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七千八百九十八。”
“……七千八百九十九。”
“……七千九百。”
不见天幕的幽暗山洞里,冰寒的潮湿感侵入骨髓,如鬼魂低语般的计数声更是在洞中幽幽回荡。
月枫红搓着手臂走下台阶,真气在体内流转都抵挡不住这奇异的阴寒。
在最后一阶台阶,月枫红顿了一步才走下阶梯,朝着潭边走去,远远地看了一眼潭中人,确认并无异样。
这里藏着明月宗最大的秘密,藏着明月宗能一跃成为仙家之首的秘密。
明月宗最独特,能让修者提升修为,其他仙门求而不得的明月仙丹最重要的一味药便是眼前这黑色的潭水。
而让这潭水如此独特,便是那被锁在潭中的人。
无数纯黑的锁链穿过那人的身体,将她牢牢锁在水中,凌乱的黑色长发遮挡住她的面容。
她低着头,只喃喃着那些数字,让人看不清神情样貌,只听到那回荡在整个山洞如鬼魂般的私语。
她的半身被浸在水下,水上的半身披着一件早已看不清样貌的衣物,勉强遮住她的躯体。
她的模样实在不像一个人,像一具被锁了千万年的骷髅恶鬼。
月枫红的视线落回黑色的潭水上,这并非普通的灵泉寒潭,而是传说中能吞噬万物的渊中流出的水。
由明月宗主从不知何处取来,放在这里。
这女人看似立在水中,实则水下的每一寸躯体都早已是白骨,血肉都被溶解在这泉水中。
常人落入这水中,早就销肉化骨不复存在了。
但这女人是异兽,不死不灭,骨肉可再生,那副躯体上时时刻刻重生着血肉,然后再被这潭水溶解。
每生出一缕血肉,便化于水中。
看着深黑的泉水,月枫红竟然不可抑制的咽了一口口水。
这溶解了女人血肉的渊水,便是明月丹最重要的一味药,也是明月宗最大的秘密。
匆匆敛了心神,月枫红取了潭水离开。
穿过数道阵法,走出山体,月枫红一眼便看见天幕转换的奇景,不禁感叹道:“师父的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
女人仰头看着银月当空,群星闪耀的天幕,洞边另一女子应道:“是啊,皎皎也是,她如今已是渡劫修为,如此天赋,明月宗必会千秋万代。”
月枫红带着笑看向女人,闲聊道:“秋落,说起来,皎皎还没有用明月丹吧。”
“是的。”月秋落应道。
两人对视一眼,没用明月丹,便已如此修为,其天赋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月枫红突然想起一个数字,那是她走出山洞前听到的最后一个数字。
“秋落,两亿五千二百二十万八万八千是什么数字。”
月秋落看了一眼月枫红,思索着回道:“是水里那个在念的数字吧,亏你还把这些数字加起来了,两亿五千二百二十万八万八千若用年岁算,是十六年。”
十六年。
有人寒潭十六年,有人入道大宴八方。
恰时天幕轮换祥瑞满天,纵然月枫红也忍不住起了一点怜悯意思,然而想到自己服用的明月丹,她的眼神又迅速冷了下来。
大道三千,多少人死在路上,她爬到这一步早已不能回头。
“走吧。”恰在此时,月秋落也出声道,“今日可是皎皎的入道礼,我们不能晚去了。”
幽潭深处,女人恍若也听到了洞外热闹的人声,但那只是错觉,洞内和她都被下了秘法。
对她而言,这里是一个没有时间空间概念的深渊,她的眼前永远只有一片黑暗,她的耳中也永远静谧,她的触觉永远是凌迟般的痛楚。
于是,她张开唯一能动的嘴,继续念道:“一,二,三……”
新一轮的计时开始了。
纵然计时会让她清醒的痛苦,但她需要计数,需要时间,好让自己不陷入真正的虚无,好计算将来从这里出去,那些人要偿还给她多少血肉!
“十一、十二、十三……”
突然,女人低下头,不顾身体里刺入的无数锁链,挣动着向泉水俯身而去。
咔哒——女人的动作似乎惊醒了什么。
伴随着其中阵法启动,深黑锁链猛然愤怒的穿行过她的身体,将她从水中提起,半身森森白骨暴露在空气中,不知是血还是肉的液体混杂着潭水从女人身上滴落。
“哈哈……”女人竟然发出了两声短促的笑声。
锁链更加愤怒,绞断她体内的所有骨头。
动作间,一只色如陈血般的眼眸在凌乱的黑发后露出,带着嗜人的寒意看着锁链。
啊,动作慢了,让冥锁察觉到了,没死成,只能等下一次机会了。
明月宗,明月峰。
明月皎扑向娘亲封绒,封绒溺爱的抱着明月皎,佯怒道:“入道礼都快开始了,怎么才来,你爹都准备找人去请你了。”
明月皎站起身,扯着身上的衣服,抱怨的说道:“还不是娘你给我准备这件衣服太难穿了,师妹们帮我好久,怎么会有衣服要穿十三件啊,还有头上的发髻,早知道我就用法术把头发都剃了,省的插满脑袋的簪子法器。”
封绒听着明月皎大逆不道的话,气的揪起了明月皎的耳朵,骂道:“行了行了,少胡说八道了,快去找你爹,你爹等你开宴呢。”
“哦。”明月皎委屈的捂着耳朵应声,站直了身子,人模人样的朝人前走去。
少女穿着一袭白衣,那白衣粗看不过是简单的繁复精致,然而,只需多看一眼,其衣上的暗纹竟然隐隐流转,变化万千,好似万千鸟兽的魂全蕴在一件衣服上。
再加之,那极其玄妙的光泽。
“是鲛人的王族独有的纱——浮光纱,浮光掠影,万千变化。”
“还有那个簪子,是青山那位炼的神级灵器吧。”
“真的,真的,我看见器灵了。”
少女一双杏眼好奇的看着那些没见过的生面孔,然后在重重人群中,终于找到了自家爹。
明月皎快步走向明月镜,喊道:“爹。”
明月镜应声转头,笑着同旁人说道:“你看,说小女,小女到。”
明月皎乖巧的同几位大宗长老打招呼。
明月镜客气的说道:“诸位还请回座,小女既然到了,宴席马上开始。”
几人也笑着祝贺几句,各回各的位置。
明月当空,积水空明。
明月宗是下了心思的,数万人按照不同的宗门派别,用灵法布置了不同风格的地界,在这片领域里,没有一定的修为,甚至不能看清宴会的全貌。
明月皎目不暇接的看过好些从来没有看过的其他地方的布置,每每意外对视上对方的人,对方还会友好的朝她一笑,明月皎便笑着回应。
重重繁复礼节后,最后一礼,反倒有些随意,是明月镜和封绒轻柔的抚过明月皎的发顶,给予祝福。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礼节结束,就是收礼物的环节了。
应着封绒的提醒,明月皎可是老老实实的准备了好几个大芥子。
结果还是收了好久,每个宗门门派都有送,而且还都不是一个宗门只送一份,有些相熟的宗门,长老会单独送一份长辈的礼,还有认识的同辈,不认识的师兄师姐也会送。
自家明月宗更是一人一份。
送礼都送到分开了好几段时间,这边收礼物,那边举行宴会两不耽误,不然等送礼结束的时间也太长了。
“红姐姐,秋姐姐,你们怎么才来!”明月皎惊喜的看着来送礼物的月枫红和月秋落。
其实按照辈分,月枫红和月秋落才该叫明月皎大师姐,作为明月宗的少宗主,明月皎是整个明月宗的大师姐,但明月皎可是月枫红和月秋落看着长大,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月枫红亲昵的捏了捏明月皎的鼻子,好笑的说道:“当然是为了给你准备大礼,可不能落了其他人
明月皎看着面前巴掌大的盒子,看向月枫红和月秋落激动的说道:“那我打开了。”
两人看着明月皎,笑着点头,说道:“快打开,瞧你好奇的,都快写脸上了。”
明月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暗红色的珠子,打开盒子的刹那竟有种被珠子凝视的感觉。
“你就要独自去往明月宗外历练了,我们给别的想来对你也没什么用,你修为已经高于我们了,于是,我们想到了这个,獬豸的眼。”
明月皎惊讶的看着两位姐姐,下意识的说道:“这太……”
长生界早已没有神兽,现有的神兽物品全是各朝各代大宗门留下的,剩余少许部分还都在各大秘境里,非大机缘无法得到。
月枫红和月秋落只笑着让明月皎收好。
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明月镜和封绒的礼物。
封绒温柔的看着明月皎,将一个木镯套入明月皎的左手手腕
感受到木镯里的存在,明月皎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封绒。
封绒笑着,捋过明月皎的长发,按出明月皎要擡起的手,无奈的说道:“好好带着,别让你爹娘我们担心,总想往外跑的混家伙。”
明月皎张合了几次嘴,眼眶发热的扑进母亲的怀里,依恋的感受着来自母亲的温暖怀抱。
封绒给的是蕴了她和明月镜两人元神的替身符,这种替身符又称替死符,危机时刻,符中的元神会替佩戴者承受所有伤害。
寻常保命符也不过留下长者的一部分力量,这样留下元神的替身符,明月皎甚至此前从未想象过。
宴会一共进行了七天七夜,宾主尽欢。
明月皎休息了几天,才收拾包袱准备出宗门。
转头遥遥看着明月宗,明月皎一眼就看到送她离开的明月镜和封绒,然后是广阔无垠的明月宗全境。
“咦?”明月皎扫过无涯峰的视线微微一顿,摸着脖子上带着的獬豸之眼,喃喃疑惑道,“那里是空的吗?”
然而只冒出一个小小的疑惑,明月皎就不再想了,回来的时候再去那看看吧,这次可是她终于被允许跨界出门了。
目的地——浮游界。
阿草用力啃着白面馒头,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软这么白的窝窝,噎的不行才赶紧喝一口凉透的茶水,娘已经在旁边哭了很久,奶奶还在不时的嘀咕。
“个死女娃,也不知道留点给弟弟,吃了也是去死了,还吃那么多。”
阿草看着自己手上只吃了一半的馒头,想了想,吃的更大口了,一边吃还一边打开想要偷吃的弟弟的手。
吃完一个馒头,阿草抓着剩下一个,走到娘跟前,说道:“娘,你吃。”
娘只是摇头,阿草才不管,把白面馒头往娘嘴边凑,说道:“娘,我就要走了,我就想你吃了这个白面馒头,也不行吗。”
娘听着阿草的话,哭的更大声了。
哭的瘦弱的骨架都要折了似的,阿草只能把白面馒头再往前送。
最近收成不好,娘已经饿了很久了,底下几个弟弟妹妹甚至只活了一个弟弟。
门外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阿草急了,把馒头撕了一块藏进怀里,剩下的全塞进娘的衣服里。
下一刻,爹和爷爷带着人进来了,爷爷一眼就看到空了的篮子,那明明已经佝偻的身子硬是健步如飞,几步走到阿草面前,就是一记心窝脚。
“贱东西!一共两白面馒头,你一个人吃了?!”
阿草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桌子脚才停下,她也不在乎,习惯了,反倒是把怀里的白面馒头趁机往里塞了塞。
爷爷气急,还想上前。
娘吓的赶紧去拦,其他人也忙来拦着。
“他当家的,这可踹不得,地菩萨要的。”
最后,阿草在爷爷恨不生食血肉的视线里,被村长带走。
阿草的脸上被抹上了粗劣的红胭脂,点在眉心和两颊。
应该像个福娃娃的,但她太瘦太黑了,反倒像个糊了胭脂的黑色纸人,睁着深黑的眼珠让人心下一凉。
天一黑,村长就带着她往村外走,两人提着两盏白灯笼,像两个误入恶鬼道的孤魂。
路到半路,村长就颤颤巍巍的指着远处一点光亮,说道:“就那儿,你自己去啊,草娃,这都是地菩萨的地,你家也收了白面馒头,玉花家的你也知道,她跑也没跑掉,还全家都给地菩萨带走。”
阿草听出了村长的警告,她面无表情的点头,说道:“村长,你回吧,我自己去。”
村长便迫不及待的回去了,留阿草一个人提着白灯笼,深一脚浅一脚,从荒芜杂草的道里向着那点带着红的光亮走去。
地菩萨是年前来的,当时大家以为是受难的,滚了一身的泥巴,有人上前去问情况,结果就变成一堆肉泥。
从那以后,地菩萨就挑着村外的破庙住下,还让村子里的大家喊他地菩萨,每月要送人来,不然就自己亲自去村里挑。
有人想过离开村子,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那人就浑身是血的被挂在村口,甚至没人敢给他收尸,一直到尸体被风干自己掉下来,村长才找人帮忙埋了。
阿草没有见过地菩萨,她那时还在地里帮娘做活,回去的时候才知道。
后来阿草的朋友玉花就被送去,为了给她哥哥玉米换两个白面馒头,她好运,还吃到了自己的白面馒头,玉花没有吃一口就被带走了。
想到这,阿草摸了一下怀里剩的那一口白面馒头,村长家白喜事的时候她见过,把东西烧了说是能送给,也不知道玉花能不能收到。
地菩萨能给她烧一口馒头吗,也不耽误事,反正她也跑不了。
阿草想着,极力装作无所谓,可是越是靠近破庙,她的手和腿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偏生又起风,那声音像是恶鬼在耳边哭嚎。
越来越近了,阿草站在了破庙前停了一下,才走上台阶,走向庙门。
看见庙里的人时,阿草第一反应竟然是:
地菩萨还挺像仙女的。
穿着大庙会神仙穿的彩衣,长的也好,就是看着不大,比她还小的样子。
阿草愣了好一会,才注意到地菩萨拿着剑,剑还在滴血,地上倒着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
“你是。”地菩萨问道。
阿草想了想,学着之前和娘去庙会的样子,跪下来说道:“回地菩萨,我是李家村的阿草。”
地菩萨的声音似乎有些疑惑,问道:“什么地菩萨,我叫明月皎,你说的不会是这个魔修吧。”
阿草不懂,她只是下意识随着地菩萨的剑看向地下倒着那人。
结果竟直直对上一双睁着眼睛。
刹时,地上那人弹射而起,犹如一道邪风扑向阿草。
阿草瞳孔放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张着手刺向她的面目。
下一刻,一道月光似的影子滑过,将那人钉在了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不对,阿草的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她根本就没看清那人是怎么跳起来,又是怎么扑向她,怎么突然间又被地菩萨钉在地上。
地菩萨懊恼的说着:“抱歉,学艺不精,他竟然装死,险些害了你,不过你说的地菩萨应该就是他,我来这里,只见着这一个魔修在作恶。”
后来,解决了真正的地菩萨,阿草看着仙女站在庙里念着她听不懂的词,做着她不懂的事,似乎是送人往生,因为阿草竟然看见玉花了,玉花还冲她笑。
等没人影了,阿草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馒头还没送出去,她忍不住问仙女这口馒头能送过去吗,这可是白面馒头。
仙女愣了一下,下意识回收不到。
阿草有些伤心,但也不多,正好这口馒头她可以自己吃了,阿草当然也想过给仙女吃,但只是看着仙女洁净的衣摆和她粗劣的灰布麻衣,想也知道仙女是喝仙露,怎么会吃凡人吃的东西。
明月皎回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好在这个女孩只伤心了一下,随后,明月皎再次确认这里的一切处理完,将人送回了村子。
然后,因为没有立刻拒绝女孩进村的邀请,明月皎被留下了。
一个似乎是村长的人哭诉着村子的苦难,明月皎不忍心,准备解决一些问题再离开。
然而……不过三日,原本对她敬畏有佳的村民开始对她怀有恶意,他们低声编排着她,以为她听不见,却不知这点距离,和在明月皎耳边说话毫无区别。
这一切只因为明月皎阻止村里男人奴役女人,是的,那些行为,除了奴役,明月皎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明月皎有试图去改变这些,然而那些男人表面因她的武力屈服,背地里却更加过分,女人们看着她的目光也逐渐怨恨。
明月皎大可控制整个村子,她有那个力量,但这样不对,她不可能留在这个村子一辈子,在这个村子拨乱反正一辈子。
最后,明月皎被“请”离了村子。
明月皎着实郁闷了几天,这毕竟是她来浮游界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群,没想到是这样的故事。
但好在旅途仍在继续,她遇见更多的人和更多的故事,对于最初的故事,也渐渐有了一些理解和明了。
“阿姐,就是他们。”少年的声音在一旁突兀的响起。
明月皎回了神,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向下看去,正是她们一路追赶的几个魔修。
她刚刚竟然走神想起了刚来浮游界的事情,可能因为她要准备回长生界了吧。
这一切还得从前几天说起,来浮游界也快一年了,恰好封绒也催了几次,明月皎想了想决定这次历练就到这儿,她也想家了。
谁料刚启程回去的路上就看见了一个被烧毁的村庄,一番犹豫,明月皎念叨着最后一次,就管最后一次,随后前往了村庄。
村子是被魔修毁了的,并且魔修还掳走了一部分村民,其中就包括少年的娘,而少年是整个村子唯一的幸存者。
情况紧急,明月皎来不及细问少年是怎么躲过魔修,只想赶在剩下的村民还活着前将人救出来。
这些魔修带凡人走,无非就一个用途,用这些凡人的血肉或精魄炼邪术,追晚了,明月皎担心村名遭遇不测。
偏生一路上没遇到其他村落,担心留着少年一个人遇到危险,明月皎只好带着少年一起赶路。
现在找到魔修,明月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擡手捏诀,银月流光由指尖逸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结界笼罩了这一片天地。
五个魔修围坐一个火堆前,结界落下的一刻才意识不对,还没来得及起身,每个人脖颈旁已经横着一把灵剑。
明月皎带着少年落下。
离着魔修几步远,明月皎出声道:“把你们掳走的村民放出来!”
魔修大多正经打斗打不过明月皎,但各种阴狠下三滥的手段极多,因而明月皎都已经学会先发制人。
岂料其中一个魔修竟然拿自己的脖颈直直撞灵剑,明月皎下意识收剑,魔修大笑着站起身,手中捏着一纸替身符。
“竟然被你发现了。”
明月皎看清魔修手中替身符灵气的来源,顿时怒不可遏,竟然是用凡人的魂魄锁在符里为他所用。
被这一耽搁,几个魔修纷纷脱离桎梏。
看来这一架非打不可了,明月皎在冲上去前,先给了少年一层结界保护。
几个魔修修为并不高,明月皎很快将其中两个魔修斩于剑下,并夺回了替身符和装着村民的容器。
笼罩四野的结界却在这时突然碎裂。
两个气息极强的魔修突然出现,明月皎看向剩余的几个魔修,明白过来,这是给她设下的埋伏,看来她在浮游界这一路,已经被魔修盯上了。
新出来的两个魔修修为并不比明月皎低,再加之魔修的数量,明月皎打的有些艰难。
可是在看到魔修朝少年冲去时,明月皎还是赶了过去,惊险的挡住魔修的攻击。
正庆幸赶上,明月皎突然后腰一疼,震开魔修,她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少年。
少年握着那把明显是魔修给的刀,惊恐的看着她,胡乱说着:“对不起……”
魔修趁机偷袭,明月皎险而又险的躲了过去,她自然也看见了其中一个魔修竟然将手放在了一个妇人的肩上。
她之前抢回来的那些竟然不是全部的村民。
最后,明月皎用器灵偷袭劫走几个凡人,魔修没有人质在手的那一刻,明月皎终于不用被动挨打了。
擡手以剑指天,天光色变,一轮皓月竟然就那么出现在白日。
魔修意识到不对,终于想跑时,月影已经是影射进他们眼里的最后一抹光。
魔修解决了,明月皎看向那个背后捅刀子的少年。
正在和少年相拥而泣的妇人率先注意到明月皎的视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求着:“都是我的错,我儿是怕我出事啊。”
少年也紧随其后,那把魔修的刀被他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说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仙女若是气不过,这条命您便拿走。”
妇人赶紧去抢少年手里的刀,两人你来我往,其他人更是紧张的看着这一切。
明月皎一开始是真的气的不行,气到后腰的伤口都是隐隐作痛,但是这一刻,看着少年和妇人的行为,她意外的想起了封绒,而且她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一个凡人。
明月皎擡手将两人手上抢来抢去的魔刀收了过去,看着少年说道:“我不会要你的命,但全然不罚,也恐你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若我没有修为,你那一刀下去常人早已死了。”
说着,明月皎朝着少年的脸一指,平静的说道:“就罚你三年修罗像,三年后今天,你的脸会自恢复原样。”
少年只感觉脸上水雾一样的感觉,下意识摸脸看向母亲,母亲尖叫出声,他意识到什么,疯狂想找一个能看清自己脸的东西。
明月皎垂眸看了众人最后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行到半路,明月皎就被迫停了下来,这刀有毒。
解了毒后,明月皎朝着长生界的方向回去,没有再为任何事停下脚步。
只是想着回去要记得和封绒、明月镜提一下,尽早召集几大宗门讨伐无源界,魔修一定是将浮游界哪里钻了一个口子,浮游界的魔修多的太不正常了。
无光的山洞里,响起了水流的声音,女人泡在水里,明明看不到东西的眼睛还是准确找到了岸边的人。
明月镜对视回去。
寂静中,只有黑色锁链偶尔发出的一点声响。
前段时间冥锁被触动,明月镜大致猜到女人又在寻死,感受阵法没出问题,也不急着来查看。
今日到了检查冥锁的时候才进了这山洞,检查完冥锁没有问题,明月镜准备离开。
女人也不说话,只是又念起了她的数字。
明月镜平静的说道:“何必还记岁月,你认为自己能离开吗。”
女人只是静静的念着她的数字,明月镜说完一词便也走向出口。
“东方镜。”女人突然出声。
明月镜听着这久远的称呼,竟有一时的怔愣。
“何事?”明月镜久久没有等到下文,问道。
“再会。”女人平静的说道。
明月镜眼神沉了沉,回道:“再会,我会再来取池水的。”
从通道回到长生界,明月皎忍不住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浮游界灵气稀薄到几乎没有,万事万物生长极其缓慢顿弱,唯有来自生灵的生命力倒是意外的蓬勃。
但还是有点难受,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从小待在湿润地方长大的人,一时间去了空气干燥的地方,总感觉干干的,身体很迟滞。
好久没见明月宗了,明月皎认真算了一下时间,她在浮游界待了一年多的时间,虽然修者冥想修行动辄几十上百年,但修行可和冥想不一样。
冥想里元神感觉眨眼般的时间,外界可能都过去了一昼夜,修行却是切身的体会着每一分每一秒。
明月皎还想着从主峰后面回去,给封绒和明月镜一个惊喜,毕竟现在的时间比她预计回家的时间要早上几天。
谁知回了家,并没有看见人。
明月皎想了想,想起一个地方——明月宗的药峰。
悄悄赶去药峰,果然看见明月镜在炼丹,明月镜也是立刻就发现了明月皎。
“爹!”明月皎扑到明月镜身上。
明月镜笑着接住明月皎,说道:“怎么提前这么多回来,你娘这几天天天在山门守着,等你回来,恰好器峰有事,喊她去了,你就回了。”
明月皎笑道:“不急,我等会就去器峰找娘,我还带了好些浮游界才有的小东西。”
说着,明月皎闲不住四处瞅,在看到炼丹炉边一个容器里装着黑色的水,问道:“爹,你在炼明月丹吗。”
明月镜将装着水的容器挪远了一点,说道:“是啊。”
明月皎看着明月镜的动作,不满的出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唉,是谁看见东西就伸手,我和你娘就一会没见,你就把手伸进渊水里了。”
明月皎当然记得,但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吗,好奇这是什么,谁知道手一伸进去,血肉消解,还是抽手抽的快,不然连骨头也溶了。
“爹,渊水到底在哪个秘境里啊,你每次取水都要出去一段时间,反正我也要出去玩,你不如告诉我在哪,我以后回来的时候顺路,还能帮你把水取水回来,你就不用专门跑一遍了。”
明月镜一边整理炼丹房中的药材,一边回道:“你顺路也顺不到那边去,渊水在无源界。”
明月皎讶然,难怪她之前说要帮忙取水的时候,明月镜都没有告诉她,原来在无源界,魔修的地盘,这肯定不允许她一个人去了。
说到无源界,明月皎想起自己差点忘了的事情,之前在浮游界还想着来着,要和明月镜说一下讨伐无源界的事情。
但是封绒不在,于是和明月镜又闲聊了几句,明月皎准备先去找封绒说一声她回来了,晚上一家人在家的时候,她在说她在浮游界的故事。
从药峰到器峰,要经过无涯峰,飞到一半,明月皎突然想起离家时在无涯峰看见的一块空地。
主峰是明月宗整个宗门最高的一座山峰,背面却一道直直的宛若刀削到底的痕迹,而在这刀削面和其他山峰之间有一处灵力紊乱的乱石地。
这块地方也被成为无涯峰,因为其灵力场紊乱,长老大多教导后辈时,说到修为低不要跑到这里玩,容易出事,摔到哪就不好了,最重要的是地方偏,估计要好一段时间才有人发现。
明月皎刚会御剑时,就偷跑这里玩过,小孩子嘛,就是不信邪,大人越说哪里不能去,越好奇想去试试。
然后,刚到这片地,明月皎就被紊乱的灵气从天上拍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上。
虽然因着爹娘的看重,不到半天就把人找回来了。
但明月皎还是气的不行,有好长一段时间偷偷来这里练习御剑,每次被拍到地上,就拿剑一边钻当初摔到的那块石头,一边碎碎念完蛋,再不出去又要挨骂了。
后来不会在无涯峰摔到之后,明月皎也没兴趣跑这里玩了。
想着,明月皎更加好奇那块从獬豸之眼里看到那块黑乎乎的空地了。
想着时间还早,明月皎决定先去看一眼,再去器峰找封绒。
越过紊乱的灵力场,明月皎稳稳的踩在无涯峰上,看位置,竟然还是她当初磨石头的地方。
当然现在的她,也不是当时刚筑基的修为了,一站到地面上,她便感受到了地底深处似乎有一个阵法。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阵法。”明月皎有些奇怪,“而且还是爹弄的。”
明月皎能从阵法所散发的灵力痕迹感受到这个阵法是明月镜设下的。
“奇怪,这个阵法,是把什么东西镇压在了无涯峰
“好大的阵法。”
想到明月镜之前为了检查明月皎的作业,把一些礼物藏在阵法里,在看看眼前地底下这精妙绝伦的阵法。
明月皎一拍手,好奇心大起,这一定是个大东西,她要去看看。
于是,明月皎直接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去哪,开始细细研究起了脚下的阵法。
这个阵法隐藏的极深,首先第一步要先找到阵法的入口,不然更别谈破阵找到阵法后的东西了。
这一研究,便是几天几夜。
明月皎直接上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非得解开这个难题不可。
中间,封绒发来消息联系,她都含糊了过去,说临时发现有趣的秘境,晚几天再回。
终于,看到眼前的阵法被她破开一个小口子,明月皎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起先是一条深邃的隧道,然后是逐渐湿寒被水汽蕴满的台阶。
明月皎一边走,一边疑窦丛生,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好藏的,阴森森黑黢黢的,还寒气逼人,真气在体内流转都没用,依然挡不住这寒意。
终于,台阶似乎告了一段落,远处似有声音,明月皎凝神听去,却没有听清是什么,模模糊糊只有一两个数字传入耳中。
正当明月皎还要再上前。
“皎皎,你在这里干什么。”明月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明月皎直接被吓了一个激灵,转头便看见她爹罕见的沉着脸看着她。
“爹,看见这里有个大阵,我好奇嘛。”明月皎期期艾艾的说道。
“家也不回,你娘还想你又看见什么有趣的跑去玩了,还在等你,看见大阵就好奇想解,你怎么不去把人家宗门的镇宗大阵给闯了,再去长生界捅个大洞,让我和你娘两个给你赔命。”
明月皎一时被骂蒙了,明月镜从来没有这样生气,也没有这么口不择言过。
明月皎是被明月镜拎回住处的,封绒一开始还劝说怎么了,直到听说明月皎是去了无涯峰
封绒也沉默了。
而什么都没看见的明月皎更是委屈,问道:“我还什么都没看见呢,那阵法里是什么啊。”
明月镜和封绒当然没有回答她,反倒是给她禁了足,让她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
明月皎便也不干了,据理力争的说道:“爹,娘,有错我便认,你们也知道我不是不认错的人,但是这件事我不知道我错在了哪里,有主的东西我去动,那我觊觎他人财物,自然是犯了戒,但爹你自己曾说过,你设下的阵法我都能试,说要看我的水平在哪里,这一次,你明显不是因为我破阵生气,你气的是我可能要看见的东西,这个错也能怪我?”
一段话说完,门外没声音,明月皎明显感觉到院子的禁制又多了两层,也算是明月镜无声的回应了。
封绒无奈,犹豫了半响,想劝明月皎。
明月皎却已经直接起身,在院子里放了一个替身傀儡,今天这阵法里的东西她还非得看了,不然这罚白挨了,而且这事她本来就没错!
虽然她忘记回家了,这点是有不对,但是无涯峰那个她不认!
而且她还得快,现在这情况,她爹肯定去处理那个阵法了,她要是去晚了,说不定东西都被她爹弄走了。
也不知道是叛逆心大起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明月镜本来就没设下多复杂的阵法,房门外本来要解很久的禁制,明月皎竟然没花多久就解开了,然后径直冲向无涯峰。
路上,明月皎还看见了被长老拦住的明月镜,真是天助她也,今天这阵法里的东西她看定了。
到了无涯峰,明月皎敏锐的感知到了月枫红和月秋落的气息。
心头更加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爹现在过不来,竟然还要派红姐姐和秋姐姐守着。
鉴于从小玩到大,明月皎也是很容易的绕过月枫红和月秋落进入了阵法。
这一次她没有停留,脚步轻快的走过白天走过的隧道,以及带着寒意的台阶,直奔那缥缈声音的来处。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更冷了,这是明月皎的第一感觉。
第二感觉便是湿,最后便是暗,是由阵法创造的暗,所以即便用修为也看不清东西。
反倒是声音清晰的从前方传来。
真的是在念数字。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明月皎解了最后一层用来遮蔽视线的阵法,点了明灯诀。
耀眼的光照亮了这一处巨大的山洞。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黑色池水,池水上方是如蛛网般无数交错的黑色锁链,而锁链穿行而过,将一个人吊在半空。
一个……半身白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