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
吃完晚饭，江若愚说想出来逛一逛，而且过节了，她想给江妈妈打一个电话。
街上静悄悄的，太阳西斜，秋老虎虽然厉害，但到了这个时分还是比较温柔的。
两个人身上没有任何遮阳的东西，慢悠悠地走在马路边，阳光落在身上，并不热。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下走，突然身后一阵“叮叮叮”的自行车铃响起，接着一辆女式自行车快速从她们身边掠过。
骑车的女孩头戴草帽，身穿连衣裙。
因为是下坡路，自行车不用蹬就很快地往下溜。女孩的裙摆被风吹得飘飘扬扬。
“哇，是她呀。”江若愚恍然大悟的样子，“她穿裙子是挺好看的，就是脸上的白有点不自然，白死白死的。”
所谓“白死白死” 就是皮肤白中带黄，没有血色，看着不够健康。
万海潮也认出那是谁来了。这么多年她都还记忆犹新，说明这个女孩子此时有多出名。
其实万海潮和江若愚都不知道这女孩子的名字。只知道她是同届五班的一位女生。
这位女孩子之所以出名，有两个原因。
一，她是全校唯一一位穿裙子的女学生——老师不算。她也不常穿，但每次穿裙子的时候，都会引起男生的一大片口哨声。而且不管别人如何起哄，她仍然我行我素。
第二，在这个时候，在农村十多岁的女孩子里面，她是唯一一个把防晒做到极致的人。
万海潮他们班有同学跟那位女生是小学同学，听说她凡是出门必定戴草帽或者打雨伞，就算是阴天，也依然如此。
所以，她也是全校唯一一个戴草帽来学校的学生。不是那种用艺术手段加工过的草帽，就平平常常农村人出去干活戴的那一种。
万海潮曾经在初校外活动时近距离接触过她两次，可能因为是她这两点太出名了，所以当她在旁边的时候，不得不注意她。但万海潮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傲或者酷拽，反而看着很羞涩，话也不多。
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一个如此内向害羞的女孩，居然如此能抗压。
像万海潮这种从小就在海边接受强烈紫外线摧残，而仍然保持着冷白皮的人，20多岁之前是根本不知防晒为何物的，等上了一点年纪以后，感觉皮肤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才相信别人说的防晒的重要。
那时候一旦有人提起“防晒防老”这个话题，万海潮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播放这样一个画面：一位十几岁的少女，在淡淡夕阳的照耀下，戴着草帽挡着脸，骑着自行车进校门。
他们这些少男少女正是生命力旺盛的时候，皮肤要么黑、要么红、要么粉，白里面带点黄气肯定不受待见。
所以别人都把那位草帽女孩当稀奇看，觉得她在屋里捂得太久了，不够健康。
其实她你被别人关注，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那顶草帽，如果她换成太阳帽或者布帽，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江若愚平常打电话的地方，就是路边的一个小卖部，老板娘兼职做裁缝，它的右边是一家文具店，再往下是精品店。小卖部的左手边，靠着它的那面墙的背面搭了一个卖衣服鞋袜和包包的档口。
江若愚去打电话。
万海潮进了文具店，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本子里，翻出了几本厚厚的图画本，A4大。突然想起她曾经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思维导图，万海潮就把这六七本图画本全包圆了，还去买了彩色笔。
江若愚打完电话过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付完款，抱着东西出来了。
“买这么多这种图画纸干嘛呢？”江若愚看她抱着一摞本子，拿起上面的一本翻了一下。白白净净的，一个线条都没有。
“买来做笔记。”万海潮说道。
江若愚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买这种空白纸来做笔记，但也没再问。
江若愚想买橡皮筋，于是两人调头去精品店。
这个精品店是去年下半年才开的。老板娘高高瘦瘦的，剪了一个陈法蓉那样的短发，偏偏喜欢穿民族风格衣服。她性格外向，很健谈，有一些八面玲珑的意思，很多女生都喜欢找她聊天。
精品店开始只是一个木板搭成的十多平方的小屋子，半年后，就变成了现在30多平方。梁文静以后那些星星和玫瑰花的材料就是在这里买的。
他们两个进去的时候，老板娘正被三四个女孩子围着教编手链。
江若愚自觉是个手残党，没有上前凑热闹，老老实实去挑她的橡皮筋。最终挑中一个带着红色珠子的，还有一个带着星星的。
“你要不要挑两个？”江若愚问万海潮。
“不要。”万海潮摇头，她有那根纯黑的就行。看着老板娘那个帅气的短发，她也有点想剪短发了。可怜她的发量是正常人的两三倍，还带点自然卷，功力不够的理发师，分分钟翻车。
江若愚又去挑了一个笔袋，就付钱拉着万海潮出来了，她说道：“再不走还得继续花钱。”
没办法，这老板娘太懂生意之道了。不管你买不买，她都是笑脸相迎，热情又亲切，她经常在店里做手工，有兴趣的，她就很热情地教你，你自己做出了成品，她就夸你手巧，让你带走，绝口不提买东西的事。
但她的顾客绝大多数都是面皮薄的初中生，早就在她的笑容和称赞声中迷失自己，乖乖掏钱。
两人准备回去了，经过那个卖衣服的档口，万海潮驻足看了两眼里面，那个她看中的背包还在。
江若愚看她停下来，问道：“你要买衣服吗？”
“不是。我想买个背包，这样就可以把复读机放里面。”万海潮说道。
他们的宿舍没有储物柜，贵重一点的东西都只能带在身上。
“那进去看看，合适的话我也买一个。”江若愚先走了进去。
“我的钱不够啊。”万海潮无奈道。
“我有啊，先借给你。”江若愚说道。
对啊。她为什么没想过这个方法呢？真蠢。
最终万海潮还是跟江若愚借钱把那个灰色背包买了下来。而江若愚也买了一个粉色的。
回到学校的时候，她们就直接去了教室。
很多没回家的同学都来了，陆陆续续的，到教室的人坐满了平常满员时的一小半。
可能大家都发现了，没有上课铃和老师管束的教室还是比在其他地方舒心。
梁文静也没有回家，进了教室之后，她就去找平常玩得好的人说话了。
万海潮和江若愚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平常在教室不管是不是上课时间，都不要凑在一起。这次也一样，江若愚坐在自己位置上，她的同桌是走读生，不用上自修，自然也就不会来。于是另外一位女生，就坐到江若愚的旁边跟她聊天。
到教室的人大多都不是来学习的，不过他们也不敢高声说话，因为三年级的在上面，有同学悄悄上去看过了，那上面两个班的座位几乎都是满的。
万海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拿了一本奥数题集出来。
低低的嘈杂声围绕在她周围，她浑然不觉，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江若愚过来找她，“有人提议我们一起开个茶话会，你觉得怎么样？”
万海潮一愣，直接反应就是：“会不会来不及？”
江若愚一拍手，“就是大家凑点钱买些东西一起吃，快得很，又不请谁。”
万海潮明白了，“那怎么开？”
江若愚说道：“一人凑五块钱，那边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行。”万海潮掏出五块钱给她。刚才买背包的时候，全部是借江若愚的，所以她现在还算有点余钱在身。
突然想起万海锋给她的那两个沙田柚，又道：“我宿舍那两个柚子也拿下来吧。上次从家里带来的月饼还有几个，我一会要全部拿下来。”
“那这钱你就不用出了。”江若愚把那五块钱拍回桌子给她，过去那边商量去了。
他们行事很快，收完了钱，趁着天还没暗下来，准备尽快出去买东西。打算出去的人，江若愚第一个在列，她过来问万海潮去不去，万海潮想着她一会儿还要上宿舍拿东西，就没去，不过她让江若愚叫上班里一位叫张燕的女生。
万海潮回到宿舍把月饼和沙田柚都拿到教室去，也有两位女生回来拿了月饼。
她们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人把中间两组的桌子移拼到一起了。
过一会儿，买东西的人回来了，每个出去的手里都提着东西。
有花生、瓜子，还有桔子、香蕉，还有一些鲜枣。
鲜枣要洗，有人就提着找水龙头去了。
其他的就开始分，花生瓜子就每个座位放一捧，橘子子两个，香蕉两根。
鲜枣洗好了，按个分，因为这东西有点贵，是外来货。
万海潮拿下来的柚子和月饼被放在中间。
“张燕实在太牛了，她好会讲价啊。”大家都坐下来了，江若愚的座位这次破例挨着万海潮的，一坐下她就感叹道，“除了花生和瓜子，那些水果几乎被她砍了三分之一的价。平时看她安安静静的，没到砍价时嘴巴这么厉害，那老板被她说得只能一直笑，后来就按她出的价卖给我们了。带去的钱都没花完。”
江若愚感叹完又问万海潮：“你怎么知道她这么厉害啊？”
万海潮淡定回答：“我听说她妈妈在做水果生意。”
江若愚了然地点点头。卖水果的，当然知道水果的底价在哪里。
其实是张燕上辈子是万海潮初三时候的同桌。
两人熟了之后，张燕跟她讲过一些她家里的事情。加上跟她同村的那些同学言语间的透露，万海潮大概拼凑出张燕的家庭背景。
张燕的爸爸的身体有点小残疾，家境一般，附近的姑娘看不上，就去隔壁省比较穷的大山里娶了她妈妈回来。
她妈妈认字不多，但人很聪明，拿着两个箩筐在车站摆水果卖，一个月挣的比他们镇上的公务员还多。
张燕放假的时候经常去给她妈妈帮忙。
张燕高中毕业之后，进过一段时间的工厂，后来跟朋友合伙去广州卖服装。挣下了那里的两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