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死现场
林母原本还在心疼自己遭了大罪生下来的小儿子,现在瞧见了冰冻财神爷,脸上的母爱转瞬消退。
但她还有丝尚存的理智,知道谈鹿他们还在这,不方便做事。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把孩子拎走了。
众人:“……”
孩子原本还想喊哥哥姐姐,林嘉鱼和林梦溪听见后,根本没有动弹的意思,心里全是幸灾乐祸。
林嘉鱼耸肩,没有任何家丑不可外扬的自觉:“爸,不是我说你,你真得管管他了。”
他还挺好意思,摸了摸脑袋:“要不是我玩脱了,我家财神爷还得在冰箱里冻上两个月。”
他虽然爱玩,正事上从没耽误过,去年毕业后接管了家里的分公司,很是勤勉地经营,公司没有蒸蒸日上,也没出什么乱子。
反正他和家里对自己的期望就是不求大富贵,守财即可。
他觉得自己不是家族的希望,至于他弟弟——
林嘉鱼话一顿,很了然地说道:“他今天敢冰冻财神爷,明天就敢冰冻林家老祖宗。”
哪有那么惯孩子的。
他和林梦溪小时候,家里可不是这样,犯错是真打。
可能老一辈儿的,都对幼子格外溺爱。
林父脸一黑,到底没发作出来。
假日的尾巴都过去了,天气还是没凉下,财神爷外表的冰壳很快就化了,淅淅沥沥地滴水。
水敲的不单是地面,还有林父高高悬停的心。
最近公司的几桩事,在大脑里马观花般的闪过,一想到直接间接的损失,全身的血液就向脑上涌,让他在晕眩和清醒中艰难地维持住了平衡。
谈鹿多少猜到了他的想法,从他手里接过来财神像。
刚拿出来没多久,被冰过的陶瓷贴在掌心,还挺凉,谈鹿看了两眼,没忍住甩了甩手。
于溪亭见状,从她手中把财神像接过去。
谈鹿忽然想到一桩事,怔愣了下:“你胃不好,拿这个行吗?”
真的凉气四溢。
而且挺邪的。
听完这话,楚林晚左看右看,“你胃不好啊,我来我来,正好我有点热。”
说着,把财神像抱了过来。
也没在意。
林父对这尊财神像明显有着浓重的陌生感,良久,人都愣了下,因为在他的所有记忆里,都没有关于这尊财神像的丁点儿印象。
这尊神像,就像凭空出现在家一样。
林父顿觉脖颈处传来了冷意。
楚林晚把玩着手中的财神像,也在此时问道:“这是从哪请回来的?”
里头竟然有个被困进去的亡灵。
林父:“……我也不知道。”
他双眼一点点睁圆,显示出困惑和惊疑不定,“我今年从未请过财神像。”
面前这黑面浓须,身着红衣的财神爷,他根本就是毫无印象。
联想到名下企业最近在商场上的弑羽而归,林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疑虑渐显,脸色登时就变了。
林父颤声问道:“……大师?这这这——”
这是不是生意场上对手使出的腌臜手段?
从商这条路,向来刀光剑影,多半企业都是一步错步步错,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他从商这么多年,从几千块的初始资金,将公司做到现在的规模,实在历经了不少事。
关于财运事业运这一块,就有所谓的鬼婴古曼童、五鬼催财、借运等种种说道。
但使用这些术法的,无一不是让自己得利的,他还从未听说过,单纯用于害人。
林父眉头蹙起,脸色很是难看:“大师,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您能帮我看出是谁下的黑手么。”
说完,厅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林父:“……?”
众人:“……”
林父一懵。
……这是咋了?
怎么全是欲言又止的微妙表情。
楚林晚把玩着神像,看了谈鹿一眼,用眼神问“要不你来说?”
谈鹿觉得也行,很快说道:“这尊财神像,黑面浓须,骑黑虎,一手执银鞭,一手持元宝,全副戎装,是武财神里很经典的一个形象。”*
“这尊财神说的正是赵公明。”
在武财神的信仰文化中,赵公明的信众,仅次于关羽,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一位神灵了。
谈鹿再向下说:“这种财神像,一般在道家观宇里多见。”
“我刚才看了两眼,这尊神像,明显是受过香火的,且被供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林父仔细听着,心中又忍不住开始新一轮的思忖。
大师怎么忽然说这话?
只听谈鹿介绍完前情,有些无奈又好笑地将真相说了出来,“您也是道观庙宇里的常客了,定然知道现在有一种供奉模式,就是香客对庙宇投入到定额的修葺费用,或者助印经书达到一定数量,他们就会为您在庙里供奉一尊神像。”
近代社会,这是庙宇道观为了回馈香客做的善举,从其他的方面来说,这也是很多香客的内心所求。
能去庙里上香叩拜的,多是很虔诚的香客,但现代社会,因为种种原因,很大一部分的香客,是不满足在家供奉的条件的。
事涉神佛,不少人都有忌讳。
租房的人,房东不同意,成家的人,要顾及配偶儿女,更不用提每月的初一十五和各种节气上香摆供的繁琐了。
寺庙道观代供的举动,也就随之流行起来了。
谈鹿之前听过见过不少,根据各处的缘分,随喜的金额也不同,但少有超过五千一万的。
有些发愿发心的小庙,助印一百本经书,也可以为自家阳上人或者亡灵在庙里得到一年的香火供奉。
这种也好分辨,若是去了一家寺庙道观,在里间瞧见了某个殿内,两侧墙面做成展柜模式,自上及下摆满了整齐高立的同种小型神像,多半就是随喜可得供奉的了。
谈鹿弯眼:“现代人若是遇见孩子中考高考的重要年份,有些就会去庙宇里给孩子供奉一尊文殊菩萨像,或是文昌帝君像。”
“你想想,是不是在某个道观里供奉了财神像?”
财神爷是很明显的道家神灵,而且林家供奉的这尊,身高在二十到三十里面左右,是观里很常用的尺寸,再加上身上浓重扑面的香火气,来源何处,根本不用猜。
谈鹿:“我知道有些地方,供奉满多少年,是可以将此尊神像结缘回家的。”
几年的时间不长,但人世多变。
有的香客也许在几年后,事业有成,突破了眼前的困境,也是能和道观寺庙商量,将受香火的神像给请回家来的。
还有的则是在此供奉满多少年,期满之后,可以将神像结缘回家的,种种方法,不一而论。
林父:“……”
经谈鹿这么一提,他好像真有了微末的记忆,应该是两三年前,和他关系颇好的一位道长联系他,说他在这供奉的武财神受香火已经很久了,有没有想结缘回家的想法。
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应当是同意了,还将地址发了去。
可他实在没想到,能拖到两年后才发过来,还直接被冰冻去了。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大师……我、我我妻子和孩子他们?”
说来说去,他也只能问问这个了,他一点也不想找补了。
太丢人了。
谈鹿:“找你的道观应该是想等分灵彻底住了进去稳当后,再给你送来的,但孩子一闹,里面的分灵自然离去。”
无分灵驻扎却又受过浓厚香火的神像,向来被无主孤魂喜爱。
林父听到财神像里已有了分灵驻扎,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的,没再脑中想象一次谈鹿所说,就觉得无形中的刺,在此刻倒了过来,每根都向他胸口窝扎。
多想一次,刺就向里深一分。
谈鹿看了又看神像:“你还准备供奉吗?”
林父纠结起来,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还是不了吧。”
他过不去心里的坎。
尤其是想到现在的神像里住着个鬼怪。
他精气神几乎是顷刻间颓了下来,人没变,内里绷着的气却消散于无形,只留下个空架子。
林父忍着全身上下因为后知后觉的害怕而涌现出的颤栗感:“……他会缠着我们不放吗?”
谈鹿想了想,“没事,我都给你们解决了。”
人家也没缠着不放,只是占位容易,出去难,还直接被冰封了。
给一个想占便宜的野鬼冰封……谈鹿都忍不住想笑,这不正是模拟了寒冰地狱么,鬼怪在里头的半个月,心里不知道怎么煎熬呢,说不定都想坐时光机去把要占位的自己给剁了。
至于在孩子和林母身上显形,也是实在想惹人注意,快把自己放出来才是。
他没想真闹,不然林家的事不会这么简单。
临出门的时候,谈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黄啾啾和胡稚鱼不见了踪影。
谈鹿左看右看,还问于溪亭和楚林晚,“看见我的小动物了么?”
两人刚才的注意力都在林父身上,也没注意它们去了哪。
还是白十一自言自语般和谈鹿咬耳朵:“刚才林夫人带着小儿子走的时候,它们也跟着走了……”
它说的委婉。
但天下间的四大门,就属胡黄爱凑热闹,胡还差一点,黄仙就不一样了,哪有热闹都爱去瞧瞧。
谈鹿:“…………”
她捎信给两个。
不多时,两个飓风就从楼上卷了下来,两个激动地乱叫,“吱吱!!”
两个下来了,顿时挺胸擡头,把自己看看的,添油加醋地说给谈鹿听,当然,也没避讳着其他人。
“尊家!!”黄啾啾朝谈鹿扑过来,离得近了,忙用毛爪子刹车,待停稳了,才边跟谈鹿的步伐向外走说道,“人类对付不孝子是真有一套。”
它形容了一番孩子是怎么被揍的。
“这么粗的棍子就向身上打,孩子被打得哭到模糊,屁滚尿流。”
黄啾啾神气地如实说道,还没注意到氛围已经悄然改变。
只见三人都瞧着它,尤以于溪亭和楚林晚表情复杂,仔细看,前者无奈,后者幸灾乐祸。
谈鹿倒是依旧正常,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一如往常:“所以你觉得林夫人教育孩子的方法怎么样?”
黄啾啾激动地合爪:“我觉得太棒了!不听话的不孝子就应该被这么对待。”
谈鹿马上去下单了一个棍子,擡手给黄啾啾脑袋敲了一下:“下回你不听话,我也这么收拾你,听见没有!”
黄啾啾:“…………”
被打击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它咬着爪子,流下了两行宽面泪。
然后它想到什么,含糊着问白十一:“是不是你告的状!是不是!!”
白十一视线微微错开,怎么也不敢跟黄啾啾对视。
黄啾啾:“?还真是你!”
我打死你!!
它就是习惯性找刺团儿的茬,没想到这次还真是。
黄啾啾大声:“你怎么敢的!!”
白十一都要飙泪了:“尊家问的。”
它近乎自言自语地回答:“胡黄再尊贵,我们也得以尊家为大不是。”
黄啾啾想反驳,又不知道反驳什么,大张的嘴巴悻悻收回,咬着爪子,斜眼注视白十一,负气哼哼。
今日,就算它顶天立地的黄门输了,此仇,来日必报!
说完,黄啾啾激动地一“吱!”
黄门向来记仇,又睚眦必报。
白十一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度缓缓流了出来。
它以后还能过上现在这般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么。
众人:“…………”
好歹堂堂仙家,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志气啊!
谈鹿社死过多次,现在已不觉得有什么了,面对他们的目光,表情露出一点不解,仿佛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甚至招呼着上车,“等什么呢,上车啊。”
不然晚上吃饭时间就要延后了。
等回到酒店,天色已然半黑了下来,谈鹿把财神像贴上符咒,直接打包寄去了真武观。
知道消息的马道长:“…………”
又是一个棘手的鬼。
也不是棘手,就是想要恢复神像的神性,要耗费漫长的心血和精力,起码日日上香是免不了的,每逢节日举行罗天大蘸的时候,也要捎带上它。
马道长和谈鹿混熟了,再加上最近懂得了上网,颇为阴阳怪气。
谈鹿听着,慢吞吞回复:“我是跟你关系好,才让林家往真武观送的,不然看见于溪亭面子上,直接送檀妙寺了,林家说今年要添一大笔香火钱用来修葺真武观。”
马道长:“……”
他没说完的话,瞬间调转了口风,沾上了实打实的喜意,不见人,都能察觉到他的眉飞色舞:“嗨,咱们这关系,什么香火钱不香火钱的,你的有缘人遇见了事,我能不管么。”
“檀妙寺的师父们平素里都辛苦,以后这种事,多多劳烦我们。”
他们真武观近日想重修三清殿,正为这事发愁呢。
谈鹿:“…………”
马道长在那边絮叨了几句,谈鹿也就没有挂断电话,跟她出去黄啾啾、胡稚鱼都跑回了房间,过了半晌,还带走了白十一。
胡稚鱼用爪子在白十一身上扒拉两下,就给白十一扒到地上去,再用嘴一叼刺,就给带进去了。
开门的间隙,还能听见黄啾啾在里面告状,爪子激动地拍地:“大尊家!今天刺团儿扎我心了!!它居然告状!”
谈钧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原本没想什么,等胡稚鱼带白十一进来,反应过来,“谈鹿回来了?”
白十一的社恐水平,应该不会随便乱走,在外面,都是紧跟在谈鹿身边,寸步不离的。
黄啾啾用爪子戳了戳白十一,“大尊家问你话呢,说啊,尊家回来没有?”
这次可不是它出卖谈鹿的。
白十一缓缓把自己瘫平在地,看似识破了黄啾啾埋下的坑:“要我出卖尊家,你还是杀了我吧。”
黄啾啾:?还挺聪明。
它不依不饶,大有闹事的前兆,一拱嘴:“说啊说啊。”
谈钧白:“……不用说了,我出去找谈鹿。”
白十一缓缓睁眼,嗯?
它可什么都没说啊。
很快,它又闭上了,因为黄啾啾开始毛爪子抹眼擦泪了,还倒在地上打滚撒泼:“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吃了你呜呜呜呜,臭白门。”
白十一用粉爪子盖住了耳朵,豆子眼一闭,也留下了伤心的眼泪。
罢了罢了。
为了这个家的和谐,它就屈辱的当做听不见好了。
反正它一个也打不过。
外面。
谈鹿听着马道长的絮叨,在走廊里挨个抠门,反正这层住的都是灵事的选手,也不会担忧突来的沙沙声是不是闹鬼。
谈鹿抠着抠着,抠到了于溪亭门前。
于溪亭此时刚回来冲个澡,听见门外延绵不断的声音,顿了下,原本没想出去,但声音没有停息的架势,想着是不是有事相求的鬼怪,就随意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将门打开了。
门意料之外的开了。
谈鹿敷衍着马道长,手还在抠,就是现在抠的不是门板,而是于溪亭系住睡袍的腰带。
谈鹿有下意识的懵然,回过神来时,又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很像甄嬛传的华妃勾引皇上名场面。
谈鹿扑哧了声,忍不住笑出来,刚想和于溪亭解释,隔壁房间的门就开了,一个身形颀长、气质淡漠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谈钧白刚迈出一步,余光就看见隔壁房间站着一双人,目光随之转过去。
下一秒。
谈钧白:“?谈鹿你干什么呢!?”
谈鹿看着自己的手,迅速收了回去,大脑短路下,紧张回答:“没有没有啊,我真的什么也没摸啊。”
说完这话。
谈钧白:“……”
于溪亭:“……”
谈鹿:“…………”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躯壳活着,内里却死了。
俗称,社会性死亡。
简称,社死。
柳十七:可恶,你们发糖竟然不告诉我!
*赵公明部分资料出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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