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之身

人鬼之身

谈鹿擡眼,看着依然能瞧出雷雨撞击下的黯淡天色,情绪一点点淡了。

淮省的雨从七月份初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前几日更是来了场旷日持久的大雨,前日刚放晴,今遭又有要下的趋势。

谈鹿擡眼,稍瞬就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项婉夫妇的脸上。

这二人运势有如折翼,面中鬼气阴气煞气病气,四气并存,黑雾撩面,尤其是日月角与眼下泪堂之处,黑气近乎凝结出了实体。

谈鹿微微怔住,心中生疑。

这可不是正常的撞鬼,这分明是撞了阴煞。

撞煞在生活中不算少见,最寻常的便是红白双煞,即是参加婚丧嫁娶时沾染到的强烈能量场,自己无法代谢,成了煞。其中撞喜事遇见的又叫红煞,撞丧事遇见的则为白煞,产房满月酒遇见的则是胎煞。

项婉一家撞的则是另一种,是冲撞邪祟灵体后的阴煞。

先后经历了楚林晚和简卿卿的判定,录制现场除了项婉夫妇的哽咽声,尽是死一般的寂静。

项婉见到谈鹿来,想开口说话,眼泪却是瞬间掉了下来,忍了又忍,依然无法从先前的能量里抽离,只能道:“……大师。”

谈鹿稍停顿了下,“他们应该说了你家孩子和母亲出的事情,对吗?”

项婉点了点头,声音轻不可闻,大脑全部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对,他们说我的孩子最多不过三日,便要没了。”

谈鹿想了想:“倒也不见得。”

项婉和丈夫闻言,瞬间怔愣擡头,哭的红肿的眼僵僵地注视着谈鹿。

谈鹿:“我们老规矩,先从头开始说吧。”

谈鹿问了二人名姓,视线依次再二人身上看了一会儿,“你们都不是本地人,大学时期开始交往,并且恋爱了很多年才结婚,你在二十五、二十七岁时,都有动孕的迹象,但只有二十七岁怀孕的那个保住了。”

“你们身上都有很强烈的流动与传递的信息出现,你们是做什么的,自己开网店做兼职模特吗?”

项婉微微惊讶,情绪随着谈鹿的说话,逐渐从适才的崩溃中走出。

她完全没想到,谈鹿能算出这些事来。

项婉从诧异中回神,略微震惊道:“我和丈夫学的本来是英语专业,不过毕业后我们都比较看好电商平台的发展,就先从服装店做起,自己打版做设计,还会兼职模特。”

她又想到谈鹿说的孩子,语气有些郁郁:“第一个孩子怀孕时我们不知道,那时我们事业刚起步,每天吃住大半时间都在仓库里,孩子后面发现了,也没有保住。”

不过这件事倒是不知道与他们所问的有什么联系。

谈鹿想了想,“这个孩子注定要做你们家的孩子,你现在的女儿就是她的二次投胎。”

项婉直接被消息定在原地,眼瞳不敢置信般地扩张:“什么?”

谈鹿:“你现在的女儿和没保住的孩子灵魂是同一人,只是用的肉团身不一样,这个孩子很灵慧,是个闲不住的,爱跑爱跳,待人处世上的情商非常高。”

项婉顿时回想起女儿小时候,她孩子生的非常白,长得就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抱出去谁都喜欢。

孩子也很争气,一点不惧外,很外向,爱跑爱跳的,到哪都能和人打成一片。

唯一的不好,就是孩子小时候总是哭,严重的时候还会从早哭到晚,不依不饶,怎么哄都没用,直到过了周岁才慢慢转好。

“她不是爱哭。”谈鹿斟酌了下说辞:“她是小时候能看见不同纬度的众生。”

现代多说,小孩子刚出生时还没被世界上的浊气侵染,所以常能看见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放在其它角度来看,也可以理解为一切众生本有神通,但随着年纪长大,心中生尘,所以瞧不到了。

“这孩子是你们去庙里求来的,你们拜的娘娘心善,见你又漂亮,所以挑了庙里头最灵慧的给你们。”

项婉想起什么来。

她第一次怀孕前确实去了本地著名的寺庙拜过,都说里面求子极灵,她也跟着诚心拜了拜,不过后来连着半年多没动静,她就又将重心放在了事业上,没想到生生错过。

这个孩子是她心头一个解不开的结,平日里根本不敢想,直到两年后事业稳固,再有了现在的孩子,才逐渐从里面走出来。

谈鹿:“庙里求来的孩子不一定胖,但都会很白净,且灵性很高,你家孩子小时候能看见非人众生就是显现。”

“她随着年岁长大,能力渐渐缩减,但并不是全部关闭,周围能量场太强的时候,依然能时不时的见到。”

谈鹿看着项婉问道:“她状态不对的当日,都去了什么地方?那天有东西和她说话了。”

项婉听完最后一句,脸色登时变了,无数后怕涌现出来。

她将孩子和外婆烧纸的事说了出来,心中无数后悔。

他们家原本并没有每逢年节给祖先焚烧金银纸锭的说法,今年也是路过纸扎店,见不少人买,说是超阴阳泰,对祖先和子孙都好,这才临时起意买回去,准备折好后第二日晚上烧了的。

那天她和丈夫都有事,晚上回家极晚,所以只在临出门前将黄裱纸上的信息填写好,纸钱是项婉的妈妈烧化了的。

正好是周末,孩子也在家,项婉的妈妈担心孩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就一起带去了。

项婉:“我们晚上快十一点才到家,最初孩子没有异样,直到零点刚过,忽然在儿童房里大哭,喊着说好疼。我们忙赶过去,却见孩子在以异常吊诡的姿势打拳。”

原本就觉得有几分瘆人的景象,知道与阴灵挂钩,更让她脊柱止不住地发麻。

“她就像皮影戏里的人物剪影,被扯着做自己不想做的动作。”

谈鹿从项婉的身上去看孩子和母亲的信息能量,虽然不是本人来,整个信息能量黯淡了不少,雾蒙蒙地笼罩,但还是可以辨别出来大体信息。

谈鹿看完,有些意外:“你妈妈的事是赶巧碰上了,她今年本来就有一劫,即使没烧纸撞煞,也会有现在这遭,她关键点在明天,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给她做些佛道两家的法事,为她积阴德。”

“你们家最危险的,还真是你们的孩子,有东西在勾她的魂,她现在三魂缺一,人已经是不清醒的状态了。”

项婉看来,目光满是哀求。

谈鹿找项婉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名姓,项婉给后,还给了清早起来拍下的孩子照片。

谈鹿指尖搭在照片上,感受微微的痛麻。

扭曲缠绕的怪物直接呈现在脑中,顺着无数能量组成的颠倒影像再向前探去,大片口器中密布浓黑锯齿的飞虫尖啸着反扑,再被震成烟雾散开。

影像颠颠倒倒,最终定格在黑雾组成的茂密山林,谈鹿看见了项婉的孩子和一捧不断用木棍翻动的黄红色火苗。

孩子在原地蹦蹦跳跳的,后面不知道瞧见了什么,微微扬头,在和谁说话。

不多时,孩子跑到火苗前,从里面抓出一张燃着的黄白纸钱递了过去。

纸张在空中消失,瞬间,她的手臂染上蠕动的黑气,短短一个呼吸间,项婉的孩子已经被黑雾完全裹挟,见不到丝毫人类的影子,四肢百骸都在向外涌动强烈黑气。

能量场自此定格,停留三秒后开始缓缓消散。

谈鹿在能量消散的刹那,察觉到什么,向远处看去。

原本空荡荡的山林深处,几个闪烁间,变幻出一行人影。

一名四十六七的男子,嘴里念叨着什么,背着某庞然大物向前吃力地走。

谈鹿视线从男子脸上向上移,漫天的风开始卷起,吹动着她的发丝,搅动的能量场都在摇摇欲坠,终于,中年男人背后的怪物露出真容,正常人的样貌,甚至很是俊雅,只是一双眼睛血红玩味,闪烁着不怀好意的恶毒。

而他和中年男人的身边,无数阴灵鬼怪漫天尖叫,痛苦哀嚎,鬼灯明灭,连成细密的荧绿灯火。

强烈的怨憎情绪袭来,刺激的谈鹿指尖满是痛麻。

谈鹿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甩了两下。

动作时,问项婉道:“你们认不认识一个男人,年纪四十六七,人不高,一米七上下,挺胖的,尤其是腹部。”

她形容了下看见的最明显特征:“他额头中央有颗米粒大的黑痣,同时左脸上有道很旧的白色疤痕。”

项婉茫然。

她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个人,同时也不知道谈鹿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难道这是跟在她女儿身边的邪祟?

谈鹿刚想开口,就见旁边的司马盛脸色猛变,摄像机后面的导演组脸色也有些白了。

司马盛在导演组的授意下,深吸口气,来到谈鹿身边,“抱歉,打断下录制,刚才9号选手说的人,就是本期节目的第二位有缘人。”

刚开始听的时候,只是觉得像,等谈鹿说到男人脸上的痣和疤痕时,导演组全身上下的冷汗直接冒了出来。

这哪是像……

这分明就是一个人。

两件他们随意抽选出来的灵异事件,播到一半,竟然发现问题同出本源,谈鹿说完的瞬间,他们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心脏停拍。

观众们:【?????】

【卧槽卧槽,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打颤】

【谈鹿为什么说这个?难道本期两件事的真实原因是一样的?我看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我现在后背都是麻的】

【我刚才走神,盯着导演组看,他们真的,听完谈鹿说话,同一瞬间,一群人脸色都白了】

谈鹿听到能量里浮现的男人身影是第二位有缘人时,脸上也有些微微的诧异,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的巧。

项婉夫妇大脑已经不会转了,站在谈鹿和导演组中间,不知要做何反应,愣了许久。

怎么和第二位有缘人还有了关系?

谈鹿看他们状态,想到适才看见的景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事情赶巧到这种程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欠祖辈纸钱元宝太多,孝道有亏,不然怎么烧纸就遇见这事。

“你孩子的事,最本质的根源就在我说的男人身上。你孩子撞的煞和被勾走的魂,都是他从某个地方带回的邪灵引起的。”

项婉:“……邪灵?!”

谈鹿也有些纳闷最后一幕看见的景象,所有的珠子都散落在地,必须找到线头,才能将所有的串联起来。

谈鹿再向下说:“你们家最倒霉的一点,就是晚上烧纸时候带上了孩子,还偏偏是个有灵性,眼能通阴阳的孩子。”

她伸出两根手指,交叉叠在一起,“你们与这个邪灵的关系原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那天晚上,你们形成了交叉点。”

“男人请邪灵回来的路上,被你的孩子撞见了。”

项婉瞳孔缩起!

古语云:“邻有丧,春不相,里有殡,不巷歌”,遇到丧事和送灵队伍,更加不能笑语声歌。*

这是古时候就传下来的规矩。

给亡人焚烧纸钱元宝的时候基本从不让孩子在场,一来是孩子小时体弱,同时天眼未关,怕被阴灵给冲撞了。二来则是孩子天性未定,喜欢玩闹,容易做对阴灵不敬的动作。

项婉家的孩子在路边玩闹,正好冲了邪灵与诸多鬼众的路,又值七月半,一年中阴气最盛的时刻,尚未完全关闭的天眼直接被刺激的打开。

邪灵找她要的那张黄白纸钱,就是二者串联起的因果线。

孩子晚上无缘无故的打拳,根本不是自己的主观意识,她在邪灵的眼里,就是个随便摆弄的玩具。

对方非常享受项婉一家的惊惧之态,猩红的血眼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人的三魂七魄本稳固在身体中,各司其职,连在一起便成了固若金汤的防御外壳,虽然不能直接勾魂,但若是在项婉孩子身边几日,致使阴性能量胜过阳性能量,阳气持续走低,灵魂和肉/体的稳固度自然动摇。

项婉表情缓了又紧,想到自家孩子遭的罪,心脏揪揪般的疼,再听谈鹿提起第二组有缘人,情绪再也绷不住了,“他这人到底是做了什么,怎么好生生的日子不过,偏要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谈鹿听到这,也是纳闷起来,想不出这人做此事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项婉说前面楚林晚和简卿卿都说了瞧不见黑雾,也就是谈鹿口中邪灵的来源,问谈鹿知不知道该去哪地找孩子的魂。

谈鹿摇了摇头,“等见过第二组有缘人再说吧。”

项婉家的孩子或许不该用勾魂来形容,最确切的形容词不是勾魂,而是拘魂。

现在对方勾的不是天魂,而是三魂七魄里的生魂,生魂主管肉/身,项婉的孩子被对方拘了生魂,便失了与世间最深的牵连,留下的躯壳已是没了五感的行尸走肉了。

谈鹿说完,想了想别的,又说:“先瞧瞧那位求助人的状态再说,再不行也还有别的法子来寻位置。”

项婉忍着眼泪点头。

接下来,剩余的选手们按照导演组的抽签顺序先后上场。

其中楚澄瞧见了项婉孩子身边站着一个年轻高瘦的古代男人,秦青和马大师从面相上推断,项婉孩子的主魂可能是以家为中心的西南方。

新来的剩下两位选手一位是蛊师,一位则是山、医、命、相、卜中向来很少出世的医门流派。

蛊师名叫狄横。

医门流派的则叫顾慈,是位很年轻漂亮的温婉姐姐。

狄横瞧出有强烈可怖的阴性能量。

顾慈也说项婉的孩子身边有强大的鬼怪存在,她抱歉道:“我看不见这位鬼怪的来历,但我发现您的孩子失了三魂中的生魂,我可以给她下针,不过只能保她不过五日。”

虽然没得到解决办法,但从这些选手口中得知,孩子的剩余时间从三日延展到五日,也算是让项婉心中勉强安稳了些。

至于拥有天眼的五号选手路光,刚入场见到项婉一家,整个人面色便变的惨白,豆大的汗珠连成片的向下滴。

前后不过几秒,人便倒地晕了过去,从他们这瞧,呼吸都要没了。

节目组瞬间三魂七魄都要吓出体,好在路光倒地不过两秒,跟组的急救医生刚提药箱疾跑过去,人就转醒了,摇摇头说自己没事,但本期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只遥遥一眼,他就知道今天的事,绝对不是自己能插手解决的。

《灵异事件薄》第五期上半场结束,到处都在讨论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怀疑路光本身就是演员,此举是为了博关注上热搜冲热度的,但很快被围堵攻击。

【致你自己: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演员有演技正常,但一个活人在直播镜头下做出违背碳基生物生存规律的事,根本不可能的好吧……他倒地的时候身体是僵直的弯下去的,有意识的人根本做不到】

【所以到底为什么晕啊!!路光不是拥有天眼的吗,我记得都说天眼能穿透一切时空维度的,难道也查不到阴物的来历么?】

“所以路光到底为什么?”

休息室里,司马盛同样好奇地问谈鹿道。

谈鹿想了想:“天眼本身是有一定局限的,它是神通,但却是眼通里比较普通的,而且路光本身达不到天眼的圆融状态,他的更贴近于阴阳眼。”

这种眼睛看倒是看到非人众生,可一旦对方的能量超过自己能控制的极限,便会遭到严重的冲击。

冲击可以类比于反噬,路光刚刚的状态就是此类情况。

但能让路光一眼之下便吃了这种大亏,这位邪灵的来历应当有些说道啊,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甚至说不定生前还与他们一般,都是会术法的玄师啊……

谈鹿心中忍不住嘟哝。

《灵异事件薄》第四季开播以来,本期还是第一次全员表情凝重,项婉夫妇因为孩子的事,也要去跟下半场。二人坐在车里,哽咽地哭。

这已经是他们能接触的高层次玄师了,孩子刚出事的时候,他们也找过几位线下网上的大师,都只说孩子被吓到了,让他们去寺庙等地念叨念叨,再不就是请符咒喝符水。

上半场结束是十一点四十,选手们知道事情耽误不得,尤其是见到项婉强忍眼泪的红肿眼眶,都主动对节目组说,直接去见第二位求助人就行,他们暂时先不休息了。

项婉夫妇听到这个消息,表情怔忪了瞬,已不知说什么是好了,直说谢谢,默默将这份恩记在心里。

第二位求助人在五公里外的私人医院里疗养。

选手们依次坐节目组的车赶去。

正是中午十二点,小的午休高峰,路上车流不息,有些堵。

摄像机刚打开,弹幕就是一阵骚动,密度激增。

【取个奶茶的功夫,回来发现开播了,家人们谁懂啊,简直爽死,不上学的暑假,开着空调喝着奶茶,手机里放着最喜欢的综艺,真的是太爽了!】

【刚午休吃饭的社畜不说话,我没看到前半场,但从热搜来看,好像非常恐怖,所以友友们建议重刷吗?今天还是中元节啊】

【嗯?为什么不刷?中元节再可怕,有你今天上班可怕吗?作为加班狗,我现在的怒气能单手给路过的鬼扇飞】

【同为加班狗的我被一箭穿心了】

【别聊了,开播了,主持人好像去采访谈鹿了】

【我去,还是单独采访,我先去分屏看了】

所有选手准备坐车出发,车里已经提前架好了固定位摄像头。

谈鹿坐在第一辆车的后面,门刚关上,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司马盛从外面硬挤进来。

谈鹿:“?”

司马盛羞涩:“让我进去,有单独采访。”

谈鹿向边上挪了个位置,让司马盛进来。

司马盛递给她一个平板,将楚林晚的事简单说了下,“11号选手在镜头下强烈表达了对你的仰慕,同时想让你公布他的真实身份。”

谈鹿纳闷借来,点开一瞧,向后拉了拉片段,很快定格在楚林晚将手指搭在项婉手腕上的画面,点击暂停,眼睛震惊地微微睁大,好像领悟了为什么楚林晚认定自己知道他身份的原因。

观众感觉不到视频里存在的能量场,谈鹿却直接察觉到了。

楚林晚根本不是将手指搭在项婉的手腕上,这只是最外面的表象,真正搭在项婉手腕上的,分明是一根带着浓重凶煞气的链子。

这东西谈鹿也有根一模一样的,还是前几天刚得到的,正是阴司地府里的无常标配,勾魂锁!

勾魂锁是阴差在外时使用的重要工具,又叫追命绳,不过最厉害的勾魂锁当属黑白无常二位老爷手里的,其余的普通阴差只能仿个形,再由行和民间的信仰之力给自己的武器借来几分韵,增添自己的实力,算是合法的狐假虎威。

不过即使是这种盗版的,寻常的人和精怪也是用不得的,它们有偷阴差帽子和还魂扇的,但都对勾魂锁敬畏得厉害,不敢造次。

世间能用勾魂锁的只有阴司无常以及……阳间的活无常!!

楚林晚有能活动的肉/身,自然不是前者,那边只能是和谈鹿一样的身份,阴司从阳间征调来的活无常了。

谈鹿心道:原来是同事啊,怪不得要自己公布呢。

她把楚林晚的身份说了一遍,不忘捧了捧他,连带着顺道夸了夸自己:“能做活无常的,心性与实力都要很是不错,不然阴司是不认的,而且这种人身边基本都有众生来帮衬扶持。”

听到楚林晚是活无常,弹幕:【!!!!】

死亡是人类逃不开的话题,无常又是阴司旗下最出名的部将,无论是哪处的人,各个都是比对其比较尊敬的。

【王导牛啊,这种身份的都能请来】

【怪不得他说求助人母亲的寿数时如此笃定,原来是手持生死簿的无常老爷啊,他不准的话,世界上恐怕就没有准的了】

【真的有活无常啊……长见识了,第一次见吃阴间饭的队伍里,有人愿意公布自己是无常的】

【不对,既然都是无常了,怎么还查不到亡魂在哪?难道无常也分正版盗版】

网上的弹幕挨挨挤挤,却都吵不到白十一。

它在背包里听到谈鹿刚才的这句话,忍不住挺了挺胸脯。

……尊家好像是在夸它啊。

它不禁想到了前段时间解了糖豆豆蛊毒后,全家对它的刮目相看。

谁说白门不行的。

它还是全家第一个得到财神楼的呢。

白十一忽然短暂性地升起了勇气,等下若真有不测,它……它就把自己团起来,扎死他们。

十二点十五分,一行人来到求助人所住的医院里头。

来露面的是求助人的妻子,脸上是妆容掩盖不住的憔悴疲惫,照旧是导演组抽签,每位选手依次序单独进入病房的比赛规则。

不过这次第一位的,倒成了谈鹿了。

谈鹿听到自己是第一个,就背着包跟在求助人妻子身后进去了。

导演组:“…………”

怎么把所有观众最喜欢的,第一个放了进去了呢,这后续的收视率可怎么弄。

谈鹿显然没想到那么多,刚进病房,就瞧见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求助人本人了。

从妻子口中得知,求助人名叫梁生。

项婉夫妇暂时不能跟进病房,只能坐在导演组身边,和他一起看监控器。

监控器屏幕中。

妻子坐在梁生病床前的陪护凳上,很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最近丈夫出事,家里的生意担子全部压在了她的肩上,她已经连着三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今天是听到《灵异事件薄》的选手们下午要来,才勉强撑着来陪。

她还没来得及看上午的直播,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和谈鹿苦笑说道:“大师,我们家这一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原本试运行不错的餐饮店接连倒闭,再就是我丈夫的身体,经常出现诡异的可怖伤口。”

“伤口的创面并不平整,也不规则,就像人捡到什么东西便扎进去一般,最开始是每个月出现一两次,再后来伤口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甚至演变到了每周都有新伤口出现,轻轻一碰,我丈夫便哀嚎,说比刀子扎里还要疼。”

妻子面露悲色:“因为这件事,我和丈夫四个月来去了无数医院,见了无数医生,检查结果没有任何不对,伤口的形成原因却没有任何医生能给定论,我只能眼见着他身上的伤口一天比一天多,人也一天比一天萎靡。”

谈鹿目光落在病床上陷入重度昏迷的梁生身上,面容平静:“你们没找过大师来看吗?”

妻子:“怎么能没找过呢,可是您不知道,那些大师说的东西,全都不一样。我请了无数大师,他们各个都说我丈夫身上的伤是阴灵咬出来的。”

“可您猜怎么着?”

“我每次问和我丈夫结怨的阴灵长什么样,大师们回答地都很是认真,但他们说的放在一起,我就发现怎么男女老少都有,这个缺胳膊那个断腿,还有被放血死的,没一个是能对上的。”

妻子被近来的事折磨的一肚子火,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愤懑:“他们收我的钱倒是快,每次都是几万的要,弄到最后,什么事情都没解决,我丈夫境况不好反坏。”

她到最后甚至不求丈夫能马上恢复,只求各位大师让情况不要再恶化了,她实在看不得丈夫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可偏偏钱没少花,结果却与愿望相背而驰。

到了七月十三,丈夫竟然已经不能下地走路了。

那天她起床,喊丈夫一同去公司,几声过后,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她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到了不妙,忙打电话给医院。

事情却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进展,她的丈夫,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竟然成了活死人,大脑有意识,人却动不得、说不得,只能躺在病床上,靠输液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

《灵异事件簿》大火后,她得知这里选手的厉害,便试着将遭遇写出来,没想到还真被选上了。

但发邮件已是上周的事了,那时丈夫尚且有意识,谁能想到短短的三日,能恶化到当下的地步。

妻子想到家里另外的灵异事件,声音透出强烈的疲惫感,四个月的日夜折磨,她已成了强弩之末。

一旦脑中的弦崩了,人也就垮了。

“基本电视剧电影里的闹鬼片段,我家都出现过,锅碗瓢盆晚上明明放好了,早上起来碎成了一地。电视机自己无故打开,晚上客厅里出现细碎的脚步声,我们甚至常常在梦中大汗淋漓地惊醒,但我们根本不敢睁眼。”

“……因为我们能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我们看,而且充满恶意。”

他们甚至觉得,不该称其为人。

对方分明是在人间游荡的阴灵!

【……我成功的害怕了】

【这比上一组的听着还让我瘆得慌,他们心里素质这么强,家里都这样了还能住下去吗?】

【因为鬼魂跟的是人吧,我记得谈鹿之前说过,鬼魂不是靠脸辨别人的】

【看上一组求助人的时候,我还觉得梁生是十恶不赦的坏蛋,现在来看,他好像挺无辜的,是不是被人恶意陷害了?】

妻子说完家里的异样,心中的焦躁终于退了些,擡头见到一直安静听自己抱怨的谈鹿,不好意思道:“抱歉,让您听了这么多笑话。”

谈鹿却摇摇头:“我没事,但你上面有一点说错了。”

妻子微愣。

谈鹿:“你说的给丈夫找来的大师,他们说的其实并没错,因为来找你丈夫复仇的阴灵根本不止一个,这些大师看的是当前伤害你丈夫的灵体,所以说的都不一样。”

妻子彻底愣住了,听清谈鹿说的是什么后,身体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什么?”

如果一个伤口代表着一个阴灵的报复,她丈夫到底招惹了多久阴灵?

他到底从哪惹来的!

妻子身体定在原处,连问都不知道该问什么是好。

谈鹿:“我上午在另一个有缘人的身上感知到你丈夫的能量,当时你丈夫背着双眼猩红的恶鬼吃力的向前走,但前面却有无数的嚎哭阴灵们拦路,我当时还诧异,你丈夫背上的恶鬼与嚎哭阴灵们,分别不是一伙阵营,怎么会闹成这样。”

她看着梁生,又长又密的睫羽在镜头下忽地振动,眉头蹙起:“现在我倒是知道了。”

“你丈夫胆子是真大,只是用错了地方,害人害己。”

妻子茫然:“啊?”

谈鹿:“你丈夫应该是自己偏信了些转运方子,说超度阴魂可以获得功德,而功德够了,逆境也就解了,你丈夫开的餐饮店连日亏损,他心急如焚,直接兵行险招,走了偏门。”

“你知道你丈夫做了什么吗?”

妻子愣愣道:“什么?”

谈鹿看着无数穿梭在梁生体内的阴魂,“你丈夫去释放了一位残忍虐杀很多人的邪师。”

他以为自己让被万人唾弃的过街老鼠得到解脱是大功德,殊不知这是最大的业。

原本雾蒙蒙的信息,在见到梁生本人时,终于变得清晰,露出了掩藏在浓浓黑雾下的真容。

“这位邪师年纪很轻道法却不俗,可他性子狠厉,酷爱虐杀,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这个人甚至有些本事,连阴差都瞒得过,他将人死后的亡魂羁押,做成役鬼供自己驱使,让他们不入轮回,不得投生。”

谈鹿感受梁生身上阴灵传来的信息能量,“这位邪师……”

谈鹿忽然紧紧蹙眉,脑中一面容青白,双瞳宛如黑洞的男人歪头看来,朝她笑了笑,两颗长过嘴唇的漆黑獠牙闪烁不详黑光。

谈鹿瞬间明白了这人是谁,分明是她看见的邪灵肉/身,或者不该说是肉/身,应该说这是他靠无数血肉躯壳炼制出的人鬼之身。

肉身不/灭,便是某种意义上的另外永生。

谈鹿定住了。

对面的恶鬼邪灵愉悦勾起嘴角,感受着猎物即将传来的害怕情绪。

谁知下一秒。

谈鹿:“…………呕!”

这男的好恶心啊,嘴看起来好臭。

对面恶鬼邪灵:“…………”

不过他隐隐猜出了谈鹿并不好惹,猩红血瞳滴溜溜转了两下,重新归于黑暗。

谈鹿则是暗道,对方现在是僵尸与恶鬼合二为一,能量比之单个增幅明显,怕是之前借阵困之的玄师无法,才将其封印镇压在某处,想靠着符箓的力量源源不断重刷他的人鬼之身,等有本事的后人来日遇见,再想对策。

没想到,却是被梁生给放了出来。

谈鹿语气幽幽:“你丈夫擅自替人放下,那些被放下的人无处可说理,自然来找他寻仇。”

梁生应该是先毁镇物,不过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很漫长,从他妻子的叙述角度来看,梁生身上出现第一个伤口的时间,就是他动镇物的时刻。

而现在邪灵彻底放出,梁生也受了自己造出的业,还牵连了项婉的孩子。

妻子听完,大脑都不会转了,愣愣看着躺在身边的丈夫。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脑子是被什么蠢东西给吃了吗?!

妻子对着一具半死不活的身体半晌,嘴唇蠕动数下,人大脑和身体都是麻木一片。

谈鹿见她这幅样子,猜到了她也不知道枕边人脑子能糊涂到这种地步,也自然不知镇物的地。

这种级别的邪祟,对很多邪师与天师有天然的诱惑力,想来原先镇压的天师也废了不少力气遮掩镇物所在,不让风声露出去,也不让人推演测算方位。

尤其对方人鬼之身已成,已然具有鬼怪的神通法力,无论是起卦还是从何处去看,都要受到他的干扰。

谈鹿若有所思,和司马盛说自己讲好了,先出去。

她的录制到此便算是结束,谈鹿找导演组要回手机,又在网上下载了这边的详细天气预报,从七天前开始分析。

邪灵什么都能改,但电子设备总不成吧。

鬼魂不走干路,梁生闹出的动静这么大,那地的天气必然与周围有异,就是整个地方全部连绵不断的下雨,那里也绝对是雨最大的,雷最闪的。

谈鹿低头查信息,忽然收到他哥的消息。

谈鹿一瞧,发现是问楚林晚的事,着急回复:我对他没感觉!别听网上磕cp的瞎说!不过他眉眼干净倒是真的。

京市。

谈钧白和合作方商谈了整个上午的合作事宜,终于敲定初版合同,刚结束就听见周总助和周总助的助理在午休时间刷综艺。

周总助还嘀咕好像有人看上了谈鹿,上节目表白去了。

谈钧白:“?”

谈钧白用消息问谈鹿怎么回事。

谈鹿很快回复:【我对他没感觉!别听网上磕cp的瞎说!不过他没阉干净倒是真的】

谈钧白看着没阉干净四个字:“?”

嗯?

玩这么大?

谈鹿你等着。

谈鹿:哥,我只是着急打错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