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戈最近有些迷恋上了写日记的生活。
每天清晨和少年一起练完基础功以后,禅院甚尔就开始准备他们的早餐,而她却选择回到冰屋里拿出一本活页本,开始认真又严肃的写下自己的心得。
【今天是来到西伯利亚的第五十二天,想念有青菜的日子,我也不知道原来当初天天吃豆腐小青菜的自己竟然这么幸福。】
禅院甚尔甚至不知道姜戈到底在狗叫些什么。
为了不吃海鲜偏偏还选择了生活在西伯利亚冰原上的姜戈,他们每周都会去附近的城市采购一些畜禽肉类,虽然说因为当地蔬菜昂贵的价格,他们吃蔬菜是少了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可怜吧。
少年点燃一块儿固体酒精,小小的火苗带着酒精燃烧的蓝色,被银色的小锅压下了一个头,顶着锅底在寒冷中坚强燃烧。
一个冷冻的剥了壳的鸡蛋,渐渐的在高温灼烧下化成液态,最终凝固成黄白分明的煎蛋形状。
坐在冰屋正门口的禅院甚尔挺直了身子,任由地上的小锅不停沸腾,锅里的水面冒着小泡,他慵懒的靠住身后冰凉的屋子,仰着头向远方看去。
一抹明艳的金光从遥远的冰层底部缓缓升起,渐渐铺满了整片冰雪大陆,雪山也染成了灿烂的颜色,灼灼烈日,天边金轮,涌过之处,清光大来。
少年静静的看着这场曼妙卓绝的日出,宽广的视野和绝佳的自然景观,构成了现在的这场视觉盛宴。
这是在城市里得不到的体验,也是在其它任何地方都得不到的体验。
他和姜戈在这十年的时间,游历了许许多多的地方,在第一年走遍了全日本的领地后,两人又一路朝着东方大陆其他版图出发,用了六年的时光游遍了整个东亚地区。
除了中国。
禅院甚尔知道姜戈的心思。
去中国,不算游历,反而更像是回家。
而一旦去到那里,姜戈很有可能就会不舍得再次离开,毕竟归巢的鸟儿总是比一直住在巢里的更多两份思念。
为了杜绝自己的动摇之心,姜戈还是选择了狠下心来避开中国。
他记得在泰国那金碧辉煌的庙宇尖尖上来回跳跃、也曾在印度的海岸线迎着夕阳去奔跑。
黄土飞扬的伊拉克、局势混乱的阿富汗、炎热沙漠的沙特阿拉伯。
一幕一幕构成了他六年来的所有成长。
后来,随着两人的默契程度越来越高、自由的心绪也逐渐飞扬,他们便更加不拘一格的行动了。
两人对气的运用也是炉火纯青,将气凝结在脚下,轻功可以让两人日行千里而毫不费力,非洲和澳洲甚至欧洲各地,随时随地都可以出发。
一路上开心自然是真的开心,苦难也是真的很苦。
禅院甚尔记得自己刚开始被姜戈安排在沙漠中蹲守蝎子的那个晴天,太阳高悬,空气在炎热高温的炙烤下逐渐扭曲变形,沙子开始下陷散发出烈日炎炎的焦褐味。
小小的蝎子带着和沙漠颜色一致的保护色,随便趴在沙层下,呼吸带动的轻微的起伏甚至比风吹过扬起细沙的动作还微弱。
男孩就这样站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一只接着一只的寻找,从太阳高悬一直找到夕阳西下。
气覆盖在男孩的耳朵、眼睛甚至指甲,让找蝎子、抓蝎子、杀蝎子的流程十分流畅。
整整两百只手指大小的无头毒蝎子,被整齐的摆放在沙滩上,堆出了一座小山。
双眼通红、皮肤黝黑的男孩才得以收工回家。
那时候还才刚刚跟着姜戈身后完成每日的定制任务的男孩根本就不知道,这样让人痛不欲生的定制任务会和他形影不离度过游学的每一天。
“噗噗。”
煮着面条的小锅噗嗤噗嗤的翻滚着白色的大气泡,沸腾的水顺着锅壁流向锅外。
禅院甚尔拿着筷子,熟练的将面条捞进碗里,扔了两颗最后的小青菜,然后烫熟捞出,再将煎蛋放在面条上。
没办法,姜戈这家伙吃不到青菜又好闹了,天天写那本日记就好像是死亡笔记,怨气已经要实体化了。
“埃?我们还有小青菜!”
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上坠着绿油油的青菜,姜戈觉得端着碗出来的少年简直不要太帅气。
是会烫青菜的男人啊!岂可修,简直棒极了。
“闻着好香,啊,我好想念华国的美食,好久没吃面食了,西伯利亚只有面包简直太痛苦了。”
女人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和自己静静吃面的小徒弟抱怨。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姜戈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师父树立的靠谱又强大的形象已经逐渐消失,在少年的面前渐渐露出本性。
禅院甚尔安静的吃完了自己那碗不加菜的面条,将巨大的海碗往桌子上轻轻一放,随后开口说道。
“走吧。”
“西伯利亚已经没什么可训练的了吧?”
少年用着疑问的语气,可脸上沉稳的表情却显得他十分笃定。
“确实是呢。”
姜戈咬着筷子点了点头,这里的天气和地形两个人已经全部都经历过了,在雪山和冰层上的特殊训练也全都结束了,现在留下也只是单纯的浪费时间。
她之所以没提起这件事,只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女人眉头紧蹙,语气严肃。
“只是甚尔啊…我还没决定好下一个去处。”
“你知道的,师父任务很重,需要为你特别定制一些项目,这都是很费精力的。”“我知道。”
禅院甚尔没有反驳姜戈听上去鬼扯的屁话,反而淡定的点了点头,身子向后一靠,浑身上下透出慵懒的和放松的气息。
他仰着头,目光涣散的看向对面的墙壁,不急不缓地说出了一消息。
“附近的超市因为雪崩被封控了运输道路,这一个月不会有青菜了。”
“我们这就启程。”
姜戈当机立断站起身,转头回房间收拾行李,速度之迅速、动作之利落简直和刚刚歪在椅子上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着墙壁的少年在她不注意的地方,稍稍勾起唇角,眼里流露出半分笑意。
*
“哇哦。”
姜戈擡头看着眼前的建筑,发出了一声感叹。
“怪不得年轻人都喜欢去接触西方大陆,确实和华国的感觉很不一样。”
禅院甚尔瞥了一眼站在阳光下的女人,竟然直视着高空的建筑物,那双眼睛是贴打的吗?
“怎么?你也喜欢这里?”
禅院甚尔有些玩味的问道。
他知道这家伙不可能,作为华国文化的绝对拥护者,姜戈的民族自信不容小觑,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是不错。”
姜戈云淡风轻的点点头。
阳光、沙滩、壮观的建筑甚至还有全年明媚的天气,谁能不喜欢地中海风情。
“挺新鲜的。”
女人总结。
新鲜,就代表着不持久,就代表着容易消退的热情,像鲜红的玫瑰,转瞬就会凋零。
“不过还是华国好。”
女人美滋滋的咬了一口手里的菜煎饼,来自家乡的味道,就是漂洋过海以后价格大增,其它的都很好。
“居然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这里真的不愧是斗兽场。”
“有趣的地方。”
少年也应道。
眼前的这庞大的圆形建筑,古旧的墙壁带着岁月镌刻下的痕迹,在一道道划痕中,还存在着洗刷不尽的血色污渍。
姜戈和禅院甚尔悠闲的站在一边,和来来往往激动拍照的游客形成鲜明的对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除了一副亚洲面孔,一身休闲带着地中海风格的服饰,还有自在散漫的感觉和当地人没什么两样。
现在的天气太炎热了,姜戈要是不脱下原来那身长衣长衫还带着古风色彩的衣服,怕是能成为景点。
况且这身宽敞的衣服确实很凉快。
“罗马逛完我们要不要再去佛罗伦萨看看,那里也有不错的景观,好像还有一家非常正宗的地中海餐厅。”
姜戈想起那些美味的大餐,向往的心已经飘向远方。
禅院甚尔有些好笑的看着女人,微微侧头问道。
“确定是为了我的训练才来这里的?”
听上去好像跟他无关的样子。
“当然啦,过几天甚尔就知道了。”
姜戈老神在在的说着,不急不缓的姿态看来是真的有计划了。
“哦?是geto!”
女人随便的一瞥,一下子就将目光黏在了远处正在移动的粉红冰淇凌车,她扯了扯少你年的衣角,有些急切地说道。
“意大利的冰淇凌可不能错过。”
随后,穿着花衬衫的黑发女人松开拽住少年衣角的手,毫无留恋的拔腿追了过去,一溜烟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喂…”
禅院甚尔感觉到自己衣角边的温度一下子消失,他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她离开的手,可擡手到一半的时候,动作一僵,就这样错过了抓住她的机会。
少年定定的看着女人远去的方向,黑色的眼眸里晕开了一片迷雾,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让他总觉得姜戈随时都会离开。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从来不会让她站在自己的正前方,而是站在她的侧后方,因为这样姜戈永远都会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可以是影子,但绝对不可以被姜戈忽视、遗忘、甚至抛弃。
姜戈随随便便的松手,这一个举动让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内心又一次充满暴戾的飓风,总想做些什么来缓解心情。
可是,该做点什么呢?
面无表情的少年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这一下却又像永恒一般漫长,他迈开脚,不急不缓的朝粉红的冰淇凌车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