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阮玉将裴明远捉的那条大鱼丢在盆里，那鱼竟然还没死，扑腾了两下就游动起来。
不得不感慨，这世界任何物种的求生欲都是如此顽强。
她进屋，收拾好了爷爷奶奶吃过的晚饭。又给他们喂了药。老人睡觉早，不到九点就让她把关灯睡觉了。
一天的疲惫的工作让她的脚步有些沉甸甸的，阮玉坐在自己房间外间的皮质沙发上发了会呆，手指尖在破了皮的沙发扶手上若有若无的蹭了蹭，硬硬的皮子将手搁的有些疼。
这沙发还是爸爸妈妈结婚那天买的。
那个时候她家还没现在这么穷，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聊家常。
那时候阮修总喜欢将她抱在自己腿上，给她讲故事，逗她笑，她眉眼弯弯的朝她妈妈那里看去，妈妈也从案板上回过头笑着瞅她笑。
那些记忆中微黄的画面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可又像是过了许多年。
阮玉擡手捂住额头，身子无力的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夜色宁静，总让她想起太多以前的事。
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又似乎被时间的推移磨得有些模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屋里的座机突然响起，在这安静的房中格外刺耳。
她站起身，几步走到柜子前拿起听筒。
这电话是阮修为了方便联系家里特意安装的，阮玉眼眸瞟了眼日历，明天那个日期上花了一个红色的小圈，原来是到了日子了，她轻缓的“喂”了一声，不用说也知道那边的是谁。
电话里传开了一个男人低沉苍老的声音，“小玉。”
这声音一出，阮玉竟有点想哭。她抿了抿嘴，眼眸向上看了看，鼻子酸楚了几分，她轻声吐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平静的叫了声，“爸……”
阮修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了，电话一个月也只有一次两次，阮玉甚至想不起来上次爸爸回家是什么时候，听筒那边有些凌乱的声音，一看就是阮修借用了别人的手机打的，阮玉也不戳破，安静的听他说，“小玉，家里都还好吧？爸爸前几天给你们寄了钱，收到了吗？”
阮玉习惯性的点头，握住听筒，回答，“嗯，收到了。你咳嗽好点了没有？上次打电话蛮严重的！”
阮修听见女儿的关系，笑了一声，“我没事，岁数大了难免有些毛病，不碍事的。对了，你高考结束了吧？考的怎么样？小野今年也要上高中了吧？”
阮玉顿了顿，几秒没说出话来，她扣了扣桌子，缓缓开口，“爸……我不想念大学了……”
电话那头也一阵安静，其实阮家这个条件，的确没有实力供养两个大学生。阮玉先开口，除了体谅父亲的辛苦，也是不想让父亲难堪的说出供不起她上学的事实。
那边没有说话，阮玉便接着说，“爸，我想让小野上大学。你知道他学习成绩不错的。我想等他上了高中，我就去城里找你，我也可以打一份工，贴补家用。”
阮玉言语坚定，一看就是想了许久，已经下了决定的。
“小玉……”自己女儿学习什么样，她又多努力，他是知道的。
每次回乡见到邻居们，哪个不是不停的夸她的，那头的男人叹了口气，“都是爸爸没用……”
“爸，你别这么说，你在外面挣钱养活我们一家子人，已经够辛苦了。现在我也毕业了，可以帮你一起养家！等将来，弟弟有出息了，我们全家还得靠着弟弟呢！”
阮修又叹了口气，阮野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他沉默半响，慢慢开口，“明天是……”
阮玉自然知道他打电话的来意，接下话，“爸，你放心，我没忘，明天我带着小野去看看妈，不会让爷爷奶奶知道的。”
自从阮修前几年背着爷爷奶奶给妈妈找了坟地后，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无论多忙都会回家一趟。阮玉猜测他肯定是被什么重要的事绊住了，否则不会只打个电话。
“嗯，家里有你，我放心。”
“爸，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体……”
阮玉的话刚说了一半，那头一阵嘈杂，接着几个男人喊着阮修的名字。他急急回应一声，扭头对话筒说，“小玉，你放心，我这边正有个买卖，如果成了，爸也一定让你上大学！你在家好好照顾他们，爸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
那边急匆匆的，阮玉连一句告别都没说出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慢慢放下电话，手指蜷了蜷。
阮玉在厨房切了块西瓜，去了阮野的屋子，他屋子不大，里面都是书。
这点倒是和阮玉一样，爱看书。
他正在趴在桌子上预习高一的科目。阮玉欣慰一笑，突然想起裴明远那个弟弟来。那个叫林怀瑾的男孩，和阮野一样大，都是今年九月份读高一。
可不都是弟弟么，就是比自家弟弟高了许多。
阮玉看着阮野有些愧疚，发自内心的觉得凭什么别人家的小孩到了这个年纪已经长得和裴明远差不多了，而自己的弟弟刚刚过一米七。
这肯定不是遗传的问题，她爸爸不仅个头高，当年还是青水乡有名的俊小伙。阮玉有些心疼的望着自己唯一的弟弟。
阮野预习用的是阮玉的高中科本，上面满满登登都是备注，可见主人的用心。
阮野也是个尖子生，阮家虽然穷但是智商都不低，这可能随了阮玉的爸爸阮修。他是那个年代有名的高考状元，在整个县城都出了名的。
后来……阮玉不愿在去回忆那些过去了的事情，拿着切好的西瓜递过去。
阮野看阮玉进来了，擡眸朝她笑，擡手接过西瓜。
他们姐弟俩关系特别好，阮野从小就喜欢这个疼自己的姐姐，“姐，你的书记得真全。怪不得大家都夸你聪明。”
阮玉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弟，他随了父亲，长得白白净净的。农村人本来也重男轻女，家里的活他虽然抢着做，奶奶爷爷也不忍心让他受累，就像让他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出息。
好在他也用功读书，桌子满满登登都是自己曾经的科本，阮玉摸了摸那些陪了自己三年的课本，耐心对阮野说，“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趁着我没忘，都告诉你。”
阮玉真的恨不得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学的全给弟弟，他对她来说算是唯一的陪伴。
阮野点头，“现在刚刚看了几章，前面都比较简单，还用不上我姐姐这样的学霸出场。”
阮玉看着弟弟渐渐长开的骨架，去年买的衣服今年已经有些小了。想着过几天领了工资在给他添置些新衣服。
她突然想起了穿着白衬衫的林怀瑾，那个和自己弟弟一边大的……邻居家弟弟。
为什么同样是孩子，自己不能像对阮野一样对他呢？
这种全然不同的感觉又是什么？
“姐，你高考估分估了多少？我听说他们最近都去学校拿志愿了，你准备去哪里念大学？”
阮野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在阮野的心里，她姐姐的实力，大学什么的根本是去哪儿的问题。
阮玉却一怔，慢慢低下头，实话实说，“我没估分……”
空气一瞬间凝结下来，夜晚外面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唤。阮野皱眉，原本挖西瓜的勺子一顿，擡眸看她。
岁月在她的脸上已经留下痕迹，虽然没有那些妇女那样沧桑，但是她早就退去了少女该有的娇嫩。
阮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立刻劝她，“姐……你学习那么好，不能为了……”
“小野，是姐不想读了！”阮玉打断他的话，“真不是因为钱，是不想读书了。姐发现，读书也不见得是唯一的出路。你看，隔壁村子不是有许多大学生，回来以后还是没有工作吗？姐不想浪费那时间，你懂吗？”
“你和他们能一样吗？你学习什么样……考多少分……”阮野有些哽咽，眼眸沉了沉，带着几分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