦周围已经站满了从地底里爬出来的动物骸骨。
它们气势汹汹,惨白骨头在夜里几乎发光。
她脸上挂着不屈不挠地冷笑,战意勃勃。
赶尸嘛,那些被控制的傀儡她赶不了,这里自然生老病死的动物她可以!
以累累白骨作阵,她就不信那些臭老鼠还能怎么着!
果不其然,一直躲在暗处的人似乎看出她的术法,纠结了许久才现身。
来人和身后二人都是一身黑袍,脸遮掩完全,身型倒是都高大,而且无一例外他们胸口都纹着星象图案。
隐约感觉他们是什么组织的李绮梦冷冷发笑,竖起中指。
“臭瘪三们,搞这么神神秘秘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知不知道反派下场都是死啊?!”
听见嘲讽,为首那人不为所动。
他只是伸出消瘦指尖在空中一划,紫蓝色的魔法阵便出现在李绮梦眼前。
李绮梦:“……”
靠!东西方大火拼?神经病吧!
还没等她惊讶完,才发现那人只是画了个屏蔽魔法阵,真正出手的却是他身后的人。
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在夜空中直冒,华美场景与银白刀光交错乍现,李绮梦目瞪口呆瞪大眼睛。
靠靠靠!她一连三个靠,实在惊讶。
火符!菜刀!
这什么垃圾组织不仅有西方人、玄门中人,还有不轻易出世的赊刀人!
李绮梦人傻了,一声令下命令白骨上前打头阵,自己抱起朱隆疯狂往东跑。
她边跑边喊:“申渐!你这个坑货!!”
四小时之前,梧桐镇宗祠。
吴维一改在民宿时牵着丁忧手的温柔,走出不远就改为抓住丁忧的头发往宗祠拖。
他边拖边骂,语气极其恶劣。
“早说让安比森把你们都杀就完事,非要留在,结果一天天净给我找事。真不知道他把你们留下来有什么用,田碧琦那女人虚伪的要死,死了那么多人都没肯现身,别说一群小屁孩。”
他毫不遮掩地骂,丝毫不顾丁忧在他手里疼得哭泣。
走进宗祠,越过高堂之上供着的梧桐镇祖上的牌位,吴维心里来气,折回去一脚踹翻牌位最前面的田碧琦的牌子。
田碧琦对于梧桐镇来说是希望,是灰暗生活中透过来的一抹光亮,所以梧桐镇的人竟然虔诚恭敬到将她当成老祖宗来供,这让吴维更加窝火。
“什么玩意,真到临死来不还是怕得躲在山里不出来,害我们在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贱女人!”
他极其不屑地啐了口口水,发泄完后,加快脚步往地下室而去。
地下室门口有两个手下守着,也许是没什么事做,两人在刷手机。
吴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脾气又怼了上来,直接趾高气扬问:“那群东西不死心一直在这里挖来挖去,你们定时巡查没?在这里搞七撚三摸鱼,要摸鱼回家摸去。”
两个手下当头被骂,面面相看一眼后,高个子那个壮些的吊儿郎当笑了笑。
“吴大哥,大家都是实习的,谁也没比谁高贵,就不要摆架子了吧?”
听见这不客气的调笑,吴维脸色一变,眼神陡然变得狠戾。
这句话说出来非常恶心人,他今年已经六十岁,算命占卜算了别人一生,也没算到自己临门一脚踏入棺材时会为了一个荒唐的祈愿加入这组织,可谁能想到这组织根本就不是按实力分的,而是按进入年限分的职位,导致他一把年纪还要和这群黄毛小子平起平坐。
还他爹的有实习!一反派组织还真把自己当公司了是吧!
这次梧桐镇就是他们实习的第一个任务。
任务失败,他们实习期结束并且会被抹杀。
所以绝不能失败!
吴维努力让自己无视两人交头接耳的窃笑,用力揪紧丁忧头发,而后冷冰冰出声。
“那好我不摆架子,现在已经丢了个朱隆,你们自己考虑考虑如果剩下的小孩们又被那群东西救走的话,你们结果是什么。”
说完他也不去看两人表情,推开他们就进了地下室的门。
梧桐镇宗祠地下室原本是存放储备粮食的地方,现在这里杂乱不堪,糙米洒了一地,很多存放腌货的坛子被堆在一个角落,空出来的地方放置了一张桌子、一张沙发、以及一只足以容纳两只藏獒的巨型笼子。
巨型笼子里关着梧桐镇仅剩的所有小孩,他们如同被不法分子抓起来的野猫,挤在一起互相温暖彼此,眼睛滴溜溜警惕观察周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们吓得半死。
那张桌子上五只碗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个碗里都有新鲜的五脏六腑,从左到右依次是心肝脾肺肾,这些玩意还滴着黑色的血,颜色不深,显然是昨晚才杀的;碗的后面是两燃着上等好香的香盒,再后面就是供奉的一座无面木雕,木雕立于莲座上,身形威严庄重,做出悲悯的单手合十姿态,古就古怪在它没有五官,取代五官的是一组神秘星象。
吴维每次看到这星象无脸木雕,心头就震撼无比,好似接触到了浩瀚无垠的宇宙。
他恭恭敬敬点头示意,随即看向沙发上正在玩小游戏的安比森。
这变脸极快的老头立马又换上一副巴结讨好的面孔。
“安先生,人我抓回来了,那洞已经堵上了,他们绝对不会再跑出去。”
名叫安比森的男人年纪也不大,三十四五左右,西装笔挺,一副金融精英模样。
吴维不知道他会什么玄门奇技,只知道他是这次任务的头,性子有些狠,手段也恶劣。
安比森带加上他共十三个人的队伍来梧桐镇执行任务已有六个月。这六个月里,梧桐镇人都快死光了,目标却还未出现。
应该说不敢出现。
吴维把丁忧往地下室的狗笼子里一丢,又说:“今日安排继续吗?”
丁忧被丢进去后,哭着爬向笼子里其他的小孩,她紧紧抱住一个近的,手里捏着糖一抽一抽哭泣,小嘴巴都快咬破了还是没能忍住哭声,见状那个小孩连忙捂住她嘴巴,手也是哆嗦的,但还是努力安慰她。
安比森还是听见了这吵吵闹闹的哭泣声。
他不太耐烦地关掉游戏,没回答吴维的话,而是站起身来走近笼子。
“跟你们耗了这么久,还不打算告诉我山神在哪吗?或者就跟我说田碧琦会逃去哪里。”
回答他的是无尽沉默,笼子里的小孩很害怕却也很坚定,有的还恶狠狠瞪他,就是不说话。
“嘁。”
安比森神情冷漠,完全无视低等人种的负隅顽抗。
这种无畏、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在他看来就是虚幻的精神食粮,人拥有信仰就等于有了弱点,况且是根本无法修炼的普通人,他们只像是一群被神学迷惑的蠢蛋,神抛弃了他们,他们还要坚定不移地认为总有一天会降下福音。
可田碧琦在哪?将他们带出贫困的田碧琦抛弃了他们。
山神又在哪?这里动静这么大,他怎么完全不出现呢?
这群愚昧的家伙,无论大的小的,无论再亲的人死在面前,就为了这两人硬是憋住不说。
由于凉山地大又危险重重,此次任务期限有二百天,结果在这里耗费这么久时间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所以他也没耐心了。
“天堂已经去抓那个玄师了,兴许误打误撞也能找到路,这里的人都处理了吧。”安比森挥挥手,重复:“全部。”
吴维一愣:“全部?可是田碧琦还没有……”
安比森打断他,冷声:“我说全杀了,听不懂?”
他声音太过冷沉,杀气四溢,这让吴维深感恐怖。
他赶紧低下头认错:“我知道了安先生,包括那些被苗婆下蛊的游客吗?”
“对,一起处理了,你已经会用母蛊,直接用老方法吊死他们。”
安比森没兴致再在留在梧桐镇浪费时间,他已经和上头汇报过,上头考虑到这种情况让他先离开,等之后再做打算,大不了再耗费点人力物力冲进凉山去,而且监管局已经发现这里异动了。
想到这里安比森眼神更冷,不着痕迹瞥了眼收拾祭品的吴维。
实习生就是实习生,笨手笨脚居然能让阴魂逃离,那只逃出梧桐林的阴魂也胆大的很,去报信给一个玄师小姑娘,一人一鬼比筷子还脆的家伙敢在这里撒野,不过也许就是因为那玄师,六个月来被他掩盖成抑郁自杀的事才被监管局发现不对。
看了会,他说:“队伍留下给你带,我先回市中心等你们。记得把这里料理干净。”
闻声,吴维大喜过望:“我是小队长?”
“是。”安比森难得露出一丝宽慰地笑:“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小队长。”
“好的安先生!我一定收拾得干干净净!”
安比森很快就离开,临走前还把守门的两个派进来给他打下手。
那两人虽然不高不兴,但对于一跃荣升为小队长的吴维是不敢再造次了,憋屈至极收拾起需要用到的东西,工作量有些大,干脆把外面巡逻的人也叫了进来。
一直磨刀到夜半三分,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吴维这才一声令下。
“我去控制那些人去上吊,你们挖了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的心肝脾肺肾献给神。”
闻言,所有小孩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丁忧缩在最角落,牙齿都快咬碎了。
她死死掐住手里的糖,尖锐的包装纸几乎被她用力抠到掌心,眼看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个个被拖出去,她用力闭上眼。
“田妈妈……不要出来…..我们都不会说的。”
“伟大的支格阿鲁请赐予我勇气,让我幸运地和哥哥相聚。”
她低声喃喃,虔诚地眼泪一颗颗滚出来。
田妈妈说过,我们彜族部落有神明支格阿鲁保佑,邪魔无法侵扰我们家园,即便血肉之躯毁灭,生在悬崖高山上的彜族人也绝对不会屈服死亡。
-凉山赐予我们生活的必需,我们身为凉山养大的子民绝不会放弃凉山。
-守卫我们多年的山神啊,带着你的信使逃吧。
-不要再来救我们了。
十分钟前,钟音屋内。
格尼又被拉入了梦。
这个梦比之前的都要长,都要恐怖。
以往雾气弥漫的世界变成血月当空,那些触手可及的浓郁雾气变得血红血红,似乎有无数鲜血染成,铺成一张大网朝她扑来。
她疯狂加快脚步逃跑,从这头跑到那头,跑到筋疲力竭也躲不过被暗处盯梢的头皮发麻感觉。
直到她终于跑到一处死角,可这里更恐怖。
无数被吊死的亡魂悬在空中,空洞的眼神紧盯着她,好像在说救救他们,她吓得跌倒在地,却在这一瞬间被吸入地底,惨白见骨的手将她往更深的地底下拉去。
每一只手上都缭绕着阴森森的黑气,直达肺腑的冰冷感觉让她浑身颤栗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亡魂嘴里吐出的词变成了越来越嘈杂的声音,仿佛有数以万计的嘴巴在嚎叫,在哭泣。
格尼朝声源处看去,看见不断有兔子还是貍猫一样的两种奇怪动物争先恐后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它们用嘴巴咬着亡魂们的裤管,用爪子刨着他们早已腐烂的脚趾。
亡魂之间是被急促动作推来推去的莫淼淼,格尼还听见有的亡魂在低语。
“她不受蛊虫掌控,她好厉害!”
“救山神!”
“救信使!”
深感莫名其妙的格尼用力挣脱扒拉她的手,奋力滚到一边。
地上有滩水,喘气之余,那水渍里忽然生出一只可怖的眼。
血丝织成宏大星象,宛若璀璨夺目的星河,然而这眼睛给人的感觉却比世上最邪恶的恶魔还要可怕,仅仅是对上一只眼,她就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吸入无边无尽的浩瀚宇宙,尸骨无存。
“啊!”格尼惊叫一声,连滚带爬躲到角落。
与此同时,逐渐低下去的嘈杂声音被另一道声音掩盖,巨大身形俯身而下,展开足以揽住四分之一凉山的翅膀温柔地裹住格尼。
【阿思琪,我的子民,你来了。】
格尼被温暖的羽翼环绕,察觉到它没有任何攻击意图,她忍不住探出头。
还以为能看见这纠缠自己很久的怪物真面目,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只悬空而上的魔眼,许许多多手持尖刀利刃的狰狞恶人从瞳孔里跑了出来。
这些人笑容邪恶地越过她,直冲身后。
格尼再扭头,身后哪还有什么亡魂,有的只有一个关押了许多小孩的笼子。
长着巨大翅膀的生物低头用冠羽蹭了蹭她,姿态怜爱,然后毫无不留情一翅膀把她掀飞到空中。
格尼极速离开恶气弥漫的地方时,血色雾气中只留下一句温和悲悯的话。
【宽鸿会杀了他们,但你要来找我,进入凉山一直往东走,我在太阳升起的地方,黑暗退避的地方等你。】
失重感让格尼瞬间惊醒。
“魔鬼!我看到了魔鬼!这里全是魔鬼!”
她急促大喘气,惊慌之余瞥见钟音正坐在沙发上,她瞬间爬过去,毫无逻辑讲着梦里的事。
而始终坐在那岿然不动的钟音神情异常平静。
很久很久之后,她缓缓勾起唇角,笑意中寒意席卷,锋利逼人。
果然她没猜错。
天底下哪里会有无端的巧合,一切巧合要么就是有人设计,要么就是命运给你的指引。
你觉得为什么生活总是这么惨、为什么总是比别人好不了,那么必须要抓出困惑的线索,拧成团链接起来,改变并击败才能改变自身境遇。
现在她给所有活人种下的联系已经全部将发生的事反馈了回来,于是她揪到了一直困惑的问题,从而一切坦然。
梧桐镇这里阴魂作祟是一回事,但他们是好的,假如他们是坏蛋,留在莫淼淼身体里的印迹就会激发阴魂们的蚕食,但并没有。
她听到了不远处房间里传来的求救声,阴魂们把石天菡当作大佬在求救。
包括李天琪那时候听到的呼唤,或许都是阴魂们的警告——【快离开,这里很危险。】
这个她暂且不管,重要的事是有人在搞事。
魔眼、星象魔门是一个玩意,那躲在魔门后面的肮脏爪子和变态眼不知为何盯死了她的不周,盯死她守了多年的异兽,甚至发展出一个组织。
先不说为什么,只说一个问题——那脏东西也配?
异兽她能杀,也只能她来杀。不管这里有没有吴维他们想要的山神和田碧琦,组织的出现绝对是为了异兽。
那么这个组织死定了。
抓不到首领,旗下这些流窜在梧桐镇犯下滔天罪行的手下都得死。
愤怒在钟音心头横冲直撞,她豁然起身,连话都不说直接拎起格尼走到窗户口,然后把她往东面方向投掷了过去。
刚在梦里飞了一遍的格尼心都碎了,就不能缓一缓嘛!
钟音目送她精准往那方向飞去,差不多快到尽头她会自己停下,至于那什么梦里呼唤她的神秘人就由她自己去找了。
她现在,要去杀人。
小钟是最聪明的!好像写着写着又不是纯粹的嘎嘎乱杀爽文了……下意识想完善配角们的故事……我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