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焉岐没有回答,每天清早进来给云辞的牌位点一炷香,用毛巾沾湿温水细细擦拭照片,再供上一桌丰盛的早餐离开。
直到入夜后进来,整个晚上都跪坐在蒲团上,给云辞剪纸、折元宝、烧许多冥币。
贺钧年被困了三天又饿又渴,开始还有力气骂,到第三天,整个人眼见地瘦了一圈,气若游丝地向他求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但他知道焉岐正在看着。
“我不该放他不管,我也很后悔,当时要是早点叫救护车,阿辞也许就不会死,对不起,对不起……”贺钧年说了很多句对不起,说到最后生生饿晕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将贺钧年扎醒,偏过头借着远处的白烛看见,一管针正插在手臂上。
“你要干什么!焉岐我告诉你,”他怕地用尽力气吼,“杀人是犯法的!”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的。”焉岐将针筒往下推,推完扔回铁盘中,又再拿起一管针注射进去。
之后的两天,焉岐都会亲自来给他注射,纵使不吃饭也不会饿死后,贺钧年大概明白了,那些应该是营养针。
可他是个正常人,只是营养针哪够。
打针的第三天,贺钧年望着供桌上丰盛的饭菜,不停咽口水,“我已经认错了。”
他真的好饿。
“认错?”焉岐笑着将针筒扔回铁盘,用力捏住他凹陷下去的面颊,“你认错了,小少爷就能复活了么。”
贺钧年顿了顿,声音沙哑:“那你还想怎样。”
焉岐又不说话了,跪回蒲团上继续给他的小少爷剪纸,房间里就只剩贺钧年呼哧呼哧粗重的呼吸声。
直到第七天,焉岐带回了一个人。
困在黑暗中数天,贺钧年的眼睛不太能适应光,只听见数道锁链碰撞在了一起,响声刺耳,随后是另一个人的惨叫声。
“阿玉!焉岐,你在干什么!你不能这么对他!焉岐!有什么你都冲我来!”贺钧年闻到了一股厚重的血腥味,开始奋力挣扎。
“阿玉?”焉岐听到这个称呼笑了,“哈哈哈哈,阿玉?哈哈哈哈哈……”
笑声愈来愈大,空旷的房间到处充斥着他或疯或癫的笑。
“疯子。”贺钧年暗骂他,最后一个音还没从喉咙里吐出来,头发就被人薅着往后拽。
焉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大笑走到了他身后,“你叫他阿玉,那小少爷呢?你不是唤他阿辞么?你不是喜欢他么?不是你当年跪在云家门口,求他看你一眼的么!”
头皮被拽得生疼,贺钧年气急道:“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喜欢我!”
“所以你就对他见死不救?”
贺钧年沉默了,焉岐却没给他继续沉默的机会,手握老虎钳生生夹断他的牙齿。
分好些天才将他所有牙齿拔光。
牙齿没了,说话总归不方便,焉岐也不想再听他说那些废话,之后又转到宋闲玉面前。
相比贺钧年,宋闲玉在面对老虎钳时就要乖很多,哆哆嗦嗦全吐出来。
“我,我们是想要云家的财产,云辞死了,云家所有都会是我爸的。”
“云辞肺不好,上呼吸道有问题,情绪也不能太激动。”
“……是,我是故意让他看见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焉岐没有回他,只在他坦白完也拔光他的牙,事后又给他们止血,免得人现在就死了。
心情好的时候给他们打一两管营养针,甚至还搬了台投影仪给他们看最新新闻。
贺家二少爷失踪近一个月没有任何进展,贺家股价大幅下跌,不久就被焉家收购。
宋家也同样如此。
失踪两个月,宋家父母在寻找孩子的路上车祸丧生。
失踪三个月,从湖里打捞出一只鞋子后,贺夫人疯了。
短短半年,宋、贺两家疯的疯,死的死,焉家趁势将两家全部吞并。
可在吞并后,焉家新任家主竟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将连同焉家在内所有财产,全部转赠给云家。
“你说你不伤害他该有多好。”焉岐最近时常将云辞的遗照抱在怀里,面对贺钧年和宋闲玉,一遍遍轻抚照片,“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了。”
房间内,锁链声还在不停地动,两个人已经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
每天都要面对云辞的遗照,还要面对焉岐这个疯子,听他细数云辞的各种好。
仅是多年前的一把伞,就让他记了一辈子。
可云辞又不只是对他一人特殊,伞也不只给过他一个人。
淋雨赶去学校的小孩儿,暴雨中转着轮椅艰难行走的残疾人,屋檐下躲雨的小狗……
很多很多。
云辞不爱任何人,随手送出去的伞从未要求回报,他也不需要,但焉岐永远记得小少爷将伞递给他那一刻,灿烂明媚的笑。
“如果早知道他不喜欢你,我就抢过来了。”
囚禁不到一年,焉岐开始将云辞的照片一点点往外般,任凭贺钧年和宋闲玉再怎么拽动锁链,都好似听不见。
格外珍视地抱走遗照,最后关上房门,将两人彻底淹没在黑暗中。
他赎回了云家大宅,将里面布置地跟云辞生前一模一样。每个月都要去住上几天,躺在云辞睡过的床上,吃着跟他一样的饭菜,将那只名叫糖糖的狗养得极好。
只是每次都得到饭点才看到。
佣人说,糖糖每天都要去后山,什么也不做,就安安静静地趴在坟前,无论刮风下雨,从无例外。
焉岐听进耳,叫他们别管。
冬去春来又一年,启云逐渐恢复往日盛况,焉岐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不过三十,头上就已长出白发,就连记性也没那么好了,时常会忘记一些事。
“春天了,小少爷是不是又开始咳嗽了?徐煜,你派人到云家去看看。”
徐煜张开嘴,看眼沙发上的遗照,哽塞应好。
“他要跟贺钧年结婚了。他会开心么?应该会吧。”焉岐抱着十多年前的旧伞,满眼失落,“算了,他开心就好,不去打扰他,不去打扰……”
焉岐忘记的事越来越多,渐渐地连“小少爷”也不喊了,经常坐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某处,偶尔清醒,会叮嘱徐煜好好管理公司。
“那些都是启云的老员工,你帮我照顾好,我怕,他会担心。”
徐煜昂头看了很久的天空,红着眼试图扯出一抹笑。
焉岐彻底放手公司,找了从前给云辞做饭的厨师,向他们学做菜,从中餐到西餐,从点心到煲汤,做了满满一桌,再一个人慢慢吃掉。
到了冬天,焉岐突发奇想在屋子里烤红薯,可惜被佣人发现及时打开窗。
红薯没烤成,炭火炉子也被人用水浇灭。
徐煜得到消息,吓得赶紧停下正在开的会回焉家,看到人没事,向来不把情绪摆在脸上的人哭得像个孩子。
焉岐还从未见过他这样,慌忙将手往衣服上擦,给他递了张纸,“你,你别哭,我以后不烤红薯就是了。”
这件事之后,他也确实安分许多,发呆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有时徐煜站在面前,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每天浑浑噩噩,日出看到日落,甚至连吃饭都会忘记,需要人大声地喊。
“再过几天,就是小少爷三周年忌日了吧。”
筷子哐当掉到桌上,徐煜看着饭桌对面突然恢复清醒的人,艰难点头。
“给我准备一身西装吧,人已经死了这么久,我也该往前看了。”焉岐吃完碗里的米饭,笑着道。
这不像平时的他。
徐煜隐隐感到不安,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给他定制了一套黑色西装。
此后观察他数天,焉岐真的有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再发呆,按时吃饭、睡觉,每天还会抽出早晚的时间运动,偶尔也会过问一下公司的事。
但徐煜还是很不安,这种不安更是在二月十九早上达到顶峰。
佣人给他打电话,说:“先生不见了。”
徐煜立刻派人去找,找遍周围查看监控都不见焉岐身影,想起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赶紧开车前往云家,敲响云家大门。
开门的是沈管家,三年时间,头发早已全白,背也佝偻下去,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才想起,“徐先生。”
“是我,焉岐来过这儿么?”徐煜大口喘着粗气问。
沈管家想了想摇头,“焉先生已经很久没来了。”
“可是他不见了。”除了这里,徐煜再想不到焉岐能去的地方。
看出他很着急,沈管家也不由地担心,他口中的焉先生可是帮了云家的大恩人。
“……会不会是去了后山,今天是我家少爷三周年。”
“但他之前从来不去……”徐煜摇摇头,转身往后山上跑,沈管家一把老骨头了也跟着一起。
不等到后山,率先听到一阵狗叫。
随着靠近,徐煜终于找到人,松了口气大步往前走。然而没走两步,双腿突然软下去,双手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
焉岐穿着那身量身裁定的西装,手捧鲜花靠坐在墓碑前,阖着眼就像是睡着了。
任凭糖糖再怎么叫唤也无动于衷。
手边还用石块压着一封信。
信中写明将余下财产全都转赠给徐煜,唯一的请求是拜托他,在自己死后与小少爷合葬。
“……我做过很多努力,也曾试着忘记,可是到头来,能记住的就只有小少爷,现在我要去找他了。”
“对不起,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