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稳定

情绪稳定

在她前方,那个高大且透露着一股玩世不恭气息的背影停止了脚步。

姜戈一脚踏进了古今镜破开的缝隙,直接跳进了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也许是近乡情怯,面对着自己眼前的那个背影,姜戈紧张的心脏扑通扑通,就连腿脚也开始发麻,站在原地迈不开腿。

她就瞪着一双深黑色的眼睛,等待禅院甚尔转身。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充满成熟男人气息的背影没有在第一时间转过来,只是在原地站定,没有行动。

明明听见了她的声音不是吗…?

姜戈有些无措,她浑身一僵,觉得手脚的血液好像冻住了,四肢开始发凉。

对哈,五年的时间都过去了。

女人在心中劝自己,或许甚尔只是不确定,等到她走到他的面前,自己的小徒弟就会相信她已经回来了。

姜戈就这样给自己鼓劲,刚要移动,男人就已经转过身来。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此时已是黑夜,男人一身黑衣,一米八的身高和宽阔的肩膀让他显得格外强壮有力,街尾的路灯昏黄,后面便是喧嚣的热闹的酒吧一条街,男人一头黑色碎发被晚风吹起,隐约能看见额角上一道青色的痕迹,大概是新的伤疤。

仅仅只是外貌和身材的变化,姜戈倒是不会觉得奇怪,只是撞进了禅院甚尔那双眼睛,她下意识的心慌。

禅院甚尔的眼睛本就狭长,黑色的瞳孔常年没有光亮。这双漆黑冷然的长眸在看见眼前这个消失了五年多的女人时没有半分惊讶,挑起的眼尾带着几分凉薄的笑意。

“…哟。”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禅院甚尔率先打了声招呼,散漫的扬起下巴,长腿不受拘束的岔开。

“……甚尔!”

刚刚还因为自家小徒弟的变化愣神的女人在听见他开口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冲了上去。

快速奔跑的纤细身影就好像一枚子弹贯穿了禅院甚尔的心脏。

他站在原地,任由姜戈将他拦腰抱住,双手紧紧环在他的身后。

环抱他的力度,就像是怕他消失一样。

可是怎么会呢,明明他一直都在这里,从开始到现在会消失的只有眼前这个黑发女人一个人不是吗?

禅院甚尔低下头,看着姜戈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前,神情放松,隐约间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回来了,甚尔。”

姜戈的声音闷闷的,近乎哽咽的说出这句话。

禅院甚尔没有什么反应,目光幽幽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面上平淡无波。

热闹的街道,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或是俩俩的情侣,夜色中人们抒发着灵魂深处的情感,打闹的、亲吻的、放声高歌的,根本无人在意这一对抱在一起的男女。

很快,那种有些伤感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

五年的寻觅时间被姜戈抛之脑后,她又恢复到往日活泼快乐的状态,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这么多年的故事。

“甚尔,你都不知道那天有多突然。我本来躺在花园的躺椅上,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了我师父的声音,睁开眼睛以后没想到是真的,我师父真的找到了我,他和我说……”

刚刚还元气满满的女人一下子失去了意识,松开环抱着男人的胳膊,直接朝下坠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住了正在下落的身影。

禅院甚尔看着怀里一脸安详的姜戈,慢慢眯起眼眸。

“姜戈。”

男人收紧臂膀,将女人扣在自己怀里。

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条街道。

*

姜戈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懵懂的眨了眨眼睛。

自己,是昏过去了吧?

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觉了,体内的气只能支撑着她再打开一次古今镜。也就是因为见到了禅院甚尔她太激动,根本忘记了自己身体到达了极限的事情,这才直接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甚尔有没有吓到。

正想着,女人不经意的侧头,就看见了自己床边的那抹黑色身影。

一下子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姜戈的心脏漏了一拍。

一只手臂支在床单上,女人向后挪动,让自己的后背靠在床头上,半坐起身好歹和坐在床边的禅院甚尔视线保持在一条水平面上。

“睡了很久吗?”

很明显,这里就是他们曾经的那个家,屋里的陈设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开有半点变动。

姜戈侧头看了眼窗外,半纱质感的白色窗帘隐隐透出微弱的白光,难道已经是快到清晨了?

禅院甚尔淡定自如的摇头。

“门外的灯光。”

他缓缓开口,这还是他们相见以来姜戈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不同于五年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青涩声线,现在的禅院甚尔嗓音低沉一听就是成年人的磁性,悦耳的嗓音就像是带着醇香气息的美酒,让听者的耳朵有种被灌醉的热意。

“啊哈,大门前都装了灯吗?”

姜戈有些尴尬的舔了舔嘴唇,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姜戈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只能来回转头装作好奇的样子四处打探,就是不愿意去看禅院甚尔的眼睛。

“嗯。”

也没说为什么,男人酷酷的应了一声,便再没有开口。

“对了。”

姜戈想起自己断片之前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准备好好和自己的小徒弟谈一谈。

“抱歉,我只是留了一张纸就离开了。”“当时我还没有理清状况,师父就让我准备一下三分钟就离开,我打过电话了,但是你忙线没有接,我就只能留个字条。”

“你看见了吗?那张字条。”

姜戈说着说着,就有些心虚了。

她一直注视着禅院甚尔,高大的男人静静地坐在她的床前,姿态随意,一双黑色的眼眸不带半分情绪的看着她,就算是听她说这些事情,表情却无动于衷,好像与他无关一般。

不会没有看见吧?

姜戈眉头紧蹙,等待禅院甚尔回答。

“看见了。”

男人自然的从兜里抽出一根烟,修长的手指夹住白色的烟杆,一抹淡淡的红色在半昏暗的卧室里明灭不定。

……

“不喜欢?”

禅院甚尔明显感觉出姜戈停留在烟头上的视线,浓眉轻挑,便将烟头熄灭。

“为什么开始抽烟?是因为我吗?”

姜戈不喜欢这个刺鼻的味道,可她更不喜欢禅院甚尔这么一幅无所谓的态度对待自己的身体!

五年里,她想象不到自己的小徒弟到底吸食了多少次尼古丁的气息,任由焦油混杂着有毒物质融入他的肺脏,侵蚀他的生命。

姜戈放在床边的手有些颤抖。

果然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失言、因为她的无能,她没能守护好自己的小徒弟。

“别开玩笑了。”

禅院甚尔嗤笑一声,还带着尼古丁气味的大手随意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恋。”

姜戈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不是,你在做什么啊甚尔?!!

女人不敢置信的擡起手,头上还残留着男人手掌心的温度。

这简直就是以下犯上。

姜戈本想质问他关于这不合理的动作的事情,可是却被禅院甚尔的话语打断了。

“我说。”

男人站起身,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杯清水,居高临下的递给她。

“曾经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你是怎么离开的,又是怎么回来的,这些都不重要。”

“回来了就好。”

姜戈有些感动,一双黑眸泛着水光。

她没想到自家小徒弟能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语,对于禅院甚尔来说这简直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戈其实很想说自己的这些经历,或许听起来是借口,但她觉得自己的离开其实并非她故意如此,一切都是阴差阳错,而且她真的很想回来,也真的努力了很久。

可是这番倾诉的欲望还是被她努力压制住了。

甚尔不想听。

女人在心中告诫自己。

不是我一个人在难过,甚尔一定也很伤心无措,现在再次提起这件事无异于再次掀起这段过往留下的伤疤,也就会再伤害彼此一次。

不如就这样,就这样息事宁人。

“好。”

姜戈笑的毫无阴霾,欢快地点了点头。

“放心,这一次我会一直在。”

女人许下诺言。

“你当然会。”

高大的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侧过的脸在昏暗的房间中留下一道很深的阴影,声音低沉。

“吱剌——”

朱红色的屋门被男人轻轻关上,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姜戈没想到这件事情这么快就过去了。

因着禅院甚尔一贯别扭又带刺的性格,她本来以为两个人会经历一段时间的争吵甚至是冷战最后才能和好如初,没想到他居然连整件事情的过程都没有问。

是因为长大了吧。

姜戈摩挲着手里透明的玻璃杯,温热的水滑过她的喉头正好缓和了她嘴里的干涩。

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黑发女人掀起身上的真丝被子,白皙的脚趾踩着柔软的地毯慢慢挪步到窗台边。

她拉开窗帘,楼下正好是她曾经最喜爱的花园。

姜戈拉扯着窗帘的手一顿。

眼前的土地里,没有花。

一片荒芜的土地,棕黑色的泥土匍匐在地面上,涂抹出萧条空旷的画面。

没有鲜花、没有绿叶,就连曾经种下的那棵樱桃树也逃不过消失的命运。

她那乌托邦一样的美丽花园消失了。

干干净净的样子,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诉说它的绝望心情。

花园永远不会有花,这里的主人也永远不会回来。

冷静自持甚尔君,正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