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小故事7·巫师纸片人
随着前进的脚步，树木越发茂密，密集到某个极点之后，又突然变得稀疏起来，再往前走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一片空地突兀地出现在森林之中。
肖然停下来，回头看方一，注意到他的视线，她也停下来，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方一想问他到底是谁，嘴刚张开，肚子却代替嘴巴开了口。
咕噜咕噜……
是饥饿的声音。
她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小声解释，“我很久没吃东西了……”
啊，是了，人类是要吃东西的，肖然想起来了，他的腹部也适时地隐隐抽痛起来。今天把她带回来之后，他一直跟在她身边，一整天都没吃上任何食物。
肖然随意掐了几个手诀后，就站在原地等待。
方一一直听不到他的回答，觉得有些奇怪，她视线朝前方，想观察肖然的表情，却意外捕捉到她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
巴掌大小的，白纸做的小人儿井然有序地从空地边缘的木屋门缝里一个接一个地钻出来，按顺序排成直线形的队伍，有模有样地走到空地边缘，然后向四周散开，各自跑进了树林之中。
她看呆了。
然后，她发现了个不对劲的地方——她没由来的觉得它们的动作很熟悉，而且她有种强烈的，要加入它们的冲动。
方一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在心中止不住地怀疑。她和这些小人，和眼前这冷峻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陌生的森林、男人、小人，为什么总给她一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还来不及细想，她就感觉到脚尖隔着破布鞋被点了点，低头一看，一个小纸人抱着一颗红色果实站在她脚边，因为手抱着东西，所以用它的脚轻轻踩了几下她的脚趾头。
它“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将手里的果实举过头顶。
“这是，给我的吗？”方一不知道自己是在问小人，还是在问那斗篷男。
“嗯，吃吧。”肖然回答她，顺手从他身边的纸人手上拿了个一模一样的红色果实，对着果实释放了个清洁术，洗干净后便吃了起来。
方一学着他，从小人手中接过果实，因为不会法术，她只能在衣服上挑了块干净的布料，小心拭去果实表面的灰尘。
他表面上漫不经心，实则时刻注意着她这边的情况，看她略显笨拙的动作，他看不下去，出声打断她的动作，“用清洁术可以洗干净的。”
“可是，我，我不会法术啊。”她停下了手中动作。
肖然直视着她的眼，“跟我念，badaofiabkadbakjbd……”
这些咒语她听都听不明白，怎么可能复述出来，更别提使出法术了。但是为了不让那人失望，方一还是尝试开口说一遍。
然后，她就很顺畅的，仿佛有肌肉记忆般地，完整地念出了咒语。
果实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像抹布那样，在果实表皮上扭曲、旋转，不过几秒钟时间，果实表面的污渍都消失了。
方一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魔法的使用竟然如此简单，就好像，她曾经用过很多遍那样。
“吃吧。”肖然的语气很平淡，表情也毫无起伏，可她却再次听出了一丝满意。
她咬一口果实，果肉细腻，汁水清甜，充盈口腔。
-
夜幕降临，昏暗的密林包裹上黑蓝色外衣，万籁俱寂。
方一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床内侧，双手规矩地在胸前交叉放着，生怕碰到右边熟睡的男人。
他们吃过果实之后就一起呆在溪水边休息，斗篷人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她原本想搭话的，见着他这样的神态，就放弃了，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坐着坐着，她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一放松，就感觉到了困意，一困，她就忍不住打哈欠。怕打扰到他，她还刻意克制了动作和声音。
没想到，他感官那么敏锐，她哈气到一半，他就转过头来问她，“累了吗？”
她才说了个“有点”，他们就瞬间消失在原地，转移到了木屋的床上。他把她转移过来之后，就没再管她，直接在外侧躺了下来，闭眼睡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闭眼休息了，仔细去听，还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怕吵醒他，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躺下来，静静地在心里复盘今天事情，但不清楚前因后果，怎么也盘不明白，反而是把自己盘困了。
方一以为自己会很警惕，结果没一会就熟睡了，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
上一秒她还在清理猪圈里的垃圾，下一秒她就被椭圆的黑色虫子咬了手指，它硬生生从伤口钻了进去。
她在梦境里感受到清晰的疼痛，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世界变成破碎的万花筒，旋转重组，一切变得格外高大。
不受控的矮小身体，和小纸人一起着急忙慌地被安排着做各种事情……
她看见巨大的，像迷宫的花海，见不着顶的树干，黑色的垂着的斗篷尾端……
她看见自己焦急地寻找谁的身影，飞奔着跳跃着挡在尖锐的箭头前方，为了保护谁……
她看见被破成两半的，在空中飘扬的身体……
她看见她被捧起来，残存的意识吃力地对上惊愕悲痛的茶色瞳孔……
太痛了，太苦了……
方一猛地睁眼——
视线由模糊到对焦，梦中惊愕的瞳孔与现实缓慢重合，她看见了那双在梦中出现了无数遍的关切的、温柔的眼。
本能地，像落水的人抓住那根珍贵的稻草，方一坐起来，把自己埋进那人温暖的怀抱，双手越过脖颈，牢牢地抱住他。
他不甚熟练地在她后背轻拍。
方一擡起头，嘴唇颤抖着，轻声问：“我是不是，做过你的纸人？”
后背轻拍的手离开，然后更坚硬有力的手臂揽了过来，把她更紧密地纳入怀中。
“嗯。”肖然回答，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喜。
他勾了勾嘴角。
-
方一顺理成章地在密林之中生活下来，和肖然一起。她已经知道了，肖然就是珀尔村里令大家闻风丧胆的邪恶巫师。
但她不怕他。
说来也好笑，虽然大家都说邪恶巫师可坏了，但她在村里的时候，从未见过肖然到村庄做什么坏事，反而是村里的人和一些法师们为了私心跑到这里来找肖然的麻烦，然后就被肖然狠狠收拾了，邪恶的到底是谁呢？
方一知道，肯定不会是肖然。
虽然生活在树林里会有种种不便，但是她很快乐，她享受这样的生活，一点儿都不想回珀尔村了。
-
女人跟纸片人是不同的，肖然逐渐意识到了。
她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梳子，需要很多东西……
但他这什么都没有。
强大的巫师初次感受到了捉襟见肘的滋味，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刮，终于，他想起来了，老巫师在某个偏远的山洞里藏了一整箱的金币和宝物。
凭借法术和直觉，他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找到了那个箱子。太久没被打开过了，它的锁头都已被棕红的锈斑覆盖，轻轻一掰，就断开来。
他取了一捧金币，然后用法术把自己送到约克郡最繁华的城镇。跟着街上衣着华丽的女士的脚步，他找到了成衣店，找到了杂货铺。
用一捧金币，他带回了几套颜色鲜亮的衣裙还有方一想要的生活用品。
肖然并不愿意与人类多打交道，他飞快地拿走自己要的东西，然后在柜台上留下几枚金闪闪的金币。
他带回自己购买的东西，拿到方一面前，期待又忐忑不安地看她。
“这都是我的吗？”方一眼睛亮亮地看他。
他简洁地回答：“嗯。”
与他的期待不同，方一突然哭了，说是哭又不太准确，她美丽的眼睛在流泪，嘴角却是甜蜜的笑。
肖然看不懂。
“谢，谢你，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她最后还是止住了泪，对他甜甜地笑，“让我来试试。”
说完，她抱着他买的裙子进了木屋里。
自小被认为是不详的少女，得到了被视为恶魔的巫师的喜爱，何尝不是件喜事呢？
因为方一喜欢，所以肖然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去城镇上买东西。
精美的瓷器，华丽的羊毛地毯，舒适的家具……
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他都想买来给她。雄性不都这样，费尽心机建造个精美的巢xue，只为博得爱人一笑。
怕暴露巫师的身份，他去城镇的时候，总是脱下斗篷，于是城镇里的所有商家都知道了，有个瘦削高挑的青年，总是挥金如土地买东西。商家们赚得盆满钵满，每天都盼着他们“财神爷”的到来。
肖然并不关注商家的想法，他只是想让方一开心。
一天天过去，破旧的木屋有了女主人，在女主人的清理和打扮下重新焕发了生机，变得整洁、温馨。
“你喜欢我们的家吗？”某天方一心血来潮，笑眯眯地问肖然。
家？肖然听见这词，心念一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喜欢的。”
“这是，肖然和方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