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最终章 (1)

他感觉到皮肤正在膨胀,几乎要裂开,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逐渐变得坚硬无比,他弓起身体,视线染上了红色,一片模糊,整个人犹如坠入迷雾中,大脑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毛发从他坚硬的皮肤底下钻出来,往四面八方生长,黑色的发尾犹如锥刺,又尖又细,摸起来相当粗糙,仿佛可以用这些毛发来割伤别人,他觉得自己就像在飓风中被绞拧着躯壳似的,身上的骨骼被一种无法形容的魔力扭曲着,他听见了皮肉嘎吱嘎吱变形的声音,渐渐的,他觉得自己被沼泽困住了,在深渊底部动弹不得,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一头双眼冒火的野狼伫立在房间之中,硕大的利爪在空气中凶狠的扫荡,一只矮脚柜瞬间飞到墙壁上摔成碎片。它仰起头冲着月光咆哮,那月亮的银色光线里带着魔法,让它的肾上腺汹涌澎湃,满腔的怒怨要通过声音倾泻出来,狼人的哀呼响彻整个伦敦城。

它冲出房间,房门在它爪尖下简直是儿戏,轻轻一掰就断了,厚重的门板仿佛是奶油蛋糕做的,它跳到屋外,铁架楼梯承受不住它的猛然跳跃,生锈的螺丝松脱,楼梯往下坠落,狼人厚厚的脚底踩着倾塌的楼梯,往对面房屋的天台跃过去,数十米的距离在它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大步而已。

狼人行走在伦敦的屋顶上,它的胸腔里潜伏着数之不尽的愤怒,它不知道愤怒从何而来,但这火炉般灼烧它的愤怒它需要发泄出来,它只想杀戮,疯狂的杀戮,尤其是那些气质优雅,浑身苍白的吸血鬼,看见就更来气。远古冤死的狼族幽灵仿佛通过病毒传染驻扎在它体内,它能深刻的感受到曾几何时,吸血鬼奴役它祖先的那种焚烧般的屈辱。

这绝对是诅咒,后世的狼族都受了诅咒,每当化身成狼时,古老的仇怨会在血管里猖狂的奔涌。

有什么东西在它身上骤雨般散开,狼人的鼻孔呼哧着怒气,凶猛的回过头,一队官兵正举着枪支,用可有可无的弹药攻击它,狼人感到狂烈的怨恨席卷它全身,它挥舞狼爪,这些官兵犹如蒲公英似的被它扫向空中,重重的从高空摔落到地面,在剧痛中,这些脆弱如同棉花的身躯挣扎了两下,接着就不动了。

它只觉腹中饥肠辘辘,口水不停的延绵滴落,它嗅了嗅这些躺在血泊中的鲜美人肉,然后顺从天性,张嘴咀嚼,彻头彻尾的变成一只原始兽类,把尸体咬烂成好几截,肠子和内脏流了一地。

脊背上不断的有手榴弹砸落过来,在它皮肤上爆炸,狼人警觉的发现这些可恶的人类正在奋力的用手榴弹瞄准它的咽喉,一旦它的死xue被炸出个大窟窿,后果不堪设想。它的求生本能迫使它抛开嘴里鲜美的肉食,高高的跃入空中,远离所有的攻击。

它一路暴走,被官兵们驾驶汽车追逐着,不停有炸弹在它尾巴后面爆炸,它听见了远处有它的同类,正发出长长的属于垂死的咆哮,这声音让它不安,它在伦敦城待不下去了,多年以来的交战,聪明的人类早已经摸清了狼人的缺点,对付这些看似刀枪不入但实际上缺陷满满的异兽对他们而言,并非是件难事。

狼人一路夺命狂奔,掠过丛林,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来到了郊外。它在郊野间迷失了方向,盲目的游荡,双眼弥漫着血色,它饥饿异常,在林中徒手撕烂了几只小动物,塞进嘴里果腹。它用后腿直立行走,每一步都留下巨大的脚印。

天色逐渐变得明亮,黎明即将到来,月亮低垂在树梢底部,等待着太阳的接替,新的一天要来临了。

狼人发现自己浑身痉挛不已,它的体毛忽然间犹如雪花离开云层一般纷纷脱落,坚硬的皮肤逐渐变软,四肢变细,弯曲的脊背也正在拉直,身形往下缩小,白皙的皮肤展露在明亮的光线之中。

等到他恢复了所有的理智之后,威廉觉得周身疼痛,筋疲力尽,他无力的躺倒在草地上,大字形的摊开双臂,浑身赤/裸,他一时间没有力气再动,嘴里还残留着人类和动物的血腥味,只需要十分钟之后晨光就会洒满大地,他只能等待日出将他谋杀。

他在紫外线的强光下眯缝着眼睛,眼皮很沉重,倦怠之感将他围绕,他想爬起来,但是他刚刚经历变身,没有多大力气。他多次逃脱死亡,死神的镰刀数次从他头顶扫过,都被他侥幸的避开了。他身为血族,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已不易,现在又变成了狼人,这简直是把他推往地狱之门。

正当他绝望的等待着死亡,漫长的等待,一分钟就像过了好几个世纪。

忽然间,一双赤脚出现在他头顶,视线所及之处,他看见了一袭长长的珍珠色蕾丝裙,裙摆上沾着新鲜的草叶,她慢慢的跪下来,托起威廉的脑袋,将他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戴着一顶大大的珍珠色遮阳帽,帽檐底下是一双深宝蓝的双眸,正在凝神的望着他。

威廉看着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一刹那,心里强烈的颤抖着,他犹如看见了另外一个约翰华生,她有约翰华生的影子。他朝思暮想的约翰华生,永远也不会接纳他的约翰华生。

“约翰?”威廉低柔的呼唤她,情不自禁的擡起一只手,放在她柔软苍白的脸颊上。

“不,我叫哈莉叶,哈莉叶华生。至于你说的约翰,他是我亲哥哥。”这女孩托住他的手背,声音带着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威廉在她膝盖上眨了眨眼睛,诧异的看着她五官的轮廓,终于把她分辨清楚了,她的确不是约翰华生,她和约翰华生长得八成相像,长长的金发稻穗般的垂坠在身后,不同的是,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和外貌年龄不符合的残酷和冷艳,没有约翰华生的那种纯真。

“你是个有趣的新物种,”哈莉叶用冷血的表情冷笑着说,“我乐意将你饲养。”

“哼,”身为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世纪的血族长辈,居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转换血族提出要饲养他,威廉慵懒的叹息了一下,“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你太小瞧我了,我是血族的同时也是狼族。”

“我知道,我和我的同伴观察你们很久了,你这张脸,看着就火大。”哈莉叶忽然间用力的捏着他的脸颊,蓝色的虹膜染上一层愠怒,“你和抢走我哥哥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我巴不得毁了你这张脸。”

“这你可办不到,和你一样,我的美貌永存,青春永驻,无论你怎么毁坏我的皮肤,我还是会再生的。”威廉压低声音,严肃的看着她,“老实说,你为什么要一直暗中监视我?”

哈莉叶垂下眼皮,阴森森的看他,“我哥哥将我抛弃在一个庄园里,我被吸血鬼猎人俘虏了,我现在是猎人的跑腿,我为这些人类猎人效力和卖命,我起初投靠的就是猎人,后来阴差阳错的变成了吸血鬼的同类,不过现在好了,我重新回归了猎人一族,我盯上的不是你,而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战争会结束,和平会到来,可猎人没那么容易放弃神圣的使命,我要时刻提醒他,猎人无处不在。”

威廉皱起眉头,他想要逃,但阳光已经升起来了,他跑不了多远。

正在这时,郊野的泥路上,一辆马车缓缓的驶来了,里面坐着三个吸血鬼猎人,他们把那顶只有猎人才会戴的蠢帽子低低的压在鼻梁上,和十几年前不同的是,他们腰上挂的不再是那毫无作用的银子弹,他们带着用科学技术研发出来的紫外线激光枪。

他们冲着哈莉叶吹了一下口哨,“嘿,我们养的小畜生,把你的同类拖上马车,捆进行李箱去。”

威廉露出一个笑脸,“这些猎人抓了我,打算要干什么呢?”

哈莉叶斜着眼睛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对威廉低语说,“配合点,不穿衣服的怪叔叔,进箱子里去睡一觉吧,我们不会把你出卖给军队,你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下一个月圆夜,猎人会想方设法的驯服你,让你成为猎杀吸血鬼的终极武器。”

“又栽到猎人手里了啊。”威廉感慨道。

太阳迸发出万丈金光,郊野的草地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泥地上,车厢后面捆绑着一个棺材般漆黑的神秘木匣子,巨大的车轮不停歇的转动起来,在软绵绵的泥地上碾出一道又一道沧桑沉重的车辙。

战争进行到第六年的时候,瘟疫在德国大肆爆发,德军的势力一下子削弱了下去。

德军乱了阵势,他们要瞻前顾后,顿时焦头烂额,两头烧。

而且他们投入到战争中的狼人有着明显的破绽和缺陷,这种进化不够完善的野兽没有任何头脑,轻易就会踩入人类所设置的陷阱里去,它们的弱点被牢牢的掌握着,只要攻击咽喉就可以让它们丧失生命,加上吸血鬼一族在战争中鼎力协助,狼人很快就陷入了覆灭的境地。

就如莫里亚蒂长老说的,若是他,他会将这种没脑子的畜生再驯养多两个世纪才放出来咬人。

狼人一族想要重振上古时期的荣光,侵占人类领土兴风作浪的愿望接近幻灭。

别的敌对国趁德国爆发瘟疫,趁机派遣大量军力前往德国的大小城市进行反击,德军一下子就慌了,他们连夜从伦敦撤走了所有军力回国支援。

敌人前脚刚走,伦敦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民众们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敌人的撤退而热情高昂,相反的,他们显得格外疲惫和沮丧,未来还没有明确,战争仍然没有胜利,他们随时会迎来德军掉转头的厮杀,每个人脸上都很平静,充满了哀悼,毕竟有数万万人在这场惨祸里丧生。

政府鼓励市民重新振作,寻回失散的家人,继续生活,并且,为了避免得到和德国一样闹瘟疫的下场,这座肮脏的城市开始大力改善卫生条件,把肮脏的露天下水道用水泥埋入地底下,将街道上的稀泥和垃圾想方设法的弄走。这些工程忙个不停,人手不够,原本扛着枪支驻扎在城墙下的军官也不得不过来帮忙搬运泥土和石块。

值得欣慰的是,疾病没有造访伦敦。

又过了两个月,苏格兰岛传来捷报,反攻胜利了,苏格兰的领土一寸也没有少的夺回来了,德军大面积的撤退回国。

现在,英国全境只剩下一些小地方还处于德军的控制下,可德军连这些小地方都无暇应对了,德国的军事总部柏林正在被各个国家的武装部队包围着,陷在狼狈的困境之中,德军元首在法国寸步难行,回德国也不是,在别人家死皮赖脸的待着也不是,终日忧愁,像患了抑郁症的病人,德军离绝路不远了,作恶多端的报应终于降临。

和平的气氛越来越浓烈,战争持续到第七年,德国正式宣布投降。

德国发布投降的消息时,约翰华生正坐在沙发椅中听着收音机,和平来的如此突然,就像战争打响时一样的突然,他听到投降两字时脸上几乎波澜不惊,他同时收到了另外一件让他心情为之一沉的噩耗。

这一年夏天,暴雨纷纷。

爱丁堡的一处坟场里站满了人,草木丛生,充溢着雨水哗哗打落树叶的声响。

一座棺材正在往墓xue深处缓慢的降落,牧师身穿黑袍,旁边的人替他撑起一把雨伞,遮住他手里捧着的圣经,牧师庄严肃穆的念诵葬礼的祈祷词,“愿华生先生在天国得到安息。”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看上去悲戚,但又恬静,没有人嚎啕痛哭,大家都在安静的落泪。

死者曾有一段辉煌的时期,他生前是个优秀的医生和作家,如今,他平静的躺在墓xue里,墓地的顶端搭配着一座高大的墓碑,上面镌刻着黑色的铭文,记载了死者的生辰和忌日,供后代的子孙瞻仰,获知这位祖先度过了多少岁月。

葬礼完毕之后,人群也就散了,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墓碑屹立在风雨中。

一只苍白的手搁在镌刻的字迹上,指尖抚过石面,分辨着上头刻着的人名。这位访客无比爱惜的抚摸着这块墓碑,好像是想求得好运。

天空阴沉沉的见不到阳光,暴雨成河,约翰华生伫立在黑色的雨伞底下,夏洛克在旁边替他撑着伞,约翰华生从墓碑上擡起手,放在自己眼睛上遮挡住他汹涌而出的泪水。

他虽不会年老病死,可他身边的人类都是凡人,他们容易生病,寿命也有限,他的父亲因心脏病而去世了,战争胜利没多久之后他便与世长辞,还有他的祖母也早在战争中死去了。爱丁堡是约翰华生的出生地,他父亲和他母亲在这里相识,然后孕育了他,约翰华生的童年就是在这块热土上渡过的,现在,父亲埋葬在这里,也算是回到了最终的归宿。

如今,只剩下他的母亲。

华生夫人穿着一袭黑色的丧服,头上罩着黑纱,她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灰白,看起来老了不少,双眼间也带着一层因战争而蒙上的阴影,她坐上汽车,车子行驶过墓园时,两个苍白的身影伫立在树林间,凝望着她这部车子,这种画面一扫而过,其中一个身影熟悉得不得了,华生夫人诧异的降落车窗,伸出头,在雨中久久的望着那片树林,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从此以后,华生夫人再也没有见过约翰华生,但她偶尔会在半夜听见窗户打开的声音,这种声音一旦响起,第二天清晨时女佣必定能在桌上找到不可思议的金币和礼物,华生夫人的晚年因此过的很富裕,直到她因自然衰老去世之前,照顾她起居的佣人们会经常听见她站在窗口对着月亮叹息,手里抚摸着哈莉叶的项链和约翰华生的照片。她知道她的儿女都还活着——也许会活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类都要长命。

五十年过后,战争的血腥与残酷慢慢被历史的年轮遗忘。

约翰华生曾经认识的人到后来多数死了,他却依然容貌依旧,皮肤和年轻时一样光滑平整,发丝间的金色光泽熠熠生辉,他一直居住在他所熟悉的伦敦,数次搬家,但从来没有更改过姓名。

现在他的公寓位于贝克街,房子有一座烟囱,屋里有个壁炉,夜晚来临之际,约翰华生常常伸直腿,窝在沙发里,手边是一杯药酒或是一杯鲜血,悠闲的阅读报纸。他的体重固定了下来,不会再长胖,也不会再变瘦。

“比以前更美,美的不能让你出门了。”每次穿衣服顺便照镜子时,夏洛克都会在他身后发这种牢骚。

站在公寓的窗前,约翰华生能够俯瞰泰晤士河,月光下的大河优美舒缓,在他面前静静地流过,河面上塌陷的塔桥早已修复,桥上来来往往各种人群,龙蛇混杂,这里变成了国际性的大都市,川流不息的都是世界各国,性格迥异的人。

不夸张的说,伦敦是世界上怪人最多的地方,简直是怪人的集中营,在这里遇见怪胎并非惊奇事。

他整个人都成熟了,荣辱不惊,他看着身边的人渐渐死去,一开始还会觉得伤感得难以喘气,现在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人类都难逃一死,约翰华生只能无比珍惜和这些有着短暂寿命的人类相处的美好时光。

他很难想象夏洛克当年看着他身为人类时的心情,那时候的夏洛克,明知道他迟早会死,却还深深的迷恋上自己,难怪夏洛克看着他时,眼神里都会流露出难以解释的忧郁。

他的生命没有尽头,一想到这个他就难免会迷失前进的目标,若是只有约翰华生一个人承受这么漫长的时光,他肯定孤独的无法忍受,庆幸的是有夏洛克陪伴着他,就是这一点陪伴,让他甘心忍耐无止境的年月。

夏洛克的梦想还在实施中。

夏洛克沉迷在炼金术配方之中,他试图弄出一种可以彻底消除血欲的同时,还能消除饥饿的药酒,可这实在是太难了,压抑欲望不是难事,但饥饿是万物的本能。要让饥饿的本能得到解脱,就像要让人停止呼吸一样。

没有什么活物是不需要进食和饱腹感的,无论是微生物还是植物或者是高等动物,所有活着的东西都要不停的吸收营养来满足自己。

单纯凭借药酒就达到饱腹感,夏洛克暂时还办不到,何况还要考虑到等价交换这个伤脑筋的问题,他在炼金术这条道路上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约翰华生倒是没他这么忙碌,他不用去诊所的夜晚,就在家里看着夏洛克坐在实验桌旁边的身影,他对于这种用尽磨难换取而来的安稳衷心的感激,并且十分的享受。

知道他和夏洛克秘密身份的人逐渐离世了,到最后竟然一个都没有剩下来。

约翰华生诊所里的患者从陌生人变成熟客,从熟客又变成了逝者,接着又迎来下一批陌生人,在这群新认识的年轻人当中,对约翰华生的身世都一无所知。

时光荏苒,又过去了几十年。

伦敦曾经被炮火掏空成带着洞孔的奶酪块,现如今,那些在战争中侥幸遗留下来的历尽沧桑,又老又旧的建筑排成一线延绵在皇后大道上,尽头是一家超级豪华的大卡西诺黄金赌场,其他地方的楼房都是重建的,伦敦开始恢复往日的繁荣,甚至可以说变得更加繁荣,楼房越盖越高,到最后变成钢筋打造的城市森林,并且聚满了稀奇古怪的人。

约翰华生看着这些高楼大厦的突兀出现丝毫没有大惊小怪,他早就见识过了,在地底城,那里的建筑都是这么的高耸入云,不过没有用上这么多的玻璃材料而已,人类是白昼的生物,他们热爱太阳和明亮的光线,所以他们建造的楼房都尽可能的朝向太阳,讲究采光。

当然,城市壮大起来,人流量也变多了,在街头巷尾难免会流传着恐怖的都市传说,这些传说故事约翰华生全都耳熟能详,他经常能在酒吧里听到有人高谈阔论的说起吸血鬼的故事,说起他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在战时曾经和吸血鬼并肩作战,说起在战时,人类对吸血鬼的态度很宽容,有许多人还收留过吸血鬼。

这些话题不厌其烦的被提起,在这些恐怖悬疑爱好者的口中津津乐道着,他们有人觉得吸血鬼是假的,而有人则期待着和吸血鬼来一次约会,但更多的年轻人都把这个话题当成了笑话对待。

“我知道一个故事。”约翰华生趴在这群恐怖悬疑爱好者的旁边,脸色白皙无暇,苍白的不可思议,他说话时,嘴角总是会露出两颗雪白的龅牙,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优雅,“我不认为吸血鬼是笑话,我认为吸血鬼的存在确有其事。有一列叫做血色重生号的火车,你们知道吗?”

“从没听说过。”有人答道。其他人都带着醉醺醺,又毫无警觉的笑容看着他。

约翰华生淡淡一笑,“你们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历史不会记下这列火车的,可它存在在我心里,一直活着,它是一列由吸血鬼驱使的火车,像你们这种人类,最好还是盼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它吧。”

有人哈哈大笑,“就像在说你自己不是人类一样!吸血鬼会开火车?比起在战时人类饲养吸血鬼更加离奇了。”

约翰华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低柔的说,“那火车是真的,它只在夜间行驶,在废弃的铁轨上四处游荡,这列火车在伦敦和爱丁堡之间来回,但从不固定停靠,从不,要偶遇它全赖命运,车上充满了光亮,看上去像是满员,走进去却寂静无声,车身涂得像烟囱一样黑,每一英寸都是黑的,车内却是另一番天地,有华丽的宴会厅和图书室,车厢地板上铺着血红色的地毯,到处都是银光闪闪的镜子,还有富丽堂皇的烛光,但照不出任何影子……除了他们的佣人……那些贵宾们在墙上永远留不下任何一丝影子的痕迹,他们所过之处,墙上都是空无一物的,那些人一个个身穿华服,脸色苍白,他们总是在微笑,就像世界上有看不完的笑话。他们不是死人,不是活挺尸,也不是幽灵,他们是背负着罪恶的吸血鬼。”约翰华生说到这里的时候,展现了一个非常迷人的笑容。

有人战栗起来,酒吧里顿时鸦雀无声。

其中一个瘦弱的矮个子男人转过头,观察约翰华生的座位,酒吧里的灯光打落在他发间和他肩膀上,他的椅子姿势优美,他拿出酒钱和小费放在吧台上推给酒保,酒保缩在柜子边不敢凑过去接钱。约翰华生朝他们走近。

这些人呜哇一声叫嚷,面带惧色的往后倒退一步,挤在吧台上大气不敢喘。

他们带着惶恐的神色,沉默的望着约翰华生绕过他们,推开酒吧门走出去,脚步轻巧的根本听不见。

过了好长十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刚才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那不健康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真的是吸血鬼吗?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要真是吸血鬼的话就太可怕了,他们又饥又渴,要知道,他们喝的是鲜血,热气腾腾的人类鲜血。”

“他看上去不像一个很邪恶的吸血鬼。”

“他的脸色那样惨白,只是因为贫血而已吧。”

“那影子也是角度问题啦,他坐下来的角度无法让灯光照出影子来而已。”有人开始故作轻松的安慰起大家,“别瞎想了,吸血鬼怎么可能会和我们一起喝酒。”

“他刚刚说什么火车来着?”

“血色重生号。”

“我现在正在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兰开斯特的博物馆里的确收藏着这么一列火车的古董残骸呢。”

“胡说吧,怎么可能。”

“总之,一百年前的确发生过很多可怕的事呢。战争中还有狼人参与什么的。”

“他到底为什么要对我们讲这个故事?”

大家忽然间不说话了,有人思量片刻,最终开口道,“是为了让我们知道真相吧?”

“那么……果然他真的是吸血鬼咯……”

酒吧里的议论声渐渐的小了下去,这个晚上,大家都回家得特别早,不敢在黑夜中多做逗留,生怕某种真实存在的暗夜生物将他们拖入迷雾中,接着再也不让他们回到现实世界里来。

英国变更了法律,皇家移交出一部分权力,国民选举了新首相,科技变得发达,交通也便捷了,约翰华生的诊所没怎么赚钱,但他从来不缺钱财。

后来,约翰华生回想起当年的往事,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想起来了,过去太久了,不过只要一想到他家人的离世,心中总是伤痛不已,他不知道他妹妹的下落,如果哈莉叶也死了的话,那么华生家族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很少提起战争,夏洛克也不愿讲述自己在战时经历,每次说起往事时,他们总是刻意避开战争,他们对那些一次又一次的屠杀细节没多少耐心回味。

“只是一场战争而已,”约翰华生经常用这话来转移话题,“我们赢了。但现在战争结束了,我不明白历史课本为什么要没完没了地念叨它,就好像那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历史只仓促的记载了一部分的真相而已,刻意不把吸血鬼和狼人写入历史,是教会在故意抹灭我们的存在,仿佛我们的存在会威胁到他们的信仰一样。”

夏洛克则在餐桌上漫不经心的回复着,“约翰,我们是不被光明和神灵承认的生物,你就认命吧。”

“我才不在乎被不被承认呢,哼。”约翰华生在沙发里赌气的说。

“别装了,约翰,你希望被人类承认,因为人类曾经是你的同类,如果连他们都否定你的存在,你喝酒也喝的郁闷,否则你为何会在小酒吧里有意无意的暗示你的身份?别再这样干了,这样会引来吸血鬼猎人的。”

“既然人类都不相信吸血鬼,怎么还会有吸血鬼猎人呢。”

“不是你想的这样,”夏洛克放下手里转动的显微镜,转过头,严肃的盯着他,“这个世上谁都会把我们忘记,但吸血鬼猎人永远不会。”

夏洛克说的对,和平来临之后,吸血鬼又和古时一样没了影踪,约翰华生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比吸血鬼猎人更让吸血鬼感到胆战心惊的。

现代的吸血鬼要想在大都市里生存下来更加艰难了,就像约翰华生和夏洛克,他们莫名其妙要遵守很多以前没有的法令和规章,每次出远门坐飞机还有一连串的安全检查,他们的身份也要经过注册,他们要得到一栋公寓还得经过各种各样繁文缛节的手续。

夏洛克准备了很多护照,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有时候私人飞机也是会被拦截下来的,难免吸血鬼猎人不会潜伏在其中,他们不再和往常那样笨,现在的猎人组织已经学会了如何用科学仪器避开吸血鬼的催眠磁场。科技越先进,吸血鬼猎人就越难缠。

吸血鬼仿佛从这个世上销声匿迹了,他们都隐藏在都市角落里过着平凡的日常,偶尔出来猎杀人类,再装成连环杀手作案什么的。

他和夏洛克坐在餐馆里吃晚饭,夏洛克心平气和地坐在桌子对面,品尝着一杯红酒,看着报纸上一篇关于连环杀人狂的作案报道,他嗤之以鼻的说,“这些警察是找不到凶手的。血族是不会留下指纹的。”

服务员端上烤鸭和刚出炉的面包,约翰华生伸手在盘子里拿起一大块新鲜发烫的面包,涂上黄油,塞进嘴里含糊的应道:“我们今晚去找他?”

夏洛克点点头,“让他尝一尝我的药酒的厉害。”

“对,让他尝一尝厉害。”约翰华生在椅子上干劲十足的挥舞着小叉子。

这时候,邻桌正在悄声的讲述那场和狼人有关的战争,这些人们讲话的声音很低,但夏洛克和约翰华生敏锐的听觉还是捕捉到了,一百年前的战争被历史的尘埃扭曲成了离奇的神话故事,当时德军为了保守他们驯养狼人杀手的秘密,在投降时将所有的资料都烧毁了,狼人的去向没有人知道,邻桌的人说是德军为了隐藏他们的罪恶,而把狼人集体屠杀了,尸体都烧成了灰,也有人在一旁说德军仍然把狼人圈养在某座与世隔绝的孤岛监狱里头,正在进行生物基因改造,为下一次战争酝酿着。

但无论哪一种说法,都无法让现代的年轻人彻底相信一百年前的狼人和人类之战是真实存在过的。

约翰华生和夏洛克在桌上互相叹了一口气,微微笑了。

夏洛克现在的身份是一名酒商,如约翰华生所愿,他的药酒在各个百货商店里都有出售,有很大一部分人对这种难以下咽的酒秉持远离的态度,奇怪的是,但有那么一小部分的人却极其钟爱这种酒,几乎每天都会过来采购,营业员和收银员都留意到,购买这种古怪难喝的药酒的人,几乎都一致的长着白皙英俊的脸庞。

很多血族都在之前那次战争中明白了他们和人类并存的重要性,竟然有血族主动前来和夏洛克买酒,夏洛克的生意和他的梦想开始明朗起来。一旦血族可以自由压制自己的血欲,得到的自由和谅解也就更多了。

他们开始真正的享受永生的乐趣,夏洛克也厌倦了漂泊,夏洛克今年三百一十二岁了,约翰华生也是个被认可成年血族,满一百六十二岁了,夏洛克实在是流浪了太久了,现在终于可以和他的约翰安心的在伦敦定居下来。

约翰华生继续经营他的诊所,时不时会喝两口血袋来缓解一下胃痛。

夏洛克埋头在改进药酒的工作中,非常用功,在巴兹医学院的实验室一待就是一整夜,虽然不能让像约翰华生这种转换后的血族彻底摆脱人血,但药酒等价交换的副作用被他消除了。现在,无论夏洛克喝多少药酒,体内的血欲也不会因此而累积增长。他相信,也许再过几个世纪,他能让药酒的配方变得更完美,让转换的血族也不需要再依赖人血的滋润后才能进食。

吸血鬼总有一天能够变得和人类毫无差异,平等相处,不再被当成一个负罪累累的怪物,在大地上驱逐追杀。

约翰华生最近还邀请夏洛克一起去看吸血鬼的电影,夏洛克非常喜欢电影院里黑漆漆的环境,但对于电影的情节他可就不敢恭维了,他几乎在电影院里罗里吧嗦的指责个不停,影响到别人,直到约翰华生用爆米花塞住他的嘴让他闭嘴为止。

他们两人从电影院里走出来之后都感到了好笑,吸血鬼完全被电影篡改成另一个版本的怪物,早已被误解的面目全非了。

一个月圆夜,约翰华生坐在公