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阴叫魂

走阴叫魂

谈鹿正在下发算命号码牌,她自己准备了一百个,来一个发一个,等晚会开始时,共计发出去了46个。

号码牌其实是一张看起来很简陋的白色卡片,卡片前面写着1至100的数字标码,背后印着谈鹿的微信二维码,扫一扫就可以添加为好友。

谈鹿暂时没准备现场算命,本来就是谈家的宴会,主要目光都在谈钧白身上。

以往,谈鹿才是宴会的主角,每逢打扮出场,都是话题中心,实在是美的让人心颤,与她对视有时都需要鼓起勇气,打眼初瞧,美得灵动,柔柔弱弱的人畜无害,实则仔细再看,藏在里面的攻击性就出来了。

这是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谁碰谁被戳的满身是洞。

这是之前的谈鹿给人的即视感。

现在的谈鹿,整个人已经被神化了,自从谈鹿去抖抖平台做了灵异区主播后,他们这些人表面没捅破,私下都关注着。

谢家老太太出院后被厉鬼附身的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圈子里都在传,听说差点给谈光意都伤了。

后面看谢家父子的态度,出手解决的好像还真是谈鹿,谢家父子在谈鹿开播时直接刷了小二十万的礼物。

那邪祟可是真武观马道长都觉得棘手的凶悍物啊……

圈子里最信风水术数之说,尤其是谈鹿后期上了《灵异事件簿》,综艺大爆特爆,谈鹿靠着自己的天赋本事,更是成了里面的断层流量,每逢开播,名字迅速占满热搜榜第一页。

他们心里开始意动,想找谈鹿瞧瞧自己的运势,临到要行动了,又始终放不下脸面,谈鹿行事乖张无度,还是小辈,这要是去谈鹿不接待,岂不是折损一张老脸。

毕竟只听说谈鹿算命都是直播间抽三位,没听过线下也去接待的。

事情就这么拖了很久。

没想到今日忽然峰回路转,来参加谈家晚宴,竟然能得到谈小姐的算命资格?

场内也不是所有人都排队领号牌的,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动了,剩下的还在观望,有的几位老一辈的人,还在原地坐着,想着谈鹿等下亲自将牌号送来。

毕竟他们心里想着的,自己是长辈,怎么能为小辈低头?

谁知道谈鹿发到队伍末端,就没再等了,低头数了数,很快把剩下的号码牌收起来,左看右看,很快找到目光沉沉的谈钧白,颠儿颠儿地跑过去。

等着的老一辈儿:“…………”

他们欲言又止。

旁边和谈鹿同龄的孙辈:“…………”

谈鹿又不是你孙女,怎么可能捧着你,这是大师,京圈现在首屈一指的大师,虽然没正式线下接单,但实力不管是什么人来瞧,山医命相卜无术具通,稳稳的第一梯队,在哪不是被捧着的。

估计谈鹿今天发名片,就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证明自己不是以前的脾气,以后若是遇见了什么事,可以来找她。

他们轻轻叹气,刚才自己要是没被老一辈儿的拦下,说不定也能得到一张算命号牌呢。

自从看了谈鹿的直播间和综艺,他们对谈鹿没有了任何的世俗欲望,现在看见她,都只想着能不能看见往日情面,得到谈鹿私下的算命资格。

谈鹿没管他们在想什么,自己跑去了谈钧白身边。

谈钧白目光沉沉,漆黑的瞳孔在宴会灯的照射下,反出一抹莹润的光,很是摄人。

谈鹿被盯得表情羞涩,“嗯……给你一个惊喜,我问过爸妈了,他们说可以我才做的,我没耽误你晚宴开始,结束的很快。”

“嗯,不信你问爸妈。”

谈钧白:“呵、呵呵。”

谈鹿嘿然一笑:“嘿、嘿嘿。”

谈钧白:“……”

他额头青筋直跳,扶着脑袋走了。

他真是拿谈鹿一点办法都没有。

晚宴依旧是那些东西,只是这次相对来讲,没有非常的严肃正式,临近开始的时候,剩余的来宾陆陆续续入场,听到谈鹿刚才发了算命号牌,周围募得安静下来。

表面没说话,心里悔得要命。

谁知道他们私下都想着刷到榜一,让谈鹿看自己一眼,毕竟谁自身没点糟心事呢,就算现在没有,打个照面,留个好印象,日后也好再见面。

一时间,不少目光落在了谈鹿脑袋上。

谈鹿低头加微信,感觉到头顶聚焦了很多视线,也没管,仿佛周围人的任何言语都和她没关系。

她这次来,其实是前个儿看演唱会的时候,从傅瑶好朋友身上得到的感悟。

对面说很多人想找她算命,但是都不敢开口,直到亲自见到谈鹿本人,才知道传言的也不全是真的。

要是没有傅瑶在中间介绍,她们都不敢主动约谈鹿。

谈鹿想着也是,就接着这次机会,向外稍稍传递了信号,真遇见了什么事,可以来找她,她都是接待的。

但是现在一股脑来的人太多了,她有点受不住,所以准备挨个问问,要是前四十六位有缘人都没问题的话,就再发部分的号牌。

谈鹿短暂的把微信简介改了:「不算命,只解答具体的问事,感谢配合」

等谈钧白开始说话的时候,谈鹿悄咪咪挪到傅瑶身边坐好,和她小声逼逼,“人好多,还是来你这好。”

傅瑶同样小声,很理解谈鹿心思的说道:“刚才有好几个来问我要你联系方式的,我暂时都没给,等真有事的时候再联系。”

认识时间长了,她逐渐摸出来谈鹿给人算命的规矩,只算急事,真有事了就解决,没有目的性来看事的,想婚姻事业财运都随便算算的,谈鹿暂时没接过。

刚才第一批来谈鹿面前领号码牌的就是傅瑶和她身边的好朋友,其中一位谈鹿见过,就是和她共同去演唱会的两位女孩子之一,名叫白宣然。

谈鹿给她的号牌就是1号。

谈鹿见周围没有什么人,问白宣然是遇见什么事了吗?本人来看,比视频看的会准一点,她有事的话可以在这说,她看看能不能当场解决完。

她刚才发号牌的时候粗略看了白宣然的面相,眉心不蹙而颦,明显的忧苦烦心像。

白宣然听完,有些犹豫,捏着手包的五指下意识加了力度,指节有点白,自己都没察觉出来不对。

还是傅瑶瞧见了,震惊问她到底家里出什么事了,这么吞吞吐吐的犹豫,才反应过来。

白宣然登时松了捏在包上的手,初回神般,原本带笑的脸上,愁容很快显露出来,见周围除了傅瑶和谈鹿没有其他任何人,才开口很小声地讲出来,“我感觉我的父亲最近这段时间,状态很不对劲,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我。”

即使确定周围没有在偷听,但在外人面前讲家里的事,白宣然还是顿了几次才说出来,神色萎靡不振。

即使事情已经过了快到半个月,她现在每每想起,心里还是无法接受那日见到的一切场景。

白宣然:“那天,我和好朋友约着去新开的中古店挑选饰品,结束后我们各自回家,我没选到很喜欢的戒指,就去三条街外的另外家看,没想到,我刚从停车场走出,就…就……”

可能是接下来要说出的话太难以启齿,她好几次鼓足勇气,才将事情完整地说了出来。

“我竟然看见了我的父亲抱着一位模样很是秀气的阿姨在哭,我看见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做何思考和反应,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可是后来,我竟然听见我的父亲嘴里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白宣然没想到能撞见父亲的这种事,整个世界都被震动了,心脏不知道是砰砰跳得太快,还是毫无喘息的静止了,她只感觉自己大脑当下就黑了,连带着认知体系都不知道怎么运转了,整个人懵然然的。

“我甚至还听到我父亲懊悔的声音,说不是自己不想负责,如果有下辈子,他愿意付出一切对她好。只是这辈子,两个人怕是注定无缘了。”

白宣然说到最后,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情绪大面积波动开来。

傅瑶目瞪口呆,好半晌没说话,开口都是:“真的假的啊?你是不是看错了,白叔怎…怎么可能这样呢?”

傅瑶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直至微不可闻。

白宣然眼眶微红地点头,“我最开始也不想相信,我脚步匆匆地离开,以为是我自己认错了,可我走到一半儿,鬼使神差的,我从侧门进了茶馆的停车位,我一眼就瞧见了我父亲的车。”

“这车还是他和我妈妈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时,我亲自送给他的。”

“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见他们因为什么事红过脸,我妈妈生病住院,都是我爸爸一手照顾的,我妈妈说东,他绝对不会向西走。”

白宣然情绪快绷不住了,努力忍住眼泪,怕被来往的人瞧了去,到时候传出其它的风言风语。

谈鹿见她的状态,再想到傅瑶刚才的震惊,仔细观察白宣然的面相,“你父亲平日里很受你的敬重吧?而且左日月角状态高于右边,你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对吗?”

其实不看面相大概也能猜到,上一辈人,很多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构成。

三元九运里,坤为地,艮为山,二十多年的艮土运时代,房地产和实体财富爆发性增加的阶段,也变相的更利少男,很多偶像团体与童年男神,都在此阶段明显增加。

但即将转到的离火运,离为虚,离为火,反倒开始利中女了,人们的思想也逐渐由任劳任怨的房奴车奴,转变为追求内心与精神世界了。

谈鹿说完,白宣然点了点头,轻声道:“对的,我家里父亲是顶梁柱,我妈妈生我的时候落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便做了全职太太。”

白宣然现在大脑已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我父亲不管是年轻时候好还是坏,在所有人的面前,都和母亲很恩爱,即使是去国外学习交流,每天在母亲睡觉前,都要和她打通电话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甚至在家里难得的自己一家人做饭,都是我父亲动手,让母亲歇着。”

“我因为这些,从小把父亲作为择偶标准的一部分,他不管是做父亲还是做丈夫,我觉得再也没有比我爸爸更好的人了。”

白宣然实在忍不住了,情绪到达了极值,眼泪啪嗒地滴下来一滴,“我真的想不到,我父亲会做出这种事来,我不敢告诉母亲,她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我真的怕她承受不住。”

“但是那个女人已经追到京市来了,按他们当日的言行举止,她出现在我妈妈面前,只是迟早的事。”

白宣然抽噎了声:“谈鹿,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能给我一个指引吗?”

她眼眶红红的。

谈鹿看着白宣然的脸,微微蹙起眉,“这件事,有点复杂,你先问问你父亲,他另外一个孩子怎么样了?穿的浅绿色绣竹叶的衣服,左胸前挂着个小熊猫玩偶,右手……是一个米老鼠的氢气球。”

“男孩,四到五岁的年纪。”

白宣然听到另一个孩子,如遭雷劈,声音艰涩:“什么叫另一个孩子?”

她是独生女啊。

她父母名下确实只有她一个孩子,就是户口本上也只有她的名字。

白宣然想到父亲说的要负责,却没办法改变现状的话,很快明白了什么,大脑嗡鸣,一时都忘了哭,愣愣看着谈鹿的眼睛,自己脸上,是粉底液都挡不住的苍白。

白宣然嘴唇抖了抖,身体涌出无尽的凉意。

她父亲的私生子不仅出来了,还这么大了?

晚宴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白宣然大脑毫无记忆,浑浑噩噩地跟着傅瑶上了自家的车。

车子再停下时,已经回到了白家的别墅门前。

白宣然几次擡手,几次又放下,最终还是抖着身体走了进去。

偌大的客厅里,灯光很是静谧,一切都和往常没有区别,父亲坐在沙发上,和母亲说说笑笑,讲着白天发生的事,两人手里一人一杯红茶,等说累了就润润喉咙。

母亲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转头看来:“然然回来了?今晚怎么样,我见你上次和瑶瑶出去,回来特别开心。”

白宣然动了动脸上的肌肉,很快露出平日都有的笑,“妈,我回来了,当然开心了,我今天还看见谈鹿了呢,我们聊了很久,她说有工作上的事要我悄悄告诉父亲。”

她看向笑着看自己和母亲说话的父亲,语气轻快:“爸,我们去书房说啊?”

白父好笑道:“什么事不能在这说?你妈晚上又得不让我睡觉的问了。”

白宣然眼眶憋了又憋,接着换鞋的时间,才将眼泪忍回去,再擡头时,微微避开二人的目光,嗔道:“你怎么这样呢,你知道谈鹿多难约吗?”

“别把这不当回事,都是谈鹿和瑶瑶关系好,我才能见到她细聊的,你还不知道自己公司要迎来大转变了吧。”

谈鹿……白父白母想到白宣然晚上去的晚宴,好像也是谈家的。

母亲低声道:“你快去吧,我追过谈鹿这孩子的综艺,忒厉害了,本事大着呢,你可别小瞧人家,然然也是一番好心。”

白父无奈笑了下:“好吧。”

他其实不是特别的信这些,除了某些特别的时刻……想到那事,白父起身动作一停,紧接着恢复正常。

书房里。

白父和白宣然坐在茶台前,白父耐心等着接下来的话,见白宣然表情不对,还说让她慢慢讲,不急在一时。

白宣然手指扣在茶台边,再也不忍眼泪了,啪嗒地就涌了出来,“你要是不爱我妈就早点说清楚,何必背地里做对不起她的事,晚上还要演模范丈夫,装的不累吗?”

白父愣了,“你说什么呢?”

“什么我说什么。”见父亲不承认,白宣然的激动和愤怒里,渐渐生出了一股子绝望,“我都见到了你和那个阿姨搂搂抱抱的,还说对不起她,但这辈子注定有缘无份了!”

白父听到这,脸色不太好,刚想说几句,就听见白宣然崩溃问道:“你另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因为我妈妈没给你生个男孩,你就去外面找其他人生吗?他都五六岁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和她好上的,平白骗了我和妈妈这么多年。”

白父听到白宣然说另个孩子,人肉眼可见地脸色猛变,铁青一片,“这谁和你说的?!”

白宣然从没见过她父亲露出这样的情绪,记忆里,他从没和自己红过脸,高过声。

现在竟然为了私生子吼她?

白宣然怔然,好像在这一瞬间,才看清父亲的真实样貌:“谈鹿都看见了,她还告诉我,你的另个孩子穿着绿色带熊猫的连体衣,右手又个米老鼠的氢气球。”

“你知不知道谈鹿的本事有多大,打卦从来没有走空的时候,而且她有必要骗我吗!!”

说到最后,白宣然情绪彻底崩了,坐回凳子上,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哭的不能自已了。

白父却是表情愣愣的,站在原地,“……你说什么?”

他来到白宣然身前,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然然,你带我去见大师行吗?!我们现在就去!”

白宣然刚想说这都几点了,就不能明天去吗,没想到探头与父亲对视的瞬间,清晰瞧见了他眼睛里忽然迸发出的强烈希冀,还有掩藏在

白宣然从没见过父亲有这种外露的情绪变化,记忆里,父亲情绪一直都很稳定,从不与人红脸。

她一时怔住。

父亲依然在请求,说到最后,人也跟着埋头痛哭。

白宣然不知道事情怎么进展到现在的样子,好像有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白宣然回神后,没再猜测,等自己完全平复下后,抿了抿唇,“我这就带你去。”

二人在楼上待了几分钟,等脸上不太能看出哭过的状态后,才从里面走了出来,母亲在楼下看见了,见二人要出去,茫然道:“这是怎么了?”

白父想了想,知道自己疲惫的状态瞒不过,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公司因为细节上的疏忽遇到点小麻烦,我亲自去见大师问问。”

“……很严重吗?怎么各个都愁眉苦脸的。”

“这还不是原本定好的二人旅游计划被打乱了么,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

母亲闻言很快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遗不遗憾的,时间不是多的是。”

白宣然听见二人的说话,不声不响走了出去,心里身外,一片乱麻,大脑茫然地看着天空,觉得极累。

谈鹿好像在家等着他们,她刚敲门,谈鹿就将门打开了。

谈鹿目光落在二人脸上,很快将他们迎进来:“快进来!”

同时喊道,“黄啾啾!倒两杯水!再拿点纸巾!”

白宣然还以为是谈家的阿姨,换鞋的功夫没忘留意,准备撞见了打个招呼。

没想到人都换完鞋了,也没看见有第二个人出现,但茶几上却摆好了两杯热茶,还有一包新开封的抽纸。

白宣然目光不住地看凭空出现的东西,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刚刚明明没看见任何人影出现啊?

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她记得很清楚,谈鹿说要人拿水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眼茶几,上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面前的两个杯子!

白宣然想问,鼻尖翕动间,忽然闻见了很缥缈的檀香味,想法顿时萎了。

她看的很多灵异小说里,大师都有养役鬼的习惯,谈鹿这等有本事的,拥有一个两个也不意外,怕刚才给她端茶的,不是人……

白宣然猜对一半。

确实不是人,是四大门。

晚上谈鹿请它们吃香了,给它们查纯金香炉碗制作到哪步了,没想到四个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怕来日弄混,非要在各自的上面写上胡黄白柳,谈鹿吐槽,干脆给毕五的上面也写个五。

这样家里一二三四五的,也有个顺序。

没想到这句话,又吵了起来,柳十七第一个来当尊为第一是毫无说道的,黄啾啾第二也行,就是白十一和胡稚鱼的顺序,有了矛盾。

白十一是谈均白捡回来的,按理来说比胡稚鱼入门早,但是——

这次轮到胡稚鱼倒地咬爪子哭了:“胡黄白柳!胡黄白柳!!!我胡门在四大门里排序都是第一的,怎么到这就成了倒数第一,还排在了白门的后面。”

谈鹿心想,不是排在倒数第一它心里难受,是排在白门后,心里不平衡了。

谈鹿拍板定下来,“就这样柳十七第一,黄啾啾第二,白十一老三,胡烤鱼老四,毕五排老五吧!”

胡稚鱼嘤嘤嘤咬爪子哭。

它屁股撅起来,在家里爬来爬去,悲伤逆流成河了。

白宣然来的时候,谈鹿正蹲在门口指挥胡稚鱼来这爬两下,积灰了。

胡稚鱼:“我不和你玩了!!呜呜呜!”

谈鹿也觉得自己做的不道德,说明晚请它吃烤鱼。

胡稚鱼大声:“我要吃烤三文鱼、烤鲫鱼、烤鲢鱼、烤八爪鱼……”

谈鹿:“……”

谈鹿想到谈均白之前的做法,同样让胡稚鱼手写认输一百遍,不然鱼味都闻不着。

谈鹿猜到白宣然晚上要来,没忘和四大门说,等人来了,记得隐身,别给人吓到,人过度忧思惊惧之下,很容易出中医上的邪风入体之症。

白宣然进来后,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水杯,以为是假的,还上手摸了把。

发现是真的后,尴尬地缩回手,人明显更懵了。

谈鹿也没想到白宣然能注意到这点,开口岔开了话题,“白叔,您们是来问那个孩子的事吧?”

她形容了自己看见的场景,比和白宣然说的时候,更细致了几分,将瞧见的都说了出来。

“这个孩子是内双,不太胖,皮肤是正常肤色,不是特别的白净,右脚踝上有一道很浅的疤,两公分上下,他那天穿的鞋是运动鞋,暖白色,鞋面上还有一个小恐龙,应该是你们后贴上的,看着很像是贴纸。”

白父听完谈鹿的形容,整个人陷入巨大的颤抖里,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埋头痛哭。

压抑的哭声传来,白宣然听后低着头,缓缓察觉到了不对。

……不对,为什么要哭?

而且还是听谈鹿真切的形容完后,才失声痛哭。

这个孩子到底和她们家是什么关系?

白宣然脑中有了个猜测,终于没忍住,看着她父亲,嘴唇抖动许久。

白父弯腰,人已经进入了情绪里。

白宣然见要强了一辈子的父亲成了现在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轻轻拍着他的肩背,抽出面前的纸张递去,“爸,别哭了,大师看着呢。”

白父情绪来得很快,仿佛瞬间从无数的记忆漩涡里终于抽身,自己平复后,都有些不好意思,苦笑道:“抱歉,让大师见笑了。”

谈鹿想了想,安慰道:“慈父之情罢了,何须道歉。”

而且这种因为骨肉分离造成的痛苦,她其实在过去世,见了很多次。

她能理解白父的哭,不单是因为这点。

也是因为她最开始看见的场景里,这个孩子的身上牵出一道锁链,将父子二人锁在了一起,牢牢控制住他们二人不得动弹。

这是作为父亲对孩子的执念画出的枷锁,横跨了阴阳二世,死死缠住了父与子,父亲在阳世每时每刻都备受心里折磨,孩子在阴间同样被血脉牵连,不得投胎转世。

白父擦掉眼角的泪,心情大起大伏之下,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大脑昏沉沉的,几秒后才慢慢恢复。

白父擡头,恳求问道,声音满是悲哀:“大师,我想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他在阴间过得好吗,我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吗?只要您说,我一定竭尽全力的做。”

谈鹿顺着话题问下去,正好解开白宣然心里的结:“你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没了?”

白父点了点头,想强扯出一抹笑,都发现做不得,最终叹息着放弃了,“是,我前些日子请了一个可以叫魂走阴的人,她帮我喊来了南南的魂,南南跟我说,爸爸我好疼,他手腕脚上都被锁住了,动弹不得。”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停的道歉。”

说到这,白父再度哽咽,“我说这一世,我们父子缘薄,有缘无份了,下一世若是他愿意的话,再来投胎做我的孩子,我一定看住他,再不会让他走丢了。”

白宣然听到这,双眸不可思议般地睁大,震惊起来:“我当日看见的岂不是?”

白父苦笑着点头:“对,那位就是我托人请来的走阴人,按照他们的说法,我当时并不是在和她说话,而是和被她从阴曹地府里喊来的南南魂魄说话。”

提到南南,白父原本不打算和白宣然说这个事,但事情发展到这步,已然是不得不说了。

白父对着白宣然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和你妈妈最开始不是在京市发展的吧。”

白宣然点了点头。

这是她出生前的事了,很少听长辈们说。

白父叹息起来:“其实我们最开始是只想在淮省发展的,那个时候我和你妈妈刚结婚不久,生了你的哥哥,也就是南南,我们很爱他,非常非常的爱他,但是我们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我们的生意刚刚步入正轨,我和你妈妈不得不离开家跑业务,留给保姆照顾,南南非常抗拒,最后只能拜托你在乡下的奶奶照顾。”

“我们定时给南南寄去当下最流行的时装,后来的某天,我正好有同村的人回去,他走的时候,我出去买了个当下最流行的氢气球,让他带给南南,没想到,就是这个氢气球,成了我这辈子后悔的事情来源。”

白宣然最开始听是错愕,她从来没听过自己还有哥哥的事,等听到后面,好像明白了。

她的这位哥哥,应该是永远定格在了小时候,成为了父母根本不敢触碰的痛苦回忆。

白父:“我上午想着南南第一次见氢气球,肯定很喜欢,等过两日和他通话的时候,肯定能听见他的笑,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

他语气近乎喃喃,“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家里的消息,孩子很喜欢氢气球,带着它出去玩,然后再也没回来,我母亲去找他,摔了个跟头,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直接去了半条命,三次大手术才从鬼门关上抢回来。”

“我当天回了家,带着整个村的人上山搜索,可是一无所获,我的孩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白父说到这,脸埋在掌心,良久无声。

这件事对他的妻子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心理恐惧,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出门都要避开广场,避开各种童装店,他们根本不敢想自己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年来。

他们不敢想,不敢思,直到白宣然的出生,才逐渐把他们从无底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南南没了后,他们再没回过老家,也从淮省将生意舍掉一部分,搬来了京市。

白父其实不信鬼神之说,可是多年来,始终闭眼就是南南拿着气球在找回家的路,每每醒来后,枕巾都被打湿,他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师傅,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

但基本都说……南南已经没了,灵魂坠入了地府等待投胎。

有人告诉他,给孩子抄写经文,做佛道法事可以让孩子快速地投胎,投生到好人家。

他重金做了很多善事,只求南南别在阴曹地府里受苦了,快点去好地方。

白父说到这,泣不成声,“我一直以为我做了这么多的法事,抄写了那么多的经文,他应该投生去了好地方,可半个月前,我请人问,我的南南,竟然还在地府,他说全身都好疼,甚至没办法挪动地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孩子从嘴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大脑的弦全崩了,情绪如山崩海啸,自己都记不清当时说了什么。

白父面带倦色,看向谈鹿,“大师,您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南南吗?”

他见过的这么多大师,只有谈鹿真实的说出了南南走丢时的穿着。

听到谈鹿说孩子右手拿着米老鼠的氢气球时,他浑身的皮肤都颤栗,从灵魂一路痛麻到指尖。

白父轻叹一声,看着白宣然:“然然,不是我和你生气,是我怕有人用这件事来伤害你。”

南南的事,是他们家不可言说的忌讳,他们来到京市后,和老家的人断了联系,平日里更是三缄其口,他在家书房时,听到白宣然说南南,无数的害怕从心底涌出。

他不知道是谁讲的这件事,也想不出对方要用此事做什么。

年轻时失去南南后,他再也无法忍受老年再失去另个孩子的痛苦。

白宣然抿了抿唇,还没从震惊里回神。

谈鹿等他们都平静下来,才说:“困住你孩子的其实是你的心,你对孩子的思念和每时每刻都在起念的愧疚,已经化成了最坚固的枷锁,跨越了阴曹地府,也跨越了阳间。”

“这个枷锁铁链穿透了空间维度,直接锁住了你的孩子,你的执念是最坚固的铁壁铜墙,把他困在了围城里,当然不能去投胎。”

白父没想到谈鹿会说这句话,不由看去,不知道哪里飘来一股风,吹的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的爱,是孩子的枷锁?

谈鹿轻声:“人死如灯灭,一旦闭眼,便是尘归尘,土归土了,阳人的执念不仅伤害自己,也让阴灵痛苦不堪。”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做那么多法事,念那么多经咒都不行,因为世间最大的力量就是你的心。”

白父如同被当头棒喝,无数种情绪萦绕在心头身间,大脑不住地尖鸣。

他忽然想起儿子上身后临退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们两女一男,站在一起,也很像是圆满的一家三口,不要记挂我了。”

谈鹿:“你们做的法事和经咒也不是全然无用,起码他从死亡的痛苦里走出了,按他现在的心和周身光亮,起码可以得个人身。”

谈鹿见时间不早,已经快到十一点了,笑了笑:“不着急,我人不会走的,然然也有我的微信,您有问题随时联系。”

白父临出门时犹豫着问,“大师,我的孩子是怎么…怎么才……”

那个字,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

谈鹿:“你孩子追氢气球的路上从山上滚了下去,摔进了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里面没有吃的,也没有水。”

谈鹿委婉地停住。

没有说出饿死二字。

白父多年在商场打拼,情商智商都很高,谈鹿开了个头,就猜到了她要说的根本什么。

这个答案他之前想过,也想过被河流溺死,他原本以为自己听到答案后会心神崩溃,可实际到来的这天,他反而平静下来了,可能是刚才情绪消耗的太快,现在竟然提不起任何的思绪。

白父走进茫茫夜色,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把孩子的骸骨请人捡回来找个好地方安葬,全了自己的慈父之心,之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孩子和他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如果来世还有机会,再做父子吧。

谈鹿透过落地窗,注视着二人离去,想到之前在寺院看见的佛偈,“生我之前我是谁,生我之后我是谁。”

本来人就是不增不减的,只是因缘际会,降生在不同的肉团身里罢了。

她看着天空中渐缺的月亮叹气。

胡稚鱼趴在地上啃笔头,听见谈鹿背诗,自己也念叨:“千江水有千江月,江月各不同,缘起性空。”*

谈鹿纳闷:“这是一首诗吗?”

胡稚鱼爪子啪嗒啪嗒拍着地:“主打的就是一个意境!”

谈鹿好笑地准备回去睡觉,手机忽然想个不停,是接连不断的语音电话,来电人她并不认识,备注是41,是今天拿到号牌的41号有缘人。

谈鹿:“?”

她看眼时间,11:08,这也太晚了。

她没打算接,对方却着急了,见谈鹿真的没接,绝望之下,想到了其它的方法,转为拼了命的给她发微信消息,想让谈鹿睁眼就能看到。

41:【大师,求求你救救我,我是男人,可我怀孕了!!我肚里的孩子刚刚踢了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谈鹿:“??????”

佛偈与胡烤鱼背的诗出自百度!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